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手足之情

　　红幽来信说，墨清明一直没有回昆仑虚。为了拿到盘古神石，也为了获得神尊之力，白若鬼不得不再次前往神界一趟。

　　临行前，把一些事向谷青山古贺子交代了下。这二人对她依然有所顾忌和害怕，但已经比之前的态度好多了。

　　邪毕方一直送行到山外。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回去吧。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打理。”

　　邪毕方定定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此次去神界是为了去见墨清明。他毕竟还是你的师父，给你的恩情自然也不比一般。你确定对他能下得了手吗？”

　　白若鬼抬起右手，目光里握成拳头，“他予我的恩情，我这辈子都报答不了。然而，我不能因此止步不前。这一次，我不会再失手了，就算是把墨清明绑了，也一定要把盘古神石拿到手。”

　　邪毕方笑了笑，“我还真没有想过墨清明被人绑的样子，一定很有看头。不过以你现在的能力，便是将他杀了也绰绰有余。我只希望你真能如你所说，不会感情用事。”

　　“那我便证明给你看。”白若鬼道完，转身化作一道黑光，直冲天际。

　　凡界的人皆不知，那神界自从神尊盘古消失后，便没有了领导者，大神们都过得极为散漫，鲜有管理纪律者。便是看门的那两个大神，也只是在神界有什么大事发生的时候，出来尽一尽职。而近数万年来人界修得正果的基本都被仙界给招了去，再说了神界也没人管这事，再加上神界一开始也同仙界那般禁止恋爱婚配，又一些神因为耐不住寂寞或堕轮回或消失的，导致数万年来神界的神不见增多，反而呈现直线下降的减少趋势。三百年前，渐渐冷清的神界在一些比较有名气的大神的提议下，允许可婚配，以挽回神界的热闹。这才有了帝江上神赢取俊稷山的千紫上仙的事，以及后来后土上神赢取墨清明一事。可惜，毕竟这项法规才颁布不久，至今还未有婚配了的神得了子女，让诸多大神在惶惶不安中猜测是不是神没有生育的功能。

　　故而，如今的神界，笼统不过三百多个神，还大都是自由散漫的神。

　　白若鬼来到神界，看到空荡荡的神门，有些惊讶是不是神界出了什么事，连忙冲进门去，却见一片稀疏空荡荡之景，甚至是两旁的金碧辉煌的建筑也没几个，她尚且还记得上次来时满眼的繁华，但看脚下云层里也不见毁掉的建筑残渣啊？

　　她自然不知道，上次那繁华的景象，不过是为了庆祝后土上神大婚变化出来的。而大街上满满的人影，也是因为后土上神邀请了太多仙界的人士。

　　凭着灵识来引路，白若鬼左拐右拐地总算到了后土上神的宫殿前，一口做气冲了进去。

　　里面也是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小神童在摆弄着脚下的云层，似乎在努力地把云彩铺平。

　　察觉到来人，小神童头也不抬地问道：“是来找后土上神的吗？”

　　白若鬼“嗯”了一声。

　　小神童道：“后土上神不在殿中。”

　　“那殿中可还有其他人？”

　　“殿中就只有我了。”小神童打着哈欠道。

　　“那师父……”意识到说漏嘴，白若鬼连忙改口，“那后土上神的……”丈夫？妻子？她一时间有点糊涂不知道该怎么称谓，而无论是哪个称谓，都让她的心一揪一揪地疼。最后一咬唇道：“那你可知墨清明尊者去了哪里？”

　　小神童终于被问得不耐烦，抬眼瞟了一眼白若鬼，“这我哪里知道。你去问后土上神吧，她应该知道的。哦，对了，后土上神出去不久，道是去找帝江上神。”

　　白若鬼汗汗地道：“可……可我不知道帝江上神在哪？大神可以告知一下方向吗？”

　　小神童揉揉鼻子，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不是大神，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神。帝江大神当然是在帝江神殿里。你如果不知道怎么走的话，我给你个指路的灯笼。”道着双手合在一起，又拿开，便听砰的一声，小神童的两手间便出现了一个漂浮着闪烁橘色光芒的小灯笼。

　　小仙童将小灯笼放到空中，指着它道：“我已经在它身上施了法力，你拿着它，它可以带你去帝江神殿。”

　　白若鬼双手握起，道：“多谢。”

　　小仙童摸着后脑勺眯眼嘿嘿笑了起来，“不用谢，应该的。对了，还不知道您是哪位大神，怎么身上有股怪怪的气息，像是……”睁开眼，看向白若鬼，却见原地已经空空如也，他的指路灯笼也不见了，出神地喃喃，“魔的气息……”

