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无泪
肥胖宪兵提着一桶冰盐水满心欢喜走进刑讯室，他快步走到刑讯椅边，放下桶就上前扒开汪曼春的衣服。
昏黄灯光映照下，汪曼春制服下的肌肤雪白细腻，肥胖宪兵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伸手就想狠狠摸上几把。
“退后，我来！”高木一把将肥胖宪兵推开，提起冰盐水就从汪曼春的头顶淋下。
痛，久久折磨着汪曼春，让她原本麻木的神经也难以忍受。
冰冷的水灌满了她的口鼻，刺激得她咳嗽不已，“汪曼春，别装晕了，赶快说了，你也少受点苦。”
汪曼春吃力睁开眼，看到高木骄横的脸，立即又闭上了。
“汪曼春，你再不说，我可不再客气了。来人啊，把她的衣服扒/光，吊到刑架上去。”
“是！”肥胖宪兵立即上前，双眼兴奋地放着光芒，淫/笑着伸出了双手。
汪曼春喘息着道：“等··等····我说·····”
高木一听汪曼春愿意开口，心里异常兴奋，他大步上前用手抬起汪曼春的下颌，问道：“快说！”
汪曼春依然闭着眼，奄奄一息，“你···让···其他··人··都···出去····”
高木对着审讯室内的其他宪兵打个手势，宪兵们听命马上退出了审讯室，只留一名书记官记录。
“好了，你可以开口了。”
汪曼春睁眼看着高木，冷冷道：“放手！”
高木现在不敢刺激汪曼春，害怕她忽然反口，那就前功尽弃了，他连忙放开抬着汪曼春下颌的手。
“先告诉我你的身份和代号？”
汪曼春无力地靠着椅背上，“我是···军统···上海··站···负责人···代号···毒蛇”
“什么！你就是毒蛇？！”
高木瞬间激动得热血澎湃，毒蛇一向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多年来在情报界就是个传奇，今天居然被自己抓住了，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立下大功。
“对，我就是毒蛇。是我···和毒蜂···商量···绑架了明台，并把他····培养成···毒蝎；是我···命令他···带人··炸毁··樱花号··列车；明楼不愿意··投靠··我··还··怀疑我的··身份，是我···派明台···暗中对他··下手。他要是··被自己··疼爱的··弟弟给杀了，那多··精彩····哈哈哈··”
汪曼春一边说一边喘着气，脸上神情轻蔑。
“你这女人也太心狠手辣了！明楼长官碰到你实在是倒霉！”
“谁让他··不肯··娶我？那他··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高木感觉自己要被汪曼春带偏了，立马继续追问道：“你的上线在哪？”
“在··76··号···”
高木的心立即提了起来，激动道：“在76号··是谁？”
“是···是····李···”汪曼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高木心中有点急躁，这个紧要的消息，他绝对不能放过，他俯身靠近汪曼春的嘴边要听个仔细。
微弱灯火下，有寒光微闪，高木虽惊觉立即后退，但已经感觉右眼剧痛，他眼角瞄到汪曼春嘴角的冷笑，忽然脑中闪现明台嘴含刀/片挥杀王天风的一幕，他立即用力挥拳击向汪曼春的下颌。
温热的血从汪曼春的口鼻涌出，耳边是藤田芳政的怒吼声，“高木！你疯了！给我住手！”
汪曼春觉得一切都在摇晃，声音越来越遥远，心中隐约有着遗憾、有着不甘，永恒的黑暗终于向她笼罩而来，沉重得令人无法呼吸。
梅机关内，青村清奈和明楼喝着茶，“明楼君，这可是你送过来的雨前龙井，确实是好茶·····”
忽然，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两人相视一眼。
这个时候打电话来，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青村清奈放下茶杯，上前拿起电话:“喂，我是青村清奈。”
电话里传来一个犹豫不定的声音：“报告长官，我是藤田芳政，我们刚刚审讯了抗日份子汪曼春，有重大突破。”
