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连三天，顾婵都是跑到殿后的小屋里去蹭吃食，小当子伺候得颇为尽心，每顿饭都能弄来鱼不说，就连鱼肉也给她提前剔好了。小当子的目的无非是想顶替小顺子的位置，只可惜，小当子的愿望暂时不能实现了，顾婵也只能在心里说声抱歉。
小顺子这几天也还算老实，每顿饭按时端来猫食，见她不吃也不勉强，只原样端出去。
日子看起来相安无事，顾婵却知道，这样的宁静持续不了多久，含桃和小顺子绝不会就此罢休。
这天中午，顾婵早早地跑到小屋，上桌一看，今儿的午餐竟是一整条香喷喷的红烧鱼，而小当子正在帮她剔鱼肉，顾婵食欲大动，可等到小当子将剔好的鱼肉放到她跟前时，她抽抽鼻子，似乎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虽然掩在了红烧鱼的香味下，却还是被她察觉到了。
顾婵心下一阵冷笑，这奇怪的味道，可是与三天前小顺子端来的断头饭鱼肉羹一模一样。怪不得这几天按兵不动，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抬头盯着小当子看了一会儿，见他一脸茫然，顾婵便知道这事他非但不知情，还被人当作了替罪羊。
小当子还以为自己哪里伺候得不周到了，正忐忑茫然着，就见踏雪抬爪指了指装了鱼肉的碗，又指了指对面的木桶。小当子心下纳闷，那木桶里装着的是含桃的午膳，含桃是婕妤的贴身宫女，往往要伺候婕妤午休后才有时间过来吃饭，因而含桃的午膳都是提前留出来的。
难道踏雪今天不想吃鱼肉，想吃含桃的午膳？小当子犹豫了下，还是拿过木桶打开，里面一碗粥加两碟小菜，将粥菜拿了出来，放到踏雪跟前，踏雪却依旧不吃，只指了指碗里的红烧鱼，又指了指粥碗。
小当子好一会儿才弄明白踏雪的意思，竟是要他将红烧鱼肉倒进粥里！小当子眼珠子转了转，今儿他刚提了饭菜回来，含桃突然差使他去扫了下廊下，难道是那会儿功夫有人进来下了药？可谁会想要毒死婕妤的爱宠？这宫里头要弄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联想起前两天同屋内监嘀咕莫名其妙少了小半包鼠药的事，小当子不由猜测这红烧鱼里下的不是□□而是那小半包鼠药。
对上踏雪透澈的蓝眼，小当子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将剔好的鱼肉倒进了粥碗里，拿筷子搅两下，一碗白粥便成了鱼肉粥，再将鱼肉粥放回木桶内盖好归回原位。
小当子之所以敢这么做，便是明白这鼠药毒死只猫还行，却药不死人，顶多就是让人拉半天肚子罢了。
顾婵见此满意地点点头，听见门外传来人声，便跳下桌子出了屋去，转到殿前的园子里，在角落寻了几粒老鼠药，拿叶子一卷，叼回猫屋，打开猫屋角落的小柜子，翻出小顺子藏在里头的芝麻红豆糕，用爪子将老鼠药碾碎了撒上去，再重新包好糕点放回去。
做完这些，顾婵才回到猫窝里睡午觉，不一会儿，门外传来脚步声，知道是小顺子进来检验成果了，顾婵赶紧趴好装死。
小顺子是个胆小的，见踏雪趴在猫窝里一动不动，便当是药效起了，却又不敢凑近去查看，想着等过半个时辰，踏雪自然就会死透了，毕竟这回加的药分量还挺多。
等了小半个时辰，小顺子就有些饿了，中午吃饭时因为焦心踏雪的事都没吃两口，现在饿了便只能吃零嘴了，好在他在这猫屋里藏了糕点，当下从小柜子里拿出豆糕，三两下便解决完了。
填饱肚子，小顺子也壮了下胆气，觉着踏雪应该是死透了，当下轻手轻脚地走到猫窝旁，正要伸手探踏雪的呼吸，突然间腹内一串响，小顺子赶紧出了屋，一路跑到殿后的恭屋，偏偏里面有人，小顺子等了下觉得快忍不住了，便出声催促道：“哪位哥哥在里头呢？可能快点？弟弟我快憋不住了！”
恭屋内，正腹痛难忍的含桃听见这话，一张圆脸儿更是憋得紫红，好一会儿才没好气地甩出一句：“等着！”
小顺子听出是含桃的声音，便不敢多催，只弯下腰并了并腿，盼着能多憋片刻。
不远处，悄悄跟上来的顾婵见此场景心下暗笑不已，且等着，再过一会儿，两人只怕就要爆发恭屋争夺大战了！不过顾婵可没闲心在这儿闻臭味儿，当下回转到猫屋继续睡午觉。
贪睡半晌，再醒来时已是夕阳西沉，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婵溜到门口一看，果然看见含桃和小顺子两人正捂着肚子怒气冲冲地往猫屋方向过来，顾婵倒也不急，只慢悠悠地从屋子里倒腾出一盒水晶珠子，推到门口，翻倒在地，这时，脚步声走近，门帘掀开，先是一双绣花宫鞋迈进来，踩到珠子上直接滑倒在地，伴随着含桃的惊叫声，小顺子也紧跟着滑倒，重重压在了含桃的身上，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含桃气急败坏地扇了一巴掌。
