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夏至美从梦中惊醒，浑身冰凉且酸痛。她回想起那个梦境，下了车，却看不到那个老翁的身影。只有海天一色的暗沉，和潮起潮落的声音。
海滩的碎砂像寒冰一样冷。
她翻开手机通讯录，里面的名字多的要翻好一阵子，却没有找到一个此刻她想要联系的人。她将目光停在了左晏的手机号码上，打过去之后，却是无人接听，索性就直接开着车子往左晏家的方向去了。
左晏母亲的小店只休息了一天，这一天又重新营业了。虽然比平时清净许多，但还是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光顾。
傍晚时分。
夏至美停好了车子，小心翼翼的朝着小店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她想起来应该拿些礼物才行，她便就近买了一个花篮和一个果篮走进店里。
母亲好像第一次在店里见到这么光鲜华丽的女孩，像从电视广告里走出来的模特一样，让整个店都亮了起来。母亲不禁多看了几眼，然后才走上前问，“姑娘，你是？”
“阿姨您好！我叫夏至美！您不记得我了？我是左晏的大学同学，上次您来学校的时候我们还见过的！”
夏至美很少会露出这样谦逊有礼的笑容。
“哦…哦…对啊！对啊！至美！看我这记性！你是来找左晏的吧？她在家，就在这个楼上，我把她叫下来，你先坐！她马上就能下来！”
母亲连忙热情的招呼夏至美。
“不用了，阿姨！您告诉我门牌号，我自己上去找她吧！”夏至美保持着笑容可掬，“阿姨，这是送您的，祝您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哎呀！你怎么这么客气，下次来可不要再带东西了！左芸！过来！这是姐姐的同学，带着这个姐姐上家里去！”
左芸扑闪着眼睛看着夏至美，夏至美也温和有爱的望着左芸。左芸像是接收到了夏至美的善意，欣然带着夏至美走上了楼。
左芸敲了敲门。
左晏睡眼惺忪的开了门，“不是有钥匙吗？干嘛还敲门！”话音刚落，她便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夏至美身上熟悉的香奈儿香水的味道瞬间让她惊醒，“至美！你怎么来了！”
左晏有些手足无措，急忙捋了捋凌乱的头发。
“难怪你不接电话，怎么这个时间你还在睡？”
“你怎么找到我家的？我告诉过你地址吗？”
左晏开始有些莫名的紧张，还有不愿意被夏至美看到的一面。
“你不打算请我进去啊？我们一直站在这说吗？”
“姐姐你进来！”
左芸拉着夏至美走进了屋子。
左晏几分钟之前的睡意还正浓，现在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夏至美察觉到了左晏的不自在，“左晏，是不是……你不高兴我来？”
“没有！就是起的有点猛了，还没缓过劲来呢！你快点坐，喝点什么？你饿不饿，要不我们出去吃点什么吧！”
左晏还是想着和夏至美快点出去。
“你是真的要赶我走啊？”
“怎么会？因为我们一般都在店里吃饭，所以家里没什么吃的。”
左晏走进厨房洗了一些水果，抬头看了看被烟熏到发黑的墙壁，然后转头看向不够宽敞的客厅，整个房子都还是二十年前父母结婚时的装修。在现在看来那根本就不算是装修，发黄的墙壁，水泥地面，窗户边框的木材颓废着接近腐朽的气息。自从父亲离开家，这里就没有添过新的家具，恐怕家里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比她的年龄还大。还好，母亲每天都会将这里打扫的一尘不染。
“你还没缓过劲来？怎么还站在那里发上呆了！”
夏至美走进厨房拿过左晏手中的水果。
“你是不是第一次见这么寒酸的地方？”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想我进来？”