　　小仙童的指路灯笼使着十分方便，白若鬼在它的指引下，很快来到了帝江神殿里。为了能够完全遮掩住身上的气息，白若鬼变换了身心，躲到飞过头顶的一只小蝴蝶身体里。

　　这神界的小动物们都是十分有灵气的，又常年居住在神界，身上自然具有浓厚的神的气息，用来遮掩白若鬼身上那已经在极力隐藏的魔气，自然绰绰有余。

　　便见小蝴蝶拽着个小灯笼，晃晃悠悠地往帝江神殿的后花园中。

　　当看到那满院子的神花神草，香气熏得人直想打喷嚏，白若鬼终于理解门前为何会有蝴蝶了。

　　用着蝴蝶的眼睛，往前望去，可见院中作坐着一个女上神，细看，正是后土。白若鬼正想现身去找后土上神问话，突然一阵风将它的蝴蝶翅膀刮得东倒西歪，天旋地转中，一袭湛蓝的袖摆晃过眼帘。

　　后土见着来人，连忙站起，道：“大哥你总算来了！”

　　帝江优哉游哉地走着，道：“你大嫂将将告诉我她有了身孕，我可不得陪她高兴一会。让你等一会，也算情有可原吧。”

　　后土一听，原本愁苦的表情瞬间开心无比，“是么！大嫂她终于有了大哥的骨肉，真是件天大的喜事。那些个什么神是不能生育的谣言这下子要不攻自破咯！”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神秘兮兮，“对了，大哥，你确定千紫上仙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孩子？”

　　帝江一听脸色煞绿煞绿，气道：“自将她娶进门开始，我便时时陪着她，没让她见过任何比我还美的男子，她肚里的那孩子怎么不是我的了？哼，再说了，这天上地下，也没有比我还美的男子了。千紫是个花痴，肯定不会看上我之外任何一个男子的。”

　　后土却道：“那可不一定哦。大哥天天道要陪着大嫂，都没空去看墨清明一眼。你若是去见了清明，看你还敢自称天上地下的第一美了。”提到墨清明，后土这才意识到话题跑偏了，连忙换回之前的愁苦表情，“大哥，清明他不久前被玉帝那个老顽固抓去了，今天我又听说那玉帝怒气冲冲地道要斩了清明的脑袋。我们好歹曾经兄弟一场，如今他有难，我们不能不管不问！怎么也要想个办法救他一救！”

　　师父被玉皇大帝抓去了！白若鬼几乎如同受了惊雷，扇着翅膀拼命飞起，这才看清刚刚将她撞翻的人，帝江上神。

　　紫色的长发，碧蓝的袍子，皮肤白如玉，模样可用精致无暇来形容。眉眼之间有几分像墨清明，但也许因为她看惯了墨清明的模样，便对他的美难以感觉震惊了。

　　帝江抓了个椅子坐下，悠哉地饮了一口茶，“我说过了，自他偷了我的宝贝幻境宝鼎去研究，我便与他断了兄弟关系，与他老死不相往来。你去找其他兄弟姐妹！”

　　后土上神急道：“那都是万八年前的事了！大哥怎么这样记仇啊？再说了，当时清明还年少不懂事，你作为大哥的，就不能让着他点？还有你让我去找其他兄弟姐妹，这不是故意刁难我？如今这神界除了你我，其他十个兄弟姐妹早就堕轮回的轮回，四处游玩的游玩，鬼混的鬼混，等找到他们，清明已经人头落地了！”

　　看着后土焦急的模样，帝江却似乎十分开心，嘴角强忍着笑，“你就这么喜欢老小？”

　　后土一愣，“大哥什么意思？”

　　帝江无奈摇摇头，“从小他就喜欢跟在你的身后，因为你总是宠着他包庇他。然而，你对他仅仅是姐弟情谊，并非我与你大嫂之间的爱情。我经历过，所以比你清楚。你千万不要将感情弄混了，不然待哪天真正地回过味来，遇上真正爱着的那个，可是要后悔莫及的。”

　　后土不耐烦道：“大哥既然不愿去救他，我一个人去救！”

　　帝江见后土转身欲走，连忙祭出了一个法宝，往后土身上一丢，便见那巴掌大的法宝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硕大的金刚铃，将后土整个人压了进去。

　　后土在里面拼命踢打，大喊：“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帝江走到金刚铃旁边，俯下身子敲了敲，“安静点，听我说，老小的本事大着呢，玉帝那个老顽固是杀不了老小的。你不说老小长得比我好看么？这会我正好没事，便去仙界看看他究竟长成了如何模样。你这段时间就在思过铃里好好反思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知道错了，我再放你出来。”

　　“大哥，你不能这样，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后土继续不甘心地踢打着，而帝江已经腾云而去。