这巴掌声实在是响亮，顾婵都替小顺子觉着疼，欣赏了一会儿两人争相爬起来却每每被牵绊住一起摔倒的滑稽样子，顾婵才觉得解了些气，当下不再多待，出了猫屋，沿着廊下一路溜出睿和殿，来到御花园，找到梅林外一株三人环抱的大桃树，开始守株待大腿。
前天来踩点时顾婵便找到了那株所谓的提前开花的奇异梅树，当时还只是结了些许花苞，昨天看时已有半树花苞，今天估摸着能绽开一部分了。
顾婵估摸了下，皇上从福宁宫出来去梅林看那株梅树，这株大桃树几乎是必经之地，加上这珠桃树体型巨大方便躲藏，她才选择了这珠桃树当据点。
躲在大桃树后等了片刻，没等来皇上，倒是先等来了‘梅花仙子’，只见那款款而来的美貌女子酥胸半露，腰肢纤细，长腿玉立……
“哇塞！”顾婵看得目不转睛，心下艳羡，“啧啧，这脸蛋，这身材，皇上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眼看着这妖精似的王美人带着个宫女进了梅林，顾婵差点就跟了上去，到底还是记得自己今天的目的，抱大腿才是最紧要的事，至于美女，以后多得是机会看。
耐心等了两刻钟，才又传来脚步声，顾婵露出脑袋看了眼，见一行人走近，为首的是位身穿九爪皇袍的俊朗少年，旁边伴着一个中年内监，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几名侍卫和小内监。
这少年便是当今皇上赵翊了，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顾婵见他虽长得英俊不凡，却面容淡淡，眼下有红肿之色，竟像是哭过的。联想到一个多月前皇后所出的皇长子突然夭折之事，顾婵猜到这皇上为什么会哭了。听闻皇上自去年迎了皇后进宫以来便一直独宠皇后，对皇后所生的皇长子亦是疼爱不已，乍然丧子，自然会难受。只是没想到，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这皇上还会为一个夭折的皇子而流泪，看来他果然是软心肠。
顾婵心思急转，忙用爪子在地上使劲扒，很快翻出一枚蝉蜕来，叼住蝉蜕，从桃树后慢悠悠地绕出来。
赵翊方才用晚膳时，见桌上有一道羊乳酪，想起允昕刚出世时，怎么也不肯吃奶娘的奶，还是靠喂羊乳才熬到满月，再慢慢地吃起奶来。一想到允昕，便记起允昕离世时的可怜样子，才不满三个月便夭折了，福薄至此，怎能不让他哀伤？他甚至为此迁怒皇后，还宠幸了崔淑妃几日，好在皇后并未与他计较。
刚好段公公提到梅林有株梅树提前开花之事，赵翊才出了福宁宫往梅林来了。却没想到，还没见到梅花，倒是先看到一只漂亮的狸奴，只见它通身雪白，唯有嘴边一抹黑，细看之下，才知这抹黑竟是一只蝉。不过，冬天哪来的蝉？想必只是这桃树下埋的蝉蜕罢了。
赵翊笑了笑，道：“早就听闻有狸奴一身雪白，独嘴边有黑色蝉纹，唤作衔蝉奴。没想到今儿竟然见着一只真正的衔蝉奴，倒是有趣。”
段公公见皇上面上难得有几分笑意，忙道：“皇上既喜欢，不如奴才去将它抱来给您看看。”
顾婵却是不需要他们抱，自己迈着步伐就到了少年脚边，蹭了蹭皇袍角，再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赵翊见这衔蝉奴眼神巴巴地看着他，像个天真的孩童一般，顿觉有趣，当下弯腰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小猫脑袋。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顾婵体内涌起一股强烈的依恋感，仿佛不受控制般，她眯着眼用猫脸蹭了蹭少年的手掌，亲昵十足。
顾婵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体内踏雪的残念在作怪，踏雪前世无辜冤死，临死前唯有皇上为它说过一句公道话，自然对皇上感恩依赖。
赵翊被蹭得掌心发痒，却没有收回手，他能够觉出这只狮猫对他的依恋亲昵，只不明白这是为何，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他头一次见到它。正犹疑间，猫脸却突地挪开了，赵翊心里霎时生出一丝奇妙的失落感，手不自觉地追了上去，掌心却多了一样东西，正是那枚蝉蜕。
顾婵将口中衔着的蝉蜕放到少年掌心，讨好地冲他笑了笑。
这一笑落在赵翊眼里，竟让他回想起他的允昕也会这样看着他笑，叫他无法拒绝。他低头，看了眼掌心的蝉蜕，黑黢黢的，还沾了些灰土，并无什么稀奇的，不由纳闷，这狸奴为何要送他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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