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章
“这边儿，这个角落没什么动静。”江恺向贺萍挥手示意。
“你往后退点儿，我要弄碎玻璃了。”贺萍言罢握着铁棍抵在玻璃面，千钧力发，“哗啦”一声，一整片玻璃幕墙碎裂，江恺及时挥出一道气浪，为二人挡住了迸射的碎片。
“想好了？”
江恺知道她问这句话的潜台词，他们到时虽然只看见了侧门和走廊的情形，但不难猜测出学生聚集的大厅会是怎样的人间惨剧。江恺心知能找到她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总归还是要一试，他长吁一口气：“来都来了，你在这儿守着，我尽快......”
“我跟你一起，别争了，越磨蹭越危险。”贺萍说完低头留意着散落玻璃渣的地面，正要穿过玻璃框，身后传来了江恺惊喜的声音：
“周峄城！程映！”
看到江恺和贺萍，对于程映她们同样是意外之喜，他们好不容易绕了条僻静点儿的路，但往地下室北侧去的楼梯就只有一处，过了这么久想来那儿也少不了丧尸。几人来不及细说，匆忙从贺萍破开的缺口逃离了体育馆。
退到离体育馆稍远的地方，几人稍微缓下了脚步。
“他是怎么回事？”江恺指了指还在昏迷的葛重岩。
“他是，一时半会儿说不清，简单地说现在的局面都是他一手造成的。”程映心有余悸地看了他一眼，想到刚才险些丧命的一幕蓦地一顿，匆忙从口袋里翻出了之前用来蒙脸的餐巾，罩住了葛重岩的眼睛，“回去还得找点儿棉花什么的堵住他耳朵，能管点儿用是点儿，他的异能是真邪门，防不胜防。”
她大略描述了对葛重岩异能所知的部分，又道：“倒提醒了我，咱们不能直接回去，万一他又折腾出什么，那边儿人多，容易生乱子。”
“我们系新建的实验楼离着不远，之前没正式开放，我带你们过去。”贺萍说完转向周峄城，问：“要帮忙吗？”
“不用，他不沉。”一米七出头的葛重岩在周峄城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瘦弱无害，但就是这么个人手上沾染的鲜血也许比大部分丧尸还多。程映掉转目光不再看他，脱险之后的眼下，她心里的恐惧已悉数化为了怒气与恨意，她从没想过原来真的有那么一刻，会恨不得某人死了才好。
不一会儿就到了实验楼和他们临时驻扎点的分叉路口，程映走在队伍最后正要跟着拐弯，突然瞥见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向他们靠近，“哎，等会儿，那看着好像是魏教授。”
“魏老师，还真是您！您一个人出来这是？”
“是你们哪，还好还好，都平安回来啦。我啊，听着那边儿动静好像越来越大，心里不踏实，想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她说着视线滑到葛重岩身上，滞了一瞬。
“那边已经、唉，反正大部分学生应该都能逃出去，幸好碰上了我们，您可别再过去了。”
“哦，你们刚是要奔哪儿去啊，怎么往那头拐？”
“因为周峄城扛着那家伙，回头再跟您仔细解释，我怕这一片的丧尸都活跃起来，在外头太久还是不安全。”程映随后扭头对江恺道：“正好，也应该回去和林彤他们说一声，顺便再带过来点儿吃的，要不，江恺你回去一趟？也能送送魏教授。”
“行,那......”
“不用不用！”魏教授连连摆手，“我跟着你们走吧，听你们说说怎么回事，要不我心里老惦记着。而且你们看样子也累了半天了，我至少能帮着守门啊。江恺你们见过的，魏老师可不会拖后腿，杀起丧尸来也算得上身手不减当年。”
几人被逗笑不再坚持，遂分开两头行动。
......
“才知道，原来你是化学系的。嗳，看上去虽然还没开放，但是设备什么都挺齐全的了，你们应该会有乙|醚之类的吧？知道存在哪儿么？”
“有吧，不过这种天气又断了电，存在地下室也不好说温度是不是一直够低，你问这干嘛？
程映向着被扔在地上五花大绑的葛重岩抬抬下巴，“也不知道还会晕多久，还没想好怎么处理他，他要是醒过来索性直接迷晕了保险。”
“迷晕？”贺萍推了下眼镜，“一糊帕子就晕倒那种？电视电影才那么演。这种吸入性麻醉剂，起效没那么快，又要试剂浓度高，还得有防挥发的密封环境，还没你给他一拳省事儿呢。”
“呃，这样啊。”程映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耳朵也塞住了，嘴巴也堵上了，断了他五感之三，想操纵精神异能也许没那么容易了。”
“保险起见，还是得在楼里查看一圈。”梁鸥建议。
“那咱们四个人两两一组，魏老师，您一个人守着他成么？”
“哎呀没问题，你们安心去吧，他动一下我就再给他敲晕不就完了。”魏教授边说边挥了下手里的棍子。
“成吧，速战速决，我和梁鸥一头，魏老师我们马上就回来，麻烦您了。”说完，四人相继离开。
