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捕风 1
当明楼匆匆忙忙赶到春和医院时，发现76号的人已经将医院里外守住，一见到明楼下车，有个小头目就赶紧跑过来，“明长官，你可来了。”
明楼黑着脸问：“两位处长在哪里？”
小头目战战兢兢道：“都送进了急救室，到现在还没出来。”
“进去多长时间了？”
“已经进去一个多小时了。”
明楼整整大衣，迈开大步向急救室走去。
急救室外，小唐队长像个无头苍蝇急得团团转。
一见明楼过来，小唐队长立即上前，慌慌张张道：“明……明长官，您……您总算来了，吓……吓死卑职了。”
明楼面无表情，用沉稳的声音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造成这么大的车祸。两位处长的伤势如何？”
“明长官，您也知道，我今天早上一直在处理季翔卿被杀现场。中午十二点半的时候，我接到汪处长的电话，让我过去处理李鸣主任的凶杀现场。”
明楼不耐烦呵斥道：“说重点！”
“是……是。我到达李鸣被杀现场见到两位处长均在，便赶紧上前听候命令，梁处长交代我再详细勘察一次现场，就和汪处长离开了。但两人的车开出不过几百米，却被迎面而来的一辆大卡车撞上，两位处长当场昏迷，吓得卑职六神无主，赶紧送来了这家医院两位处长已经进去急救一个多小时了，我……我也不知道他们伤势如何……呜呜呜”
明楼被他哭的心烦，骂道：“哭什么哭！就这点出息，滚一边去！”
忽然，急救室的门开了，明楼第一眼就见到了穿着白大褂的夏跃春。
明楼上前问道：“夏院长，两位处长伤势如何？”
“明长官，我们到办公室再谈可好？”
明楼点点头，夏跃春道：“请跟我来。”
夏跃春在前面带路，将明楼引到一个安静的办公室里，关好门。
“我要知道汪曼春有没有生命危险？她的情况怎么样？”
夏跃春看着明楼眼中焦急的目光，不满调侃道：“你为什么对这个女魔头这么关心？你难道真的对她不能忘情？也是，如果当年不是因为有人叛变，你也无需马上转移，或者现在你们会在一起了。可是，现在情况不同，她是出卖灵魂的叛国者，是汉奸走狗，我们的敌人！”
“汪曼春对我们的计划非常非常重要！她现在到底怎么了？“
“这个女人曾经杀了我们的同志，其实我很早就想杀她，谁知道今天她自动被送上门，还真是天赐良机啊！”
明楼心中一沉，一把拽住夏跃春胸前的的衣服，咬牙怒道：“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说！”
“这种女人也值得你紧张？我看你是被感情迷昏头了吧？你别也学方致同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夏跃春看着明楼的目光中流露出担忧的意思。
明楼目光沉稳，淡定道：“我一直清醒自己在做什么，她现在是我们计划的关键人物，如果现在死了，前面的流血牺牲就全毁了！”
夏跃春意味深长看着明楼，“放心，她只是头部受到了撞击晕过去了而已。”
“真的？”
“真的，阿诚前两天和我交代过，我暂时不会对她动手。”
明楼轻舒一口气，轻轻一拳打在夏跃春胸口，“你耍我！”
夏跃春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你的态度，既然你还保持清醒，我也就放心了。其实，这个女人的心脏病非常严重，虽然我中医学得半桶水，但根据我的诊脉，发现她的脉象很虚弱很凌乱，不用我动手也活不长了。”
明楼听了心中刺痛，他已经是第二次从医生嘴里听到这个消息，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梁仲春的情况怎么样？”
“他受到的撞击稍微厉害一点，左手骨裂，身上有几处轻伤，性命无忧。”
明楼点点头，“他们什么时候能出院？”
“梁仲春可能要在医院里住上十天半月才能出院。女魔头汪曼春醒过来就可以回家了。”
“汪曼春的身体还能坚持多久？”
“这个女人的心脏病其实需要静养，结合中药调理、食疗药补也许还能活上十年八年。不过，像她这样不要命的日夜为日本人卖命，也就两三年的功夫，也许会更短，说不定哪天就栽倒报销了。”
明楼极力克制住心里的悲伤，用平静的语气对夏跃春道：“她现在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暂时还需要利用她来牵制住日本人和李士群。跃春，我需要你的积极配合。”
夏跃春看着深沉淡定的明楼，“你需要我怎么做？”
“认真给汪曼春治病，我需要她在这段时间保持着相对健康的状态，现在76号里必须要有我能掌控的人，否则前功尽弃！”