左晏一笑，她的这点心思已经太过明显，“贫穷终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人都觉得自己是最贫穷的，因为只看的到自己的缺失，对拥有的东西完全不在意，又恰好……你总是觉得，自己缺少的东西，其他人好像都有。”
夏至美感叹着人性的缺点，正好也击中了左晏的神经。
左晏知道夏至美的要害是江远萧，她因为江远萧背负了沉重的精神压力，现在她终于和李赞逸在一起了，只要告诉夏至美这件事，她的负罪感也许会减轻很多，“至美！……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我和……”
“江远萧今天居然和我说分手！”
夏至美完全没有在意左晏在说什么，她直直的望着窗外，眼神里有深深的恨意。
“什么！”刚到嘴边的话被左晏吞了回去，在夏至美面临这样的问题时她不该说自己有好事，那会很残忍。但江远萧的举动让她感到很惊讶，“怎么可能！前几天你们还……”
“就是因为前几天的生日会，因为戚戚的事情。”
“戚戚？她怎么了？”
“那天你提早走了，所以不知道，你没看到她刚一进来紧贴着江远萧的那个下贱样子？故意给我看的，后来我给了她点颜色，江远萧却说我恶毒。”
左晏以为夏至美不过还像从前那样最多给戚戚两个巴掌，“怎么会这样？那天戚戚的确是很过分，换了谁都会生气的！那江远萧不会是真的要和你分手吧？”
“我当然不会就这样算了，也不会就这么放了江远萧。”
左晏的母亲推门走了进来，“你们一会儿下来吃饭吧！店里正做着呢，至美你要在我们家吃晚饭啊！”
“谢谢阿姨！那我就不客气了！您打个电话就好了，干嘛还特意跑上来一趟！”
夏至美连忙站起身，十分的有礼貌。
“噢！我顺便拿点东西！对了左晏！你不是说明天就上班了吗？怎么睡到现在，明早你起的来吗？”
“你在上班？你找了寒假兼职？”夏至美问。
“额……是啊！”
左晏不知道该不该对夏至美说电视台的工作？如果她说出来，夏至美会不会第一时间就会知道这件事和江远萧有关？为了以防万一，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哪兼职？”
“在一家饭店！不愿意回家帮自己老妈，跑到外面去给别人打工去了！”
母亲一边整理杂物一边念叨着。
夏至美说，“干嘛要去饭店打工？你要是真想做些什么，可以找一份轻松点的兼职做啊！”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为了不继续说出谎话，左晏打断了这个话题，“对了！没有几天就要开学了，记得之前你说假期要去英国的，怎么没去？”
“本来是要去的，后来公司有些事情，我爸走不开，就算了！”
……
******
休息了两天以后。左晏又开始了她依旧有些陌生的实习记者工作，培训课程在年前已经全部结束了，现在要开始渐渐步入实际工作的阶段。
电视台的二号演播大厅。
电视台为新剧选拔新人的选秀节目就要拉开序幕，工作人员正如火如荼的进行前期的准备工作。因为看好这档节目的收视率，江氏集团投重金为节目做了全程的独家赞助。
左晏做为这里最资浅的人，自然也做着最琐碎的工作。选秀节目的导演助理一直在演播大厅里对职员呼来唤去，如果不是左晏胸前挂着工作人员的胸卡，恐怕都没有几个人知道她是这里的一员。
左晏一直在清理舞台玻璃地面上的水痕。
阮智萍走到左晏身边冷笑一声，俯身看着左晏，“你那天的神气劲儿哪去了！怎么今天一脸的倒霉相！”
“我很忙，没空和你闲扯！”
左晏语气轻薄，始终低着头认真的擦着地砖。
“你是什么东西，以为我会有心情和你这种货色闲扯！”阮智萍不依不饶，“你那天不是很牛气吗？”
左晏抬头讥讽的看了一眼阮智萍，“为这么一点小事耿耿于怀？你该不会因为我连新年都没过顺心吧！”
“你说什么！”
阮智萍看到导演助理正朝这里走过来，故意将左晏身旁的小水桶踢翻，桶里的水洒了一地，溅湿了导演助理的皮鞋和裤脚。
导演助理忙着自己的事情根本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回头只看到左晏扶起水桶正无辜的看着他，“你怎么干活的？快点把这收拾干净！”他提着嗓门喊道，本想找些纸巾擦擦鞋子，可一手拿着对讲机一手拿着计划书和手机，于是对左晏说了一句，“先把我鞋子上的水擦干净！”
