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直言不讳
她依然看着杨总的眼睛：“我从小没有父亲，对您这个年纪的男性，我很自然会生出一种父亲般的尊敬与渴慕，我自动会把自己看做一个晚辈，仰视您。当然，我并没有打算用自己的故事来博取您的同情，我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只是想说，如果我喝了这瓶酒，故意表现出仿佛已被您征服的样子，您一定也明白，那只是逢场作戏，我不打算演这样一场戏，我非常尊重您，在您面前，我更愿意做真实的自己。”
已经冷场了，大家的目光愣愣地落在她脸上，旁边的张总监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角，她却选择继续说下去，杨总看着她的神色已经有了微妙变化。
“您给我的这瓶酒是我在职场中遭遇的第一瓶酒，我若喝了，以后一定还会有机会面对第二瓶，第三瓶，我打算从一开始就拒绝，所以我要让您失望了。我相信一定已经有很多人当着您的面喝过更多的酒，以换取一次合作的机会，我无从置疑，那都是你情我愿的互相交换，可是我个人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很希望您能把我看做一个晚辈，胜过用您的个人男性魅力和身份征服我。”
她笑着看了一眼张总监，继续对杨总说道：“这次与您的合作，是一次互利双赢的合作，我们尽力做到了让您这方的利益最大化，我也相信，您是愿意签这份合同的，如果因为我拒绝用这样的方式换取合同，您恼怒之下取消合作的话，我接受，我会回公司承担后果。很抱歉！”
鸦雀无声，场面僵硬，她能感觉到旁边张总监压抑着的怒气，她只平静地看着杨总，没有害怕也没有退缩。过了好一会，杨总忽然笑出声来，他笑看张总监，说道：“你们公司的员工都能这样出口成章吗？那倒是不错的实力。呵呵，今天太晚了，就到这里吧，改天再约。”他说完，刘总和姜总也跟着站了起来，都含笑看着她，很快就一起离开了。
刘总带笑的声音落下句点，他的讲述带着些夸张和他个人的现场观感，他当然不可能一字一句复述，但基本意思还是表达得很清楚，甚至让欧羊自己都觉得当天现场的气氛真的有那么剑拔弩张吗？包厢里一时安静一时发出笑声，欧羊一直微垂着头，她听见陆总监问：“后来呢？”
她抬起头来，无奈地笑着说，“第二天杨总的秘书打电话给我，就把签好的合同快递给我了。”
刘总笑说：“后来我也成了她的客户了。”
陆总监说：“你胆子可真大，就不怕碰一鼻子灰？”
她嘻嘻笑：“我运气一向好，当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心思单纯，看着谁都是好人，杨总也的确是个好人，他果然宽宏大量没有和我计较。”
大家都发出笑声，刘总问：“我一直好奇想问，那以后你还有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难道每遇到一次你都要那样做？”
她此时也已经放开了，笑着说：“我很有自知之明，我不擅长应酬，所以后来我就转换跑道了呀，没多久我就幸运地被林总提上去做他的助理了，直接单独和客户谈判应酬的机会就少了很多，扬长避短，工作中也可以这样吧，没有必要一定要难为自己的。”
她补充：“不过，我这样任性的行为估计也只能适用于女士，你们男士都有养家的责任，自然不是那么轻松的。”
男士们很配合地苦笑，张立成说：“是啊，我都数不清逼着自己喝过多少不想喝的酒了。”
大家哈哈笑，很快就揭过了这个话题，欧羊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终于没她什么事了，她喝了一口酒。忽然她浑身一凛，抬头的时候撞进对面冷总幽深的眼波里，他的眼神她依然看不懂，像在审视她，但也像是只把目光淡淡地凝在她脸上，他这样的凝视让她不自在，她回以淡淡的一笑，撇开了眼睛，低头吃菜。
对于老板和直系下属，对彼此的了解是通过工作中的频繁接触潜移默化的，她一直尽力摆正自己的角色，对老板的探究只需要停留在工作层面就好，做好本职工作，工作以外看不懂的也不要多问，问多了容易被扯进涉及心灵的部分，容易被个人的生活隐私波及。
林总就是一个前车之鉴，当年作为林总的助理，时间长了与林总和林太太都熟悉了以后，她有时就会成为承接他们心事的第三方，不可避免地会被拉扯入林总和林太太的家庭关系中去，他们偶尔会期望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去调和两人关系，时间长了就会生出问题，她不要！
生日那晚与冷总的偶遇，莫名其妙宣之于口的那番感慨，她早就已经后悔了，实不该与他吐露心声的，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探索与兴趣总是先来源于好奇，在工作以外，她实不想引起他的任何注意。最近冷总偶尔会莫名地审视她，他眼中的深意她虽然看不懂，但其中也是有几分探索和好奇的，这让她的心里直打鼓，已经引起她的警惕。
