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女人倒在血泊中，瞪大的眼睛宣告着她的主人在最后一刻是多么的难以置信，昨晚温柔的爱人还在耳边喁喁私语着誓言，今朝却亲自踢掉了绞刑架的板凳，那样理直气壮，丝毫不曾躲闪她的目光。这大概是上天留给她的最后怜悯，将死之际，徘徊在她心中的只剩深深的困惑，没有恐惧。
“很好，今天进行的很顺利，多亏你。”
男人激动得声音有些颤抖：“那、那我，可以放了我吗？”
查智没回答，向他安抚地一笑，面向屋外说：“你们俩都看到了，明天轮到你们的话，规则不变，告发的那个，不会死。”
程映用力咬紧唇，身子绷得笔直，视野里只有他嚣张的嘴脸逐渐放大。她有一种冲动，现在就冲上前杀了他，手环可以逼退丧尸，他一个人站在屋里，她并不放在眼里，前不久她亲手结果了另一个人渣……
“知道了，现在没我们的事儿了吧。”
路迦远的声音懒洋洋的，却像一只大手陡然撕裂开程映眼前被迷雾遮盖的画面。她还被两个村民架在中间，查智眼见情形不对的话也许会进一步施展异能，强行命令丧尸攻击，她不确定手环的功效和查智的异能究竟孰强孰弱，但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出了差错，会不会暴露手环且不说，他们很可能直接就丧命在此了。
路迦远见程映垂下了头，暗吁一口气，现在可不到拼命的时候。
“呵，你看上去浑不在意啊。不过这位学生妹子就不一样了，很害怕么？还是心里有鬼？”这是查智最享受的时刻，看双方提心吊胆、各怀鬼胎，而他自己高高在上，早已看穿一切。
“心里有鬼？”程映扬起头，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我只是不想看见你自以为是的丑恶嘴脸。如果这世上真有鬼神一说，那你早该魂飞魄散了。”
查智面色铁青，路迦远估算着到程映身边的距离，已经准备好挣开身边的村民，却见查智扭曲着面孔生生挤出一丝笑，“好啊，这么有底气，真想赶快见识见识，你们这种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有多高贵。”
“带他们下去。”
……
地道入口传出上锁的声音，程映像是猛地被抽掉了脊梁骨，耷着肩坐在了地上，头埋在膝盖上，闷声说：“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一时莽撞激怒他。”
路迦远伸出手在她头顶轻轻揉了一把，“没差别。”
“我昨天晚上听他们的对话，心里还觉得有一刻的安宁，现世这么可怕，至少人心还保有一方净土，多好啊……”
路迦远没说话，安静地在她旁边坐下，他很早就独自在外头摸爬滚打，该见识的早都看腻了。人心是最难以估测的，所以他从不对此抱有任何期待，或好或坏，在他处事的计划里，都不会有任何影响。他老早就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经历了这样的挫败感，对于不久前才被强迫着走出象牙塔的她，他可以理解，但没法感同身受。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天真，我只是……有时候不想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这么做的，但心里头却会不甘心，哈，所以其实，我还就是天真吧，图样图森破嘛。”
“经过刚才那一幕，我应该涨经验涨教训才对，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中二逆反期拖后到现在才来，我反而更加想要证明看看，这世道是不是真的被恶念满满充斥。而且刚好，我觉得我运气不错，碰到得总是可以信赖托付的人。”
程映抬起头，看向路迦远，“到了这个关头，不如任性一把算了，我也不纠结不琢磨了。路迦远，我有一个主意，我信你，你能不能赌一把，也相信我呢？”
她的双眼晶亮，脸颊挂着醉人的酒窝，路迦远很久以后都还清晰记得她此刻的模样，让他说不出半分拒绝的话，“好。”
“……呐，就是这样。在思考这方案的可行性之前，大概你还需要考虑的就是，一、我手上这东西是不是真得那么神奇？二、我们约定好互不告发，最后会不会沦为囚徒困境？或者说，我会不会像刚才那人渣一样，临了反悔、独自保命？”
“是，不会，不会。”
“啊？”
“你刚才的问题，我的答案。”
“真不担心我叛变组织啊？”
“叛变了真能保命的话，还值得担心一下。”
“哎？那男的……你不信查智的承诺？”
路迦远挑眉，“他承诺什么了？不死？那可还要分好多种活法儿呢。”
==========
“你、你答应饶了我的。”男人看着地上的东西不断蠕动，脸色煞白，他往门口爬了几步，撞上了牛仔裤腿，感觉到黏嗒嗒的液体滴落在脸上，抬头一看，尖叫着爬了回去。
“我答应你不死啊，变成它们的同伴不是挺好。看你女朋友，这不就活过来了。”查智的话音刚落，血泊里伸出了一只绷直的手臂，随后，男人惊恐地看着女友“嘎嘣”一声扭正了脖子，曾经饱含甜情蜜意的眸子死死盯住了他。
“好了，先给你们过二人世界吧，我过会儿再带着它们来跟你打招呼。”
==========
路迦远指了指手环，“能仔细看看么？”
“哦。”程映一边应下一边解开了手环。
路迦远看着伸到他眼皮底下的手环，一时语塞，“你……”就这么解下来了？随即又对生出这疑问的自己暗嘲，小姑娘坦荡地说了相信自己，自然不是做戏。
“怎么了？”