“......这根本不是我弄的！”
左晏有些不服气，想试图解释一下这个状况。更主要的是，她不想做这么卑贱的动作。
“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现在就给我滚出去！”导演助理看见左晏的抵触情绪，本已经有些焦头烂额的他变的更加烦躁。
阮智萍在一边假装整理现场，一边讪笑。
左晏的确是被这句恐吓吓到了，她也许真的可能就这样平白无故的被赶出去，犹豫了片刻，她拿起旁边的纸巾要给导演助理擦鞋子……
“左晏你给我站起来！”
江远萧朝左晏怒喊了一声，他站在不远处已经看了半天，终于看不下去。
方圆十米以内的人都看向了江远萧。
导演助理瞪着眼睛问江远萧，“你是谁？干什么在这里捣乱？”
江远萧将还蹲在那里发愣的左晏拉起来，斥责的问，“你到这里是来擦鞋的？”
导演助理大声的喊，“警卫呢？警卫在哪儿！怎么随便放陌生人进来，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几个警卫走了过来，“怎么了？”
“你们是怎么工作的！把这个人轰出去！”
其中一个警卫缓缓的回答，“徐助理！您不知道啊？这是江氏集团的太子爷！”
周遭一片哗然，有的人露出艳羡的神情，有的人则静观事态的发展。
阮智萍的内心愤恨到了极点，本以为左晏是哪个高层领导包养的小三，想不到后台居然是江氏集团的接班人？阮智萍有些不寒而栗。
“不管是什么人，在这里影像到我们工作就是不行！”
导演助理明显已经输了气势，声音低了大半截。
江远萧直逼助理的视线说，“你是想把我赶出去，还是要把江氏的赞助撤出去？”
“我在这正常工作，不知道你这位大公子凭什么在这指手画脚？”
江远萧看了一眼左晏，“你刚刚不是叫她滚出去吗？”
“我训斥我的员工碍着你什么事？”
江远萧捏起他胸前的胸卡看了看，“我看你这个导演助理不顺眼，叫你滚行不行！”
“员工做错了事，我做为领导难道没有管教的权利？”
“你以为你是谁？让人给你擦鞋，你受的起吗？”江远萧眼底的怒气仿佛蔓延到周围的空气里，四处都是冰冷的气息，“还有！到底是谁把水弄到你鞋子上的，你最好弄清楚，该管教谁就管教谁，该给谁道歉就给谁道歉，这件事我不想再来找你说第二遍！”
江远萧的每一个吐字就像钢钉一样尖锐。然后他看了一眼阮智萍，拉着左晏走出了演播大厅。
阮智萍被江远萧的眼神震慑住，久久无法平息受惊的心跳。
走廊里，左晏甩开了江远萧的手。
“别人欺负你了，你居然还忍气吞声！你之前对付我的那股厉害劲儿都哪儿去了！”
江远萧甩开西装的两侧衣襟然后两手掐在腰间，他只是单纯的很生气。
“像我这样没资历没背景的人，只能这样一步一步来，你们这样的人当然体会不了，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你看看你！那你跟我来劲的时候想什么呢？”
“我又不指望跟你混饭吃！”
江远萧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这么势利？”
“那又怎么的！”
“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俗气了？”
“这份工作对我很重要，我不能失去它！仅此而已。”
江远萧质问完以后，又开始了他的温柔，“这段时间你过的还好吗？”
“你有时间问这个，不如去多关心一下至美！她最近才不太好！”
他脸色一沉，“至美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闹到今天这样的僵局是不是有我的原因？”
江远萧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你别自作多情行吗？怎么就有你的原因了？你以为你谁？有倾国倾城的容颜还是温婉贤惠品德高尚？你以为我是因为你才和至美弄成这样的吗？所以你在这指教我要我去关心夏至美？”他有些烦躁，并不是因为他说的这些，而是她希望他和夏至美和好的心情。虽然这并不算不合情理，但他心里的不痛快好像不会那么容易排解。
