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贺萍话音刚落，门外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球类保管室在地下一层，八几年体育馆落成之后就没修缮过地下，走廊铺设的木地板早已陈旧，人在上面走几步就嗞呀作响。若在夜深人静时，配着接触不良一闪一闪的管灯，颇有几分瘆人，也因此造就了校园十大怪谈之一。江恺几人特意选在此处商量，省去了留人望风的麻烦。此时几人噤声，互相张望，靠门的方向坐着周峄城，他正准备起身查看，敲门声响起。
“笃笃笃”
众人还不及出声询问，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道身影倚着门框，来人的左手拇指和食指间捏着一支鲜红的月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转动，脸上露出无害的笑容，“嗨，打扰一下。”
“葛，葛重岩！”金鑫一噎，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是什么骚包的造型，从体育馆门口花坛揪的么。
“呵，都认识的啊，不用我酝酿开场白了。问了几个人才找过来，正巧，孙同学和廖同学也在，一块儿讨论讨论呗。”
江恺皱眉，起身绕到了众人前侧，“讨论什么？”
“让我猜猜，是江恺吧！百闻不如一见，异能者的气势就是不一样。正是重整秩序的时候，异能者的意见可不能不听。在座都是有能力的，不打算参加过会儿的公投么？”葛重岩环视一周，每个人和他对视后，都有一瞬生出了他只重视自己的错觉。金鑫没夸张，是很帅，而且给人一种值得信服的感觉哎，冯梓雯觉得他似乎特意对着自己笑了一下，脸有些发热。
一直注意着她的蒋俊杰看到那隐隐浮现的红晕，不由气结，“喂，你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把老师赶走还不就是想自己当头儿。我告诉你！我们手里可有你的把柄，你倒是先解释解释你为什么瞒着自己有异能！”
“你。。。”
“别。。。”
江恺和贺萍几乎同时出声，没能阻止蒋俊杰说完，金鑫一拍脑门，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摇头。蒋俊杰看着他们的反应一头雾水，反射性地望向冯梓雯，却只见她不知在琢磨什么，一副神游太虚的发呆模样。
“我有异能？这从何说起？”廖正平一直紧盯着葛重岩，自觉没放过他的一丝表情，此时也难以分辨他脸上惊讶的神情是否作伪，不过就算是真的吃惊，也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是因为对于有人知道他有异能措不及防。
他这副神情像是笃定从没被人看到过使用异能，事已至此，索性摊开来摸清他的底细好了，心念电转，江恺轻捻指尖，转瞬向着门口的方向一甩手腕。一道肉眼可辨的气旋裹挟着地上的尘埃，急速涌向葛重岩。
眨眼间转到葛重岩面前，他甚至能感到皮肤被外围的旋风割裂出几道小口，他一矮身向侧面躲去，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与此同时刚刚还一派雷霆之势的旋风倏地消散了。众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呆立在原地，江恺试图压下因为强制收回异能涌起的眩晕感，略微一晃，被身后迎上的温软身体稳稳地顶靠住，他回头对着女友露出一丝浅笑。
“这是什么意思！江恺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么！”葛重岩失去了刚刚气定神闲的姿态，狼狈地站起身，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
“抱歉，我的错。想和你切磋下异能，怕你拒绝就直接动手了。”
“我哪来的异能！莫名其妙！你是打算仗着异能者的身份为所欲为么，有本事去参加公投啊，谁来领导民意说了算，动武威逼，呵，我想起来了，之前异能者是归那个王胖子管，你还真是深得他的作风！这样的人大家赶跑了，听说你们还有意见，我就不该来和你们沟通！”
“我不是这。。。”
“你别说了！”贺萍大步走上前越过江恺，回头呵斥出声，葛重岩的方向看不到她在插嘴的同时飞快地向江恺眨了眨眼。“你太过分了，怎么因为不确定的消息就随便动手，我们都被吓到了！葛重岩，你别误会多想，跟江恺关系不错的一位老师也被赶走了，他一时心急。我们对公投本事完全没意见，不过早上不在，还没消化现在的情况，觉得这事情的处理方式有待商榷。”
孙宇和廖正平接连出声应和安抚，金鑫看蒋俊杰还要插嘴，赶忙把他拽到了一边。
“我倒是好奇了，什么消息让你们这么确信我有异能。”葛重岩重整仪态，抚了扶衬衣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还拾起了掉落在地的花。
“没什么，不值一提，看你刚刚的神态就知道一定是我们搞错了。还是聊聊早上的事情吧。”
“早上孙宇你们俩在吧，基本的都知道了，我就只说我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消除下对我的误会和偏见。”葛重岩刻意看了眼江恺，随即低头盯着手中轻转的月季思忖片刻，才又开口道，“赵峰，他在政治部负责登记协调很多东西，了解整个幕后管理情况。他和我抱怨了好长时间有几个领导压榨学生、随意占据资源，尤其是王胖子有异能之后。”
“当然我不是说你们，老实说你们真够低调的，提起异能者，大家就说是王胖子管理的，这不是给他背锅么。我之前连你们名字都没注意，不像你们，他从来不出去杀丧尸，甚至连大门口巡逻都不去，那点儿异能都用来威慑学生了，居然还使唤艺术系的人给他表演消遣。”