“明白了，我马上去给她配药，调整滴液，尽快让她恢复过来。”
“你去忙，让人带我去看看他们，怎么说我也是他们的长官，关心下属是应该的。”
夏跃春点头道：“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
汪曼春醒来的时候，睁开眼见到的是一盏昏黄的灯，滴液的吊瓶和雪白的墙壁，周围的场景让她意识到这里可能是医院，她想转动一下身子，却发现浑身无力，头很痛有点昏沉沉的。
“曼春，你醒了？”一双温暖的手轻抚着自己的头，汪曼春看着一脸温柔的明楼，感觉有点不真实。
“师哥……"汪曼春的声音沙哑干涩。
“嘘，别说话，你睡了一天了，先喝点水吧。”
明楼伸手轻轻扶起汪曼春，把水杯放到汪曼春嘴边，汪曼春喝了几口，感觉心口轻快了不少。
明楼把水杯放下，用被子把汪曼春卷好，抱着她柔声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汪曼春靠着明楼的怀里，哑声道：“这是哪里？”
“春和医院。放心，这里还算安全。”
汪曼春从被子里伸出手按按头部，皱眉道：“师哥，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发生了一场车祸，你和梁仲春被人紧急送到了这里抢救。你现在头痛不痛？心口有没有不舒服？”
“有点头晕，心口到没有不舒服。我只记得接到要我们回76号开会的电话，然后车子开出没多远，听到司机大叫一声不好，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明楼轻抚着汪曼春的头发，叹道：“我听见你发生车祸，心都揪成一团了。还好，只是受了点轻伤，回家好好养养就行了。”
“梁仲春的情况怎么样？他的伤势严重吗？”
“他的左手骨裂，要住院一段时间。”
“师哥，我总觉今次的事情很古怪，谁敢在戒备森严的凶杀案附近对我们动手？时间地点都非常清楚，仿佛一切有备而来。”
“这些事情你就放心交给我处理，你现在最需要休息，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汪曼春拽住明楼的衣服道：“师哥，现在三更半夜，你去哪里给我找吃的？我其实没觉得饿。我更担心小武和小姜，千万不能让他们出现在这里。”
“我已经派阿诚去帮你看着这两个小家伙了，放心吧。”
汪曼春凝视着明楼，“师哥，我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不用求我，只要你需要，我定会答应你的。”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替我照顾好这两个孩子，你要把他们当成你的弟弟妹妹们，绝不把他们当棋子，要给他们安定的生活。”
明楼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抱着汪曼春轻拍道：“又胡说什么，只是一点轻伤就害怕啦？小武和小姜是你的弟弟妹妹，也是我的弟弟妹妹，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汪曼春轻轻叹口气：“我从没怕过死，只是觉得有点不舍得而已。”她闭上眼，静静躺在明楼的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明楼低头发现汪曼春已经昏睡了过去，他轻轻将她放好在床上，掖好被子，眉头深锁。
清早六点半，当明诚来到春和医院208病房时，便见明楼沉默地站在窗边，看着远方的一抹即将升起的朝霞。
明诚放下手中的保温壶，轻声道：“大哥，您一夜未睡？您要不要回家去补眠，我在这里看护曼春姐就可以了。”
“我睡了一会儿，也没感觉累。车祸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您推断得没错，确实是李士群派人动的手，而且听说他已经向周佛海建议要提拔一个人来做行动处的副处长，梁仲春的位置有点玄了。”
“他想独揽警政部和特工总部的大权，野心不小。这个人桀骜不驯，让他做大了很难收拾。”
“那现在怎么办？他要把您排挤出特工总部的目的非常明显了。”
“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要维持住现在的局面，关键还是在曼春啊！可她的身体状况嗨”
“我刚刚问过夏跃春了，他说曼春姐没受什么伤，只是头部有点轻微的擦伤，回家休息一两天就没事了。”
“小武和小姜怎么样？在家里还安静吧？”