青村清奈心中暗怒，但依然不露声色，“我让你把人押解到梅机关来，谁准许你开审了！”
藤田芳政一听，心中一紧，连忙说：“我回来的时候高木已经在审讯了，我······”
“八嘎！他是什么东西，竟敢抗命！马上停止审讯，把人给我押过来！”
“报告长官，汪曼春受刑后昏迷，我已经··已经把她紧急送进了陆军医院。”
青村清奈只觉得头上的青筋都在跳，捏着话筒，“你在哪？”
“在陆军医院。”
“我马上过来！”青村清奈扔下电话，脸上布满阴霾。
“青村长官，发生什么事情了？”
“明楼君，竟然真的被你料中了，高木那个蠢才坏了我们的大事。汪曼春受刑不住被紧急送进陆军医院了，我们去看看吧。”
明楼心中揪痛，他深吸一口气，控制着情绪平静地点点头，站起身走到青村清奈身边，“走吧。”
入夜，陆军医院的急救室外，青村清奈和明楼见到了藤田芳政。
藤田芳政看着匆匆赶来的青村清奈和明楼，连忙上前敬礼。
“汪曼春的伤势怎么样？”
藤田芳政脸色灰暗，“正在里面抢救。”
青村清奈，“八嘎！你知道汪曼春是多么重要的线索吗？她不但是重庆方面的人，而且还是共/党/分子。她竟然就这么被你们弄得半死不活！”
“长官，这是高木不听命令擅自审问汪曼春，我已经勒令他停职反省了！”
“他的确应该停职反省，你呢？完全没有错误？！”
“是，卑职没有约束好部下的确该罚，不过您别担心，高木对汪曼春并没有用大刑，只是用竹签戳戳手指，用烙铁/烫了下脚底。”
“混账！这还不是大刑？人都给你们折腾进医院了。高木居然敢擅做主张，真是可恶！”
青村清奈对藤田芳政劈头盖脑一顿叱骂，藤田芳政无奈至极，他看向青村清奈身旁的明楼，眼光中含着求助的味道。
“不是说已经开始审讯了，难道在她身上一点线索也没找到？”明楼幽冷的声音在青村清奈身后响起。
藤田芳政如梦方醒，立即道：“有··有重要线索！这是她的供词，请长官过目。”
藤田芳政连忙将一个文件夹递给青村清奈，青村清奈接过文件夹翻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汪曼春竟然就是军统上海站负责人毒蛇，难怪她策划的行动都能成功，她简直就是深藏在帝国心脏的□□，随时让我们帝国的优秀将士葬身战场。明楼君，你看她还供出明台是她指使王天风绑架的，并将他培养成了军统特务，也是她对明台发出炸毁樱花号列车、刺杀你等一系列指令。这个女人对你真是冷血，对你下手毫不手软！”
青村清奈将文件夹递给明楼，明楼接过细看，心中明白曼春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仍在想方设法为他摆脱敌人的怀疑，直接把所有的“罪责”承担，他脸色铁青，用力按按发胀的头，叹息道：“真没想到她会如此对待我，竟然设计害死了我最疼爱的弟弟，她有什么怨恨应该冲我来，为什么要对我的亲人下手？她··她实在太可恨了！”
青村清奈轻拍明楼的肩膀，“幸好这女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也不必太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这种女人早该抛弃了。”
“谢谢长官，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她····不过这汪曼春审讯前就极力要求见您，竟被高木坏了事····”
明楼话还没说完，就见急诊室的门被人匆匆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军医出现在青村清奈面前，“报告长官，汪曼春抢救无效，已于今晚十九时十七分死亡，这是尸/检/报告。”军医将手中的报告递给青村清奈。
明楼只觉眼前一暗，眼眶里有温热的感觉，他极力克制着自己，死死盯着青村清奈手中薄薄的一页白纸。
刚刚站在走廊转弯处的明诚听到这一消息，心中不由冰凉，全身入坠冰窟，愣在那里。
青村清奈接过军医递上的报告，看完尸/检报告结果，心中不禁勃然大怒，伸手对着藤田芳政就是一巴掌，“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我要建议军部，马上对你就地解职！”