“我给赵峰出主意把这些事情在学生当中适当传播了一下，原本打算弄个签名请愿，找校长把那几个人换下去。谁想到早上开例会他和王胖子吵起来了，他憋了好几天火，我一看他们撕破脸了就想索性趁势把王胖子拉下台，说了几句拉拢其他人注意力，真没料到后面的发展。王胖子的跟班儿调戏女学生，半夜把人单独叫去办公室，我可不知道，她男朋友急起来直接动手，连我也吓一跳。”
“王胖子都使出异能了，我们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幸好之前文艺部商量今天给大家举办放松心情的小活动，水球就堆在会议室，不然真让他那一把火撩起来，事情才没法收场。会议室的落地窗让外面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再加上我，咳，挑拨的几句，闹到那份儿上，群情激愤，眼看就要彻底失控，老师和学生打起来的话，他们才多少人。那会儿劝大家理智，能有多少人听进去，凑热闹的、趁机解决以往私怨的，太复杂，有人都抄上家伙了，我一心想着别出伤亡，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把人赶出去。现在的结果，实非我本意。”
葛重岩这一大段话说完，有些颓丧的垂头，深吸一口气才抬头面向江恺几人，面色带着些许无奈和悔意，其他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别在意，这确实不怪你啊。”冯梓雯忍不住开口，美少年略带乞求直勾勾的盯着人，杀伤力太大了。
“前因其实不重要，关键是离开的老师还有尽职尽责的，这么呆在外面太危险了。走远了的就算了，至少把还在体育馆附近的请回来吧。”林彤提议。
“这，我也一直在想，还特别叮嘱临时负责巡逻的同学们注意下那几位老师的安全。但我不觉得把他们请回来是个好主意。刚才也说了，同学们什么心态的都有，不少人还挺有成就感，这才过一上午就推翻。。。且不说那几位是不是公认的品行无误，就算是，反对的人也绝不少。”
“那也不能。。。”
葛重岩摆摆手，打断林彤，“让我说完。我有一个提议，也是来找你们的目的之一。你们带部分物资离开，和那些老师一起在附近找个其他地方避难。孙宇应该清楚，最近巡逻队一直在清理丧尸，有几个地方已经确认安全了。如果有其他学生不满今早有些鲁莽的行动，也可以和你们离开，你们定好地方，其他巡逻队回来的话我直接告诉他们。物资还够几周，按人数比例分给你们，至于老师的份，我直接拨给你们，就不对外宣扬了，省得和某些人费口舌。”
廖正平看着他态度诚恳的模样，隐隐觉得怪异，他一贯喜欢观察分析他人，虽没和葛重岩打过交道，但偶尔看到过赵峰和他相处，直觉他并不是体贴顾全他人的类型。可听完他这一番话，心里却生出一股莫名的坚信，这是唯一皆大欢喜的可行办法。
“我们讨论看看再决定。”江恺说。
“行，同意的话，统计好人数再来找我，直接带你们领物资去。那我就先走了。”葛重岩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走廊里的脚步声渐远，江恺清了下喉咙，开口，“说说，都怎么看？”
“刚才干嘛拦着不让我说话！我觉得肯定有阴谋！”蒋俊杰一副我已经忍了很久、再不说话就要憋死了的模样。
“你还好意思问啊！你这大嘴巴，还没怎么着呢，把底都漏给人家看。”金鑫和他原本就认识，说起话来没什么顾忌。“我们是怀疑他有异能，想从此入手，但前提是得暗地里调查行动，先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造个势，之后无论真假总归我们占了先机。你这一嚷嚷，他大可早早准备好说辞，再说我们本来就没确切证据。”
“怎么没证据，你看着他晕倒了啊！那么大动静总不能狡辩睡着了吧！”
“人家饿晕的不行么！”
“饿晕了还能自己醒过来么！”
“有人救他，之后和他分开行动了，他说人家低调不想宣扬，就没跟别人说，登记时直接说自己找到体育馆的，有什么问题！”
“切，这么敷衍，听着就假。”
“你先入为主自然觉得他这是狡辩，那要是他先把这套版本宣传出去呢？跟朋友聊天时不小心透露一直惦记着恩人什么的，我们再提别的，就是有心人妄图诬蔑了。”
“我。。。”
“我觉得他应该就是没有异能啊，我们想多了吧，江恺都试过了啊。”金鑫偷笑，被心上人这么抢白，够那小子心塞老实一阵儿了。
“什么呀，还拿枝花装腔作势，以为演偶像剧么。”蒋俊杰不甘心的小声咕囔。
“拿花怎么了，多漂亮，我盯着它看半天呢，心情好。”冯梓雯早就对青春痘蹩脚的追求不满，呛声道。
“好了，说正题吧。说起来，贺萍你刚刚打断我，就是不想让他带着我们纠结在异能这件事上吧。”
“嗯，他都扯到了王副校长，摆明要抱定一副受害者姿态，我怕他胡乱扣帽子跟别人乱讲。不过，后面他的提议我是看不出有任何问题，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他当时只是愤怒情绪化罢了，他这人和我之前想的不大一样，也许有几分真性情。”
廖正平踟蹰着想要开口，不对啊，我总觉得他应该是那种很能压抑自己、喜怒不形于色的类型，表现那一场会不会只是想误导我们。
“不管他，要么他是真心实意，要么他就是演技超群。但无论怎样，这个提议都没什么问题，与其折腾半天说服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倒不如退一步，皆大欢喜。他有没有其他计划都无所谓，我们的初衷只是顾及那些老师。怎么样，都同意他的提议么？”江恺示意每个人都表态。
“同意。”
“没意见。”
。。。。。。
“我也赞成。”
廖正平仔细审视了一遍，抛开自己针对葛重岩本人说不清的直觉，理智和感觉都在告诉他，“同意。”
葛重岩走到楼梯口，看了眼指尖的月季轻轻一笑，眼里闪过一丝势在必得，手一抛，把花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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