　　白若鬼振作了精神，扑打着蝴蝶翅膀，连忙跟在了帝江的身后，随他一同往仙界而去。

　　大凡有首领的地方，必然有君主制度，而为了维持这君主制度，自然要立下很多规矩以及破坏规矩后要受到的惩罚。人间有人间的惩罚制度，仙界自然也有仙界的惩罚制度。

　　那日，玉皇大帝率领着七万天兵天将，将神界围了个水泄不通，以最强硬的手段逼迫神界将墨清明交出来。

　　当前来参加婚宴的仙神从玉皇大帝口中得知墨清明已入魔，也纷纷站在玉皇大帝这边，请后土上神交出墨清明。

　　无论怎样威逼，后土硬是不肯交人，甚至道：“谁敢抢人便先踏过我后土的尸体！”

　　眼看一场大战，墨清明竟走了出来，淡淡道：“我与玉皇大帝走。”

　　后土拉住墨清明的衣角，拼命摇头。

　　墨清明却将后土的手拿开，一层不变的清冷，“谢谢。我墨清明此生欠你，并且永世不能偿还。你是清明心中最好的姐姐，却不能是最好的爱人。因为你我都不懂爱。”

　　一句永世不能偿还，令得后土心颤。虽然从没想过要他偿还她什么，但这样一句无比现实的话，还是令她心痛。姐姐？是啊，她不是也只是想能够像小时候那样，清明能够像个小跟班一样天天跟在她身后，喊着她姐姐。

　　玉皇大帝将墨清明带回仙界后，宣判道：“墨清明身为修仙界至尊却不洁身自好，入了魔道，甚至培养出一个偷盗生死簿与鬼尊之力的心魔，这滔天大罪，实在罪无可恕。按照天规，先后处以天雷之刑，鞭骨之刑，刺魂之刑。”

　　天雷之刑伤的是肉身，鞭骨之刑伤的是骨头，刺魂之刑则伤的是魂魄。这三个刑罚加在一起，便是神界的上神也难以承受得住，稍有懈怠便灰飞烟灭。是个明白一点的神仙都看得出玉皇大帝这是要一点点彻底灭了墨清明。

　　却没想，墨清明硬是挨个咬牙挺了过来。

　　现如今，几乎形神都毁得不成了样子的墨清明，再次被玉皇大帝打入了天牢，等待着接下来的处罚。

　　上次的牢房是玄火炼狱，这一次是玄冰炼狱。即便身体鲜血淋漓，他仍能在这滴水成冰的地方安静地打坐，气势如一。因为有魔印在身，无法提出仙气保身，这一身的伤很难痊愈。低落的血液化成了冰锥，满身的伤口也被冻结。

　　砰的一声，玄冰炼狱的门被推开，玉皇大帝走了进来，看着依然活得好好的墨清明，心中气得咬牙，“真没想到，你的命如此之硬。你以为就算挨过了这些刑罚，便可抵了你的罪过吗？太上老君方才告诉我，那个白若鬼，也就是你的心魔，她跳下诛神崖后并没有死，而且还在人间搞出不少乱子。我马上就派兵去人间缉拿她。待将她捉拿过来，便让你与她一并关进太上老君的炼火炉，纵然你们有再大的本事，也会被炼火炉里的火炼成灰烬！”

　　墨清明缓缓睁开眼睛，“既然早就有心想置清明于死地，现在如你所愿清明落在了你的手里，是生是死，自然悉听尊便。”

　　“你！”玉帝气得语噎，一甩袖子，“胡说八道！”

　　墨清明扬起嘴角，“我只想问玉帝一句，那场天火，毁了草集村的那场天火，是不是玉帝有意安排？只是为了能够杀了我？”

　　玉帝抬手指着墨清明，怒道：“墨清明，你休要口无遮拦地，诋毁本玉帝！你可知诋毁之罪，又当如何惩罚？！”

　　墨清明道：“只是玉帝没有想到，我没有如你所愿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来将天火全部接住，却毁了人间数千人的性命。”

　　“够了，不要说了！”玉帝几乎气得歇气，“墨清明，你倘若敢在别人面前胡说半个字，我便立刻拔了你的舌头！你没有作为修仙之人的自知，不能牺牲自己来拯救天下苍生，却在这里胡说八道污蔑本玉帝。你可知此罪是有多大？！”

　　墨清明缓缓合上眼睛，依然风华如初，语气平和，“我不曾想过，如那些仙神所说，修成正果便夺了你玉帝的位置。也不会将这件事让第二个人知道。玉皇大帝永远是玉皇大帝，是仙界的无上至尊，维护天地秩序，保天下太平。”

