第六十五章 专用作曲人
月至中天，今夜似乎格外寂寂。
而商荇榷的声音，也平白添了一份苍凉。
“我母亲离开家后，除了唯一的表姐外，没有亲人肯承认她，更加没有一个人去看她。那些年在澳洲的日子，表姨妈甚至远比他那个做父亲做丈夫的要关心我们……直到斯图尔特夫人去世，我以为，我母亲多年来的守候总该有了结果，可还是没想到……”他唇线合出一抹忧凉的弧度，泛上苦涩。
“见不得光的日子像笼罩着一层阴霾，可我母亲仍旧甘之如饴、一如以往，她音乐绘画无所不通，甚至精通十几种乐器，而我，也只有在深夜的琴声里，才能听到她从不表露的忧伤。”
看见他眼底隐喻的凄怆，我眉心也不禁皱了皱，“那，你是什么时候被带进斯图尔特家的？”
“在我母亲去世之后。”他说，声音透着至极的平静。
屋内添了一分空落，暗夜的寒钟敲过12点。
商荇榷转向我，唇边勾了一缕浅淡笑意，“说起来，就在我遇见你的那一年年初呢。”
我也不由笑了笑，“与其说遇见，不如说结怨来得恰当吧。”
眼中的幽暗退了些，他也微微笑了起来。
“很可惜。”我看向他，“你母亲应该是一个极有气质，内涵修养也很不错人，这样早逝，最令人惋惜……”
“父亲也是这样觉得，看上去，我母亲的离去让他很悲伤，或许还有对我们母子的歉疚，所以在我母亲离世后，他为了弥补这多年来的亏欠，便果断把我接进了斯图尔特家。”他眼神淡淡的，并未着多少情感，“只是，我却不能就这样原谅他。”
“其实，你父亲走出这一步也并非容易，可以想象，力排众议让你进斯图尔特家族，还要对外极力抹去你的身份，背后着实是要费一番功夫的。”我不免感叹，“虽然这是他责无旁贷的事情。”
“可我偏偏无法忘记我母亲所受的委屈——尽管我母亲从没有怪过他。”像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他面上覆上一层漠然，“所以从住进斯图尔特家的那天起，我就在扮演着坏孩子的角色，叛逆、生事、不服管教，好像要通过给他制造麻烦，让我父亲明白，他这些年是多么的不称职，他的所作所为，又是多么的没有责任感——还记得那个被我剃掉头发的女生么？”他看向我，眼光一瞬冷然，“当然不是因为所谓的严重洁癖，而是，我向我父亲宣战的一种方式。”
“可怜的女生……”我摇摇头，毫不掩饰的剖析眼光直直看向他，“可怜的，叛逆少年。”
他目光稍滞，随即，却转头避开。
曾经经历过这般伤痛和冰冷，难怪他总是一副隔绝一切人窥探的样子。
我心下了然，“所以，在你父亲去世后，你就夺去了你哥哥继承人的位置，来弥补斯图尔特家族这些年来对你们的亏欠？”
他盯住我，冷鸷的眼神透着悲凉，“你一定觉得很冷酷绝情，对不对？”
“不，我可以理解。”我并无犹豫，“有什么能抵得过一个女子十几年来孤独而绝望的守候，又有什么能弥补的了一个孩子几乎没有拥有过父爱的悲哀。一个执掌人的位置，不足以抵消掉那些伤痛的一成。”
他蓦然间怔愣，目光久久地凝着在我面上，似有波澜翻涌，却又恒久平静。
半晌，他轻咳了一下，“算了，不说这些，倒是你，有什么打算么？”
“什么打算？”我故作不知。
他挑挑眉，倒也不与我计较，直言道：“别告诉我你打算一辈子就这样生活下去。”
“这样生活有什么不好么？”我偏偏头，不在意地笑笑，“自在随性，又没有人逼迫，还可以照顾Nik看着他长大，这一切在我看来，已经近乎奢侈了。”
“可如果没有Nik呢？我是说……”他顿了一顿，再看向我时，目光已带着些别样，“抛开Nik不谈，你有没有考虑一下自己，比如……结婚什么的。”
不由失笑，“我可没有想过那么远。”
“算了吧，我才不信你没有想过，”他撇撇嘴，一副孩子气的模样，一扫方才的忧郁冷然，态度转变的倒快，“难道你这么久就没有想起过那个司天浙？话说，他——”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商荇榷有些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我。
心猛然坠了一下，我沉声，却是愈发平静，“商大少爷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三姑六婆了——不过说起来，”我话题一转，问道：“你的中文名字应该是你母亲取的吧？你母亲姓商？”
对我的避重就轻有些不快，他还是不得不回答，“是啊，其实，商荇榷这个名字是我早前唯一的名字，母亲一直不敢让我姓斯图尔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伊恩·斯图尔特是我十几岁的时候才取的。”
我颔首，不再讲什么。
“好啦小留织，”他起身，微笑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
次日清晨，Nik去学校刚出门，我的手机蓦地响起来。
自是诧异，除了之前一两个客户知道我的电话外，我的通讯方式完全是隐秘的，正因如此，我的手机一个月也不见得响一回。
犹豫之际，电话已然挂断。
我将手机放在一旁，不予理会。
孰知隔了15分钟，电话突又响起，依然是同样的号码，我犹豫片刻，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一位陌生男子的声音，“是付清羽小姐么？”
“我是，请问您是？”
“Dawn。”对方简洁道。
原来是他，我记得从未给过他电话号码，这位Dawn也真是神通广大，我敛去愕然，礼貌道：“Dawn先生你好，我记得昨天中午有将修改后的曲子发给你，不知你……”
“我收到了，曲子不错。”他打断我，语调冷然中带些青涩，恐怕是20岁左右的年纪，“而且，‘暗之音塚’这个名字也取得不错。”
“谢谢。”我淡淡道，对这个既高冷又傲慢的Dawn实在算不上有好感，“你的尾款我已经收到了，那么请问还有什么事么？”
“我是霍岑夜。”他讲出一句中文。
“霍先生，请问你还有什么事么？”我莫名其妙，原来他是华人，可我为什么要关心他的中文名字。
“你，不知道我？”他的声调提高了一格，仿佛不知道他名字的只有外星人一样。
霍岑夜？我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搜遍全部记忆也没有一点概念。
“d..。”好自傲的口气。
“那，霍岑夜先生，请问您有何贵干？”我已然有些失了耐性。
“我的下一张专辑，想找你合作，薪水你开，如果做得好的话，我会考虑请你做我的专用作曲人。”他果然傲气，虽然年少，却透着一股命令般的高高在上。
我失笑，“对不起，我当前的职业很自由，并没有长期受雇于哪个人或哪家公司的想法，况且这种曝光率高的职业，我并不喜欢……”退一步说，就算找雇主我也不会找他那样的，有个冰冷又自大的老板，我岂非自找不快，而且就之前的行为看来，我们两个的理念恐怕也不会相同。
“我找的不是作曲枪手，”他冷冷打断我，语气深漠疏远，“我要的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作曲人，一个风格被我欣赏的作曲人，我保证，不久你也会功成名就。”
“我想你没理解我的重点，”我的口吻也有些不善，“也许你是一位成名艺人，但功成名就并不是我追求的，甚至于，我绝不会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包括为我作的曲子署名，这是我的规矩，不会改变，所以，谢谢你的好意，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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