“如果没有我的关系，那最好！如果我说话让你感到不愉快，我也很抱歉。但我并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至美她是我的朋友，我希望她能好过一点！”左晏看了看时间，“我该回去干活了！”
“那你呢？”江远萧问。
“我？……什么？”
“你过的好吗？”
左晏点了点头，“还好！……对了！我会找时间去你的公寓把行李拿回来，我已经回家住了！”
江远萧微笑，“那是好事！”
“那我先回去了！”
江远萧对着左晏的背影说，“你什么都不用怕！别再像刚才那样被人欺负！有我在，我保你在这万无一失！”
“嗯！”
左晏回头看着他，笑着应了一声，然后继续往演播大厅走去。这样的语言和被保护的感觉，让一直假装的坚强瞬时分崩离析。眼泪在眼眶里打圈，这份感激还是太沉重。
演播大厅里，导演助理正训斥着阮智萍。
“你把水洒我脚上还若无其事的！要不是我以为是她弄的，我也不至于丢这么大的一个人吧！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教训，你满意了吗？”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
导演助理看见左晏走过来，便稍微提高了声音，“不是你想没想到的事！关键是你干的事还赖到别人头上，那人家多冤枉！要是我不问，你就当自己没事人了是吧？”
左晏没有理睬他们，继续擦起了地面。
“那个！你叫左晏是吧！你别擦这里了，去看看后面观众席的那边，他们整理完了，你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按照这上面的标准检查！”导演助理将一个本子交给左晏，然后极不情愿的说，“……那个……刚才……是我没弄清楚情况……所以……”
“没关系的！这点事情您就不用在意了！”左晏看出了一句对不起对于他来讲有多难说出口，“我怎么会不知道您是无心的！有心的人另有其人！”
左晏瞥了一眼阮智萍，然后丢下抹布往后面的观众席走去。
走之前和回来后，左晏感受到了人们对她截然不同的态度，就连平时看都不看她一眼的人，都会有意无意的投以她友好的微笑。
没过多久，大厅里走进来几个人搬来几箱果饮和零食，分发给每个人的时候都说这是左晏小姐请大家的。
左晏知道这一定又是江远萧的主意，她一边微笑着回应人们的谢意，一边拿出手机编辑短信给他，发送之前又把信息删掉，多说一句话，只会徒增纠缠。她想到了李赞逸，他如果知道江远萧对自己的这份关怀，想必应该不会高兴的，就像她也不愿意有其他女生对李赞逸好一样。短短几天的相恋，她已经觉得，李赞逸就是属于她的。今晚，她要他将戚戚的事情说清楚。
人们暂时休息下来，享受着美食和小憩的乐趣。
“江远萧是你男朋友啊？”
人们围向了左晏，金钱地位就是这样有魔力的东西。关心的不是一杯饮料一块三明治，而是将它们送来的人。
“不是！”
左晏回答的很干脆。
“还不承认，这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你干嘛还藏着掖着！”
“真的不是！”
“鬼才信！要不是你男朋友，能对你这么好！就算现在还不是，那他也一定能把你追到手！”
“呵！男朋友？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能嫁到他们家才是本事！就怕还没摸过江家的大门，就被挤到九霄云外去了！名门闺秀都死绝了吗？什么时候能轮到你飞上枝头变凤凰！”
阮智萍狠狠瞪了一眼左晏，然后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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