脚步声渐远，魏教授看着窝在地上的葛重岩发呆：长得真像他姥爷年轻时啊，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她在体育馆第一眼见到他吓了一跳，似是故人来，上前一问果然得到了确认。当年为了帮她拿到回城|的名额，那个淳朴的乡下小伙子几乎散尽家财，陪她打点各处关系，包袱空空随她进城，她却为了初恋轻易负了他。他不肯收她买回良心的钱，分手后音信全无，这是在她心上压了半生的石头。
见到这孩子之后，她总算觉得可以弥补挽救一些，她暗暗关注他的点滴小事，没成想在发现自己可以伸出援手之前，先撞见了他在隐秘谋划些什么。她见过他操纵异能给别人心理暗示的情景，那时她还有几分疑惑并没想到异能之类，只觉得不安，昨天听说出事，竟第一反应联系到了他身上。知道他成了学生领袖，她以为这就是他的所图，忖度以他的能力用不着自己的帮忙，就不再惦记回体育馆去守着他，但她心底莫名的不安却逐渐扩大。
望着葛重岩的脸，她在脑中却描摹出乡下青年的眉眼，他那样的人，他的孙子怎么会......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听程映复述时愤恨的口气，是不会轻易放过这孩子的，怎么办......魏教授无意识地搓动双手，过了一会儿，她阖上双眼，再睁开时已经有了决意：错误已经酿成了，他们就算杀了他也不能挽回什么，这孩子平常都是礼貌谦和的样子，肯定是有误会。年轻人容易冲动，先把他放走，免得她们压根来不及调查事情真相就仓促决定了他的命运......魏教授的心里涌上万千理由，悄悄地把那个名为“赎罪”的念头压在了不得见的角落。
她给葛重岩松绑，用力掐他人中，见他眼皮微动呼吸略急，却没有其他苏醒的迹象，猜到他是装晕，赶忙道：“是我，魏老师，快起来，趁他们不在你好赶快离开。”
魏？啊，是号称外公旧友的那人，葛重岩睁开眼，迅速打量了一眼四周环境，才迎上魏教授的视线：“您怎么在这儿？程映呢？我这是......”
“路上碰到她们跟过来的，程映她们去巡查这栋楼的情况，看时间也要回来了，你别问别的了，快走！”
“都去了？”
“是啊，她和......”
正在这时，屋内传来远远的脚步声，和隐约的人声，葛重岩听出是程映在说话，再仔细听似乎是两人一前一后。魏教授神色焦急地朝他努嘴，只见他露出灵光乍现的表情，随后大脑空白一片。葛重岩勾起唇角，两个人好应付，不能让他们把自己的情况漏出去，刚好试试进化后的控人能力。他躺回了原地，伪装成仍被绑住的样子。
他像是分出一丝意识钻进了魏教授的大脑，同时共享了她的视角，只见程映独自走进门：“魏老师，我先回来啦，她去后头一间实验室找点儿东西。”
一个人，分拨解决，更合我意。
“嗯，辛苦了，快歇歇。”程映见魏教授背着手迎上前，正要伸手挽住她，忽觉后颈一凉，瞥到一抹寒光的同时向旁边闪身，匕首错过了她的心口，在她左臂划出一道血痕。
“魏教授？！”程映猛然意识到不对，“葛重岩！”一定是他，程映毫不犹豫地袭向仍躺在地上伪装的葛重岩，葛重岩赶忙爬起身躲了几步，魏教授随后赶上挡在了她身前。被葛重岩操控的魏教授身手迅捷远超她的年纪，程映和她缠斗起来，对方不要命的攻击，她却放不开手脚，不想真的伤了魏教授。
程映顾不上会不会招来丧尸，高喊一声：“梁鸥！”
梁鸥？不是那个高个头么？怎么有其他人？葛重岩分心的刹那，魏教授神志回笼，她骇然地看着手里沾血的匕首，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正要松开匕首，葛重岩的意念再次压来。这次有了准备，她挣扎起来试图摆脱葛重岩的控制，但意识仍旧逐渐开始恍惚。自得于一生为学生奉献，到最后却因为一己私情差点害死一个无辜的孩子，强烈的自责唤醒了魏教授最后一丝清明，她拼命抵制住脑中虎视眈眈的入侵者，反手狠狠把匕首戳进自己的胸口。
“魏教授！！！”程映嘶喊出声，心脏猛烈跳动，仿佛全身血液都涌上头，她僵硬的转身盯住见形势不对想要溜走的葛重岩，那似乎是她这些天积攒起来对冷酷苍天愤怒的出口。
葛重岩被她充血的双眼看住，久违的恐惧感包裹全身，他甚至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异能，转身向门口奔去，却被闻声跑来的梁鸥拦了个正着。梁鸥抬肘一撞让他跌倒在地，他仰头撑起身，视野最终的画面就是程映攥紧的拳头。
雨点般的拳头落在已经一动不动的葛重岩身上，梁鸥看着程映已经双拳红肿仍不知疲倦的样子，用力搂住她的腰，把她拽开。
“好了，他已经死了。”
体力透支的程映瘫软在地上，茫然地看向她：“死了？”
“嗯，你第一拳大概好巧不巧正中颈动脉窦，他当时就不行了。”
“哦。”程映垂下头呆愣片刻，猝然抬头张望，冲到了倒在血泊中的魏教授身边，她手伸在半空中不敢触碰魏教授的身体，求助地看向梁鸥，却只见她僵硬地摇了摇头。
此时，程映的心里没有亲手杀人的害怕，没有目击熟人离世的伤感，空空荡荡，只有一片让人绝望的荒芜。
“梁鸥，我们走吧，我不想再留在T大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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