进入耐德以后，她的快速爬升本就已经在公司里引起一定的风言风语，她更要谨守本分，绝不主动也不要被动地被拉入和冷总有关的绯闻里去。作为异性上下属，更要谨言慎行！切记切记！
饭局结束，大家在饭店外面道别散去，所有人都喝了酒，也就没有人自己开车，有的有司机来接，有的就直接叫出租车回去了。送走其他人，看见冷总的车已经开过来，欧羊也打算打车回家了，她道别：“冷总，那我也回去了，再见。”
冷总已经坐进车里，扶着车门看着她说：“上来吧，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打车很方便的。”
“上来。”他往里面挪，不再看她，但显然语气是不容她拒绝的。
她微微扯了一下嘴角，她本想说他的家和她完全是两个方向的，不顺路，可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上车去，对司机说：“刘师傅，我住青云路。”
“好。”司机应一声。
她想了想，说了一句：“谢谢冷总。”
“你好像很怕我？”冷总忽然问了一句。
她忙说：“哪里，整间公司最不怕你的人估计就是我了。”她笑。
她的确不怕他，应该说她对任何一位老板都没有畏惧心理，工作中她也曾接触过政府和公司的高层，她一直觉得自己在面对权贵阶层人士时缺乏一种敬畏之心，尊敬是有的，但真的说不上害怕，他们在她心里并不是特殊人士，只是他们所处的位置让她更加敬服他们而已，即便是面对那种板着一张脸气场强大的人，她也不会战战兢兢。所以，她面多老板和面对其他同事都是一样平静坦然的心理，不同的只是说话时的语气和方式而已。
冷总看她一眼：“我看你的确胆子大得很，你就没有怕过什么人？”
有，我怕我自己。她在心里回答，能令她害怕的似乎只有自己，她怕自己某些时刻会脱离理智的控制，做出不合时宜的事情来，多年来她一直极力摆正自己的位置，把自己的人生放进一条正确的轨道，轻易不允许行差踏错，她怕自己总有一天会忍不住想要脱轨，把自己抛到一个再也扭不直的曲线空间。
她轻笑一声回答：“你是指刚才刘总说的那件事吧，当年不懂事，还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确是太莽撞了，以为别人总会按照自己的期望走，幸运的是我总是碰到好人。”
他眉头一皱，忽然又问她：“你如果不笑，是不是就不能说话？”
她的心咚一声，不由自主转头盯着他的眼睛，也许是她盯得太认真，冷总撇开视线清咳了一声，她回过神来，鼻子莫名其妙酸了一下，不由自由就解释了一句：“我不过是想对自己好一点，如果我笑脸对人，别人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会给我脸色看吧，一般也都会对我笑，这样不好吗？”
她正襟危坐，把头转向了窗外，暗自埋怨自己，是怎么了？冷总不过随便一问，他不可能看出来什么的，她心里所想的只有自己知道，可是她却当了真，认真地解释起来了。这实在是她的弱点，她对某些话太过敏感，会下意识就做出反应。她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说话之前还是要先在脑子里酝酿一下，权衡一下才好。
欧羊的头转得太快，没有注意到冷总的动作僵了一下，他随即侧头看向欧羊，只看见她的侧脸在窗外飞快掠过的霓虹映照下忽明忽暗，他分辨不了她的神色，可是她刚才那句突如其来的话引起了他的深思，他只是看她维持了整晚的笑容，连上了车也一点不放松，每说一句话也都要笑看着他，才随口问了那样一句，没想到——
车里的气氛忽然显得沉闷了，从她身上忽然也涌现出一丝淡淡的伤感，他听见自己的胸腔里也有一丝轻叹，他开口问她：“会开车吗？”
“嗯？”她转回头，脸上神色平静，“我不会。”
“有空去考个驾照吧，你是我的助理，以后出去若都是我这个老板开车，你好意思？”
她笑了，的确是。平时冷总都是习惯自己开车的，司机也只是偶尔被叫来客串一下，有时需要一起外出的时候她都是坐在驾驶位旁边的，她有时也的确觉得不妥。
“可是我怕学不会，我方向感和距离感都不好。”
“拿了驾照公司给你配车，需要单独外出和客户见面或是去巡视的时候最好自己开车，总是坐出租车并不好，你是我的助理，有些硬件还是需要配置的。张立成的车也是公司配的，从下个月开始吧，让许甜找驾校安排你去学。开车这么简单的事你没有信心？”
她垂头：“是有些没有信心，我本来还打算一直偷懒，终身只做乘客享受服务的。好吧，”她笑，“既然老板下了任务，那我尽力去学，不过如果考不到驾照希望不要拉低你对我的能力评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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