“那两个孩子知道曼春姐发生了车祸，都急得不行，换了装扮想跑到医院里来，幸好我去得及时，强行阻止了他们的冒失行为。小武几乎和我打起来了，人小脾气不小呵呵”
“小武那孩子……”
“小武怎么了？”
明楼和明诚转身便见汪曼春已经醒了过来，正眼光关切看着他们。
明楼走到床边，“你别担心，阿诚说小武和小姜都很听话，在家里等你。”
汪曼春从被子里伸出右手，拽着明楼的衣服摇着，“师哥，我感觉好多了，我想回家，你送我回去吧。”
明楼握住汪曼春的右手，感觉温度还可以，便道：“你把阿诚送过来的早餐吃了，我再送你回去？”
汪曼春点点头，对明诚道：“谢谢阿诚，辛苦你了。”
明诚微笑道：“曼春姐不用客气，我去结账，你们慢慢收拾好再下来。”
明楼打了个眼色，明诚心里神会走出了病房。
汪曼春私宅内，小武在院子里拼命练功，小姜在密室里侦听。
萧鹏坐在汪曼春床边擦/枪，“你们是怎么回事？我都回来大半天了，身体也没啥事情，为什么不让我下床？”
“我看你演‘苦肉计’上瘾了，以身犯险，也不怕真的受伤！刘叔很生气，让我看着你好好休息！”
“我这叫‘将计就计’，只有这样我们的人才能顺利进入76号，而且大卡车司机是自己人，他会有分寸的。”
“大白牙知道这个消息，气得直说你欠收拾，让我盯着你好好休息，现在你乖乖把粥喝了，然后继续睡！”
萧鹏说完放下/枪，把床头柜上凉好的粥端给汪曼春，“拿着，快吃完。”
汪曼春端着粥哭笑不得，“你们打算把我当猪养着？”
“如果你愿意，我们不介意的。”
“我还有工作要安排，明楼那边等着我的行动方案。”
“我已经安排人帮你将行动方案送到秘密邮箱，小姜已代你将联系密电发出。”
“76号那边……”
“76号那边你更不用理会，今天下午大白牙已经走马上任，把你的那些小喽啰狠狠教训了一番。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你就少操点心，安静修养一下。”
汪曼春神色担忧道：“可今天已经是年初五，我们的行动近在咫尺，很多事情还需要筹谋和仔细安排，我现在心里焦急，怎么睡得着？”
萧鹏看着汪曼春认真道：“云舒，你要相信组织和你的同志们，安心养好身体才是你的当务之急！刘叔已经向我传达了泰山的命令，如果你当天身体不达标，立即采用第二套方案，保证‘捕风’行动顺利完成。”
“刘叔呢？”
“他另外有任务执行，他临走时再三叮嘱，你这两天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否则将取消你参加行动的资格！”
汪曼春听了知道没有价钱可讲，乖乖捧起碗喝粥，心里不自觉抱怨这不争气的身体，恨不得马上把身体养好，不再需要大家的担心照顾。
新政府明楼办公室内，明诚拿了几个文件夹给明楼批示。
“大哥，因为76号两位处长出了车祸，周佛海只好听从李士群的建议，安排了他的心腹警政部中央警官学校副校长江雅君为76号行动处副处长。”
“意料之中！这个江雅君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在南京警政界拥有很大势力，叫夜莺和小陈小心点。”
“明白。另外，我收到‘紫砂’的密电：下午三点邮箱取货。"
明楼看看办公室里的座钟，已经是下午二点，“时间不早，你去忙吧！下班时回来接我，我们一起去看看曼春。“
“大哥，您今天早上才送曼春姐回家，貌似还给小报记者拍到了，等下下班又去，你就不怕给自己和曼春姐招黑？大姐虽然远在苏州，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也有可能会忽然杀回来教训您！”
明楼皱了皱眉，低声道：“曼春……有些事情需要及早安排了，我这样做当然有我的道理。”
明诚挠挠头，“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用明白，只管做就是了。苏州那边安排好了吗？他们什么时候去北平？”
“他们年初七出发，明天程锦云就会出发去苏州，黎叔送走他们后就回沪。”
明楼点点头，“现在李士群和日本人都在注意我们，你出去要小心点。”
“好，我会谨慎的。”明诚拿着明楼签批完的文件走出了办公室。
明楼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心情沉郁。
一阵寒风从窗子外透入，明楼用手轻扣窗帘，感受着风从指尖划过的感觉。少顷，明楼握紧拳头，暗下决心。
“捕风……一定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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