“没事。”路迦远接过手环，仔细打量了片刻，仍旧瞧不出个所以然。末日才开始不久，这件东西的存在大致可以说明，早有人知道会有这场浩劫，甚至于，研发它的也许就是造成丧尸病毒蔓延的罪魁祸首。那么，找到它的制作者，也许就有办法终结这一切……路迦远刹住了逐渐奔远的思绪，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按之前那几个村民的说法，那里头关着的会在他们开门前后被下令不动，之后查智就只是收回命令不管而已，那么手环的作用，应该足以确保我们顺利逃出去。”
“嗯，他是今天上午才又过来查看的，确保人已经被……”程映回想起查智拎着一团血糊糊的东西、得意洋洋地向他们示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还好那会儿路迦远及时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并没看真切。“总之，我们有足够多的时间在这之前拿到车、逃走。”
“上午还能印证我的一个猜想，那里头丧尸并不是很多。结合这村子的规模，和这条路的流通量，大概能估摸出一个丧尸数量的范围，再刨去掉路边埋伏，和地上看到的那些，地道里的顶多几十。他进去找那人的尸骨，很快就出来了，而且那些丧尸发出的声响，听上去也像是只集中在铁皮门附近而已。”
“所以说，我们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摆脱那些丧尸，撑死了两三分钟，等人走远了，它们也不会追过来。”程映话音一顿，“问题就在于，通道那头被封死了，怎么办？”
“他是拎着老式的煤油灯进去的，火苗跳跃很明显，至少里头是通风的，我们的胜算很大。再不济，你的手环可以撑二十分钟，我们第二天上午折回到附近守着，听到动静再闯过去，直接杀了他。”
路迦远笃定的语气，让程映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缓缓落下，她知道这方案还是有很多变数，但对于她而言，已经没得选了。她看着路迦远掏出多功能刀，翻折几下又成了个小巧的手电筒，又见他摊开了图纸，似乎在默记线路图。他如此投入的准备，像是从来不去考虑另一个方案，而那明明对他而言才是简单、妥帖的。程映没再说“你自己逃跑”之类的话，只是默默地记在心底，她欠他一条命。
夜已深，路迦远看了一眼表，招呼程映：“睡吧，休息好了，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程映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但实际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她这会儿最想找到纸笔，边回忆边记录下自己短暂的人生，但她想了又想，似乎也找不到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程映忍不住动了动，还是睁开了眼睛，一抬头就撞上了路迦远凝视的目光。
“我还在想，你能忍多久。睡不着？”
“嗯，心慌。”
路迦远拍了下他身旁的地面，“过来坐，给你靠着，舒服点。”
程映没再固守什么女孩子的矜持，起身走到了对面，她非常需要靠近一个人，对方热乎乎的气息让她能确信，此刻自己还活得好好的。
程映挨在他身边坐下，倒是不好意思真的靠着他。路迦远伸手一揽，把她的头按在了自己肩膀上，“坐地铁睡着还会靠上陌生人，我现在主动出借，不跟你要利息。”
程映笑出声，“硬邦邦的和墙差不多，这再要利息就是奸商了。”
路迦远嘴角上扬，微微偏头盯着她的头顶发旋，他想了想，给心里萌生出的感觉按上了岁月静好几个字。他一向独来独往，早就忘了怎么从别人身上汲取感情慰藉，他本意是安抚她，却不曾想成全了自己。
“路迦远，你为什么会干现在这行？我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学的专业，只是因为报考它的分数高，但是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
“嗯。”
“路迦远，你一把年纪、人又帅，谈过好多次恋爱了吧？我只暗恋过高中同桌，好长时间呢，前不久看到他在我们宿舍楼底下和一个女生接吻，我还哭了一鼻子，可惜我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了。”
“嗯。”
“路迦远，你最想去哪儿旅行？我老早就惦记着玛雅金字塔了，中美洲丛林深处，想想就很带感。我还想冬天猫在阿尔卑斯山间的小木屋，坐在飘窗上捧着杯咖啡看外头的雪景。秋天去京都看枫叶，唔也可以去九寨沟，还能顺道看看滚滚。春天……”
“路迦远……”
许久没听到下文，耳边传来她和缓的呼吸声，他轻轻拉拢了布单，闭上眼，难得脑海放空，很快也睡着了。
(https://www.biqwo.com/dudu/97/97458/5219924.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biqwo.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w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