藤田芳政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惊惶地看着青村清奈“长官！”
“你罪责难逃不必多说了！”青村清奈愤而转身，准备离去。
明楼急忙劝道：“青村长官，造成这一恶果的是高木组长，我相信他更应该承受处罚。”
被明楼提醒，青村清奈疑惑道：“怎么不见高木那家伙？”
藤田芳政忙上前道：“他被汪曼春用刀/片/伤了右眼，那刀/片有毒，现在他还在处理伤口。”
青村清奈脸都黑了，他把尸检报告往藤田芳政手里一塞，“他真是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立即给予高木撤职查办的处分！”
“是，长官！”
青村清奈乘兴而来，却不料是这样的结果，没好气对藤田芳政道：“这里你处理，我先回去了！”
青村清奈走出几步，忽然回首对明楼道：“明楼君，你··你是个重感情的人，有些事情你应该不必放在心上”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明楼皱着眉看着青村清奈的背影，琢磨着他刚刚说的话。
藤田芳政打开手中的报告观看，“汪曼春这个女人果然对你是恨之入骨，而且她连你的孩子也不放过。”
明楼看着藤田芳政，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困惑：“我的孩子？什么意思？”。
“我听说这个女/共/党/曾经为了迷惑你，和你有过床/笫/之欢。这是验/尸报告，她死前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这应该是你的孩子吧？”
藤田芳政将手中的验尸报告递给明楼，明楼接过打开查看。
验尸报告：经验查，此女已怀有身孕两月有余，并有严重心衰和多出致命伤，抢救无效，于···
明楼如遭雷击，眼前一片模糊黑暗，文件后面的文字好像都看不见了，验/尸报告散落一地，他全身忍不住摇摇晃晃。
明诚急忙上前扶住明楼，在他耳边轻唤道：“明长官，您怎么样？请您节哀。”
明楼努力忍住了心中的悲痛，叹口气道：“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我家小弟、我未出世的孩子死得真冤。”
藤田芳政看着悲痛欲绝的明楼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失控的女人就是疯子。”
明楼双眼通红：“我不明白，原本汪曼春就是要求见青村长官的，如果她愿意投降，这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就算她以前对我小弟····可是只要她愿意为帝/国/效命，扫清上海地区抗/日份子，我也是可以放下成见，与她一起·····可是这一切就这么毁了·····还··算了！”
藤田芳政听着明楼的叹息，不由道：“是啊，大好机会就这么错失了。”
明楼痛苦地甩着脑袋，“我真不明白高木为什么要这么急于审讯汪曼春····还将她弄死了！”
”也许···也许··他是太急迫，太想立功·····“
“藤田长官，我劝您还是要小心高木。汪曼春已死，很多线索就这么断了，但她留下的微弱线索，您应该继续往下查。”
“对，这76号里姓李的人要彻底追查，还有····”藤田芳政脸上露出冷淡的冷笑。
明楼抬头看着藤田芳政，语气低沉道：“汪曼春的尸体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交由汪家人处理？”
“不，汪家人已经明确表明不会理会她的生死。所以，我认为如果没人给她收/尸就扔到乱/葬/岗算了。”
“人死如灯灭，看在她和我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就让我来给她收/尸吧。”
藤田芳政故作大方，“她的尸/体已经运去了停/尸/间，你派人处理一下。另外，我还有事情找你谈。”
明楼看向走廊转弯处，“明诚，你过来。”
明诚原本就在走廊转弯处等着，听见明楼的叫声，立即上前，“明长官。”
明楼在明诚耳边交代了几句，明诚听了脸色苍白地点点头，“放心，我会办好的。”