　　“算你聪明！”玉帝甩了甩袖子，离去。

　　玉皇大帝终究不放心只派别人下界去捉拿那白若鬼，理了理战甲，亲自率领天兵天将。

　　玉帝这刚刚出发不久，神界的上神帝江便来到了南天门前，身后还跟着一只玲珑彩蝶。

　　帝江贵为神界上神，自然无仙敢拦他。他道要去天牢看看墨清明，虽有人有异议，却也最终放了行，毕竟玉帝刚刚离开，实在怕这位上神在仙界闹出个乱子。

　　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关押着墨清明的玄冰炼狱。

　　门推开，一阵寒气袭来，令得躲在蝴蝶身体里的白若鬼冻得差点窒息，而当炼狱里那一袭血迹斑斑的白衣身影映入她小小的眼帘时，那颗小心脏在一阵砰砰跳后渐渐静止，呼吸也随之静止。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眼睛渐渐被鲜血染红。

　　此刻展现在眼前的怎样一幅刺痛心和眼睛的画面。

　　她的师父，那个不可一世高高在上如日月闪耀着光辉的神，此刻，正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炼狱之中。

　　白色衣服上的血迹，如朵朵绽放的红艳艳的花，几乎要将她的眼睛刺瞎。

　　那张绝世的容颜憔悴地仿佛躺在棺材里时的模样，苍白如纸，令她像是万剑穿心而过，几乎疼得窒息。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身上有过一丝伤痕的模样，也从来没想过他的身上会有血伤。因为在她的心中，他是那样完美，无人能比。所以此刻所看到的，让她小小的心脏如何承受？

　　这只小小的玲珑彩蝶在一阵天旋地转中落在地上，又挣扎着起身，摇摇晃晃地飞向墨清明，最后停在墨清明身上的伤口处浑身颤抖着。

　　她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玉帝为什么要对师父下手如此狠毒。师父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受到这样的对待？

　　为什么世间有这么多的不公平？对她不公平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对师父也这么不公平？

　　师父，对不起，若鬼来迟了。

　　帝江看了一眼那只叮在墨清明身上的蝴蝶，无奈笑笑，走了进来，将墨清明上下打量了会，开口道：“你这伤得可是不轻。唉，后土一直夸你长得比我好看，今个本来是想看看你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好与你做个对比。却没想你伤成了这样，如何还能做比较，可惜我这一行了。”

　　墨清明一直闭着眼睛，问道：“所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帝江哈哈笑了两声，“岂敢岂敢。不过，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都没有抱怨，也没有做出什么反抗之举，果真是长大成熟了。老小，这几万年的成长，你变化可不小啊。”

　　墨清明道：“不要叫我老小。”

　　帝江咳了咳，“好吧。”沉默了会，变得认真，“清明，你变了，变得有点过了。可我还是喜欢年少的你，那个不惧一切什么都敢做的你。我终于理解后土为什么这么在意你的事了。因为她和我一样，很不喜欢现在的你，想要你变回从前的样子！”

　　墨清明道：“我和你们不同，经历的不同，所背负的更不同。帝江上神若是不能理解，也不要擅自评价。”

　　“老小！”帝江终是不舒服起来，比起因为看到这个样子的墨清明而伤心，更多的是不甘心，不甘心他的那个招人烦的老小竟然变得这样冥顽不灵，“你能不能拿出哪怕一点点以前的样子？你现在的样子让我这个做老大的心疼！你知不知道！”

　　“放心，我不会有事。”

　　帝江认输般叹道：“还记得千紫上仙吗？当初那么多人阻止我和她在一起，最后我和她还是在一起了，并且已经结为了夫妻。”

　　“我听后土上神说了。”

　　“她不久前告诉我她已经有了身孕。老小，我希望我的孩子出世的时候，你能来看看他，让他知道，他还有个叔叔。”

　　墨清明终于睁开眼睛，看向帝江，沉默了许久，道：“尽量。”

　　帝江气道：“尽量算什么？我要你一定过来！把你背的一身黑锅都给我洗干净，跑过来！”

　　墨清明没有回答。

　　帝江的目光落到了那只小彩蝶身上，“你的第十三仙道……”

　　墨清明道：“我已经放弃第十三仙道了。”

　　“为什么？是因为你还是不懂爱吗？”

　　“爱太珍贵了，太重要了，不能拿来当武器。我虽然不懂它，也不想懂。”

　　“你经历了那么多，应该也知道，这世上有四个字叫由不得你。清明，你会懂的。我在神界等你。”帝江起身，离去。他突然太想他的妻子了，怕她一个人在神殿孤独，想快点回去陪着她。

　　随着炼狱的门合上，白若鬼扇动着蝴蝶翅膀，飞到了墨清明的面前，现出了身形。

　　她说：“师父，我来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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