明楼对明诚打个眼色：“你下去处理，等会再来接我。”明诚默默点头，转身离去。
“我们去那边办公室坐坐，走吧。”
明楼跟着藤田芳政进了旁边的一个医生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
“明楼君，你对汪曼春这件事怎么看？我现在被青村长官如此斥责，看来迟早就要离开上海了。”
“汪曼春虽然让我们今次蒙受了较大的损失，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她的暴露是一件好事。您大可从这方面强调一下特高课在这次行动中的果断，已经取得实质性成效，为帝/国今后的情报工作清除了隐患。其实，也算是将功赎罪吧。”明楼婉转地为藤田芳政找着下台的台阶。
藤田芳政听明楼这么说，正合心意，颌首道：“共/党/分/子实在是太狡猾，居然能钻到我们谍报的中枢里来，窃取了大量的珍贵情报。这些人不畏死、不畏险、不怕刑讯，实在是很难对付，要清除他们实属不易。”
明楼耸耸肩，叹道：“确实如此。”
“我很快就会被调回南京就受处分，明楼君有何打算？你难道不应该为此事负责吗？”
面对藤田芳政的咄咄逼问，明楼淡定回道：“虽然这件事在发生之前我一直被你们特高课监视，不得参与，以致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但是藤田先生一定要我背负点什么责任，那只能说汪曼春是/共/党/分/子，我作为她的长官竟一无不知，有失察之责，我会向汪先生提出引咎辞职的。”
藤田芳政知道自己的言辞令明楼不满，但为今之计自己已经骑虎难下，必须多拉点垫背，减轻责任。
“我们虽然抓住了汪曼春，但是在她身上却一无所获，除了搜出的电台和一些已经无用的电文，留下的那一点线索也实在是渺茫。”
“我刚刚已经说了，也许那些线索已经被人刻意抹去了。有些人为什么对汪曼春那么着急用刑？是想逼供？还是想杀人？其实，这件事之所以发生，我觉得您更应该注意特高课内部的调查，尤其是您身边的人，都有可能是摧毁您的人。”
藤田芳政听了明楼的话，心中一寒，他拿出那份汪曼春的供词仔细再看了一次，皱紧了双眉，“你怀疑高木有问题？”
“您不觉得这里有点杀人灭口的意思？我听说前段时间特高课里出现了/日/共？”
藤田芳政倒吸了一口凉气，“真要如此，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藤田长官，我言尽于此。我还要去向周先生汇报这一事情，毕竟76号今天接连死了两个处长，先告辞了。”
藤田芳政点点头，“是的，你先去忙吧。”
明楼便起身走出了办公室，阴暗的走廊里回荡着沉稳的脚步声。
藤田芳政看着明楼的背影若有所思。
陆军医院门口。
明诚正在车上等着明楼，等明楼上了车，车子绝尘而去。
“她··怎么样？”
“曼春姐···她···她受尽折磨，死得···好惨···”明诚死死抓着方向盘，一边说一边泣不成声。
明楼头又剧痛不已，他无力靠着椅背，双眼干涩，耳中听着明诚暗暗的抽噎，嗓子干哑，很久才挤出一句，“都处理好了？”
明诚用手抹了把脸，“是，我让人将假的运去了郊外的火化场。曼春姐···已经暗中运回了明公馆.下一步我们怎么做？不能让曼春姐就这么牺牲了！”
明楼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平静的声音道：“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目前我们的任何举动都在敌人的监视之下，她吃尽了苦拼尽全力保存了我们，我们不能辜负她。我看过她的供词，她临终已经为敌人设好了圈套，我们要好好利用，一个个送他们踏上不归路！”
明诚知道自己身上的使命，他忍住悲痛道：“是！”
“先去一下周先生那里，有些事情需要及早安排。”
“明白！”
车外下起了大雨，明楼打开一半车窗，立即有雨丝飘洒在他脸上，脸上有凉的水和热的水交融，明楼闭着眼，任凭雨水滑落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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