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三个问题
待到进来的人影站定，露出一个温煦的笑容“阿尼哈西米噶，社长，初次见面，我是李真。以后请多关照。”并鞠躬问候完毕,李秀满才看清了面前男孩的样貌，微微点了下头用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嗯，阿尼哈赛有，请坐。”随后便注视着李真，把男孩从坐下调整坐姿的细微动作到抬头迎向他的平静视线都收入眼中。
李秀满有若实质的侵略性目光还是让李真感到了压力，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小的眼睛，投射在身上的审视眼神却像是冬天的冷雨，让男孩背上的肌肉整个紧了紧。待身体慢慢适应过后，他却也并没有去观察李秀满，而是将眼神中可能会有的轻松收敛，目光谨慎的在男人额前和人中的安全视线焦点区来回往复。李真刻意的摆出这种男人间表示尊重敬畏的谈话姿态。男孩表面不露声色，心里却吐槽着类似这种成功的老家伙们好像都有这样的习惯，不自觉就会将几十年人生悲喜磨练出的那股气魄散发出来，给予对方压迫感。想要压倒，斗败，战胜，想要炫耀自己拥有的力量，这还真是地球上所有雄性生物的劣根性啊。
就在男孩思绪翻飞进行着脱线的四次元吐槽时，李秀满却在很认真的观察寻找着对面男孩身上的缺点，没错，就是缺点。需要寻找优点嘛，李秀满觉得没必要回答这个问题。Sm的练习生会缺少天赋和优点？他始终相信影响一件“商品”市场成绩最主要的因素不在于它有多少优点，这些优点又是么突出，而在于它的缺点的多少，短板的深浅。所以他在很认真的寻找着对面男孩身上的缺陷和短板。
而稍后才是专项老师对其才能或者——技能的评定。想到这个词，李秀满自嘲无奈的咧了下嘴角，是他亲手将偶像明星的诞生给“产业链化”了，这个名词形容的再也不是依靠天赋在混沌的钢铁都市和人流中绽放自己光芒的那一个个热爱唱歌跳舞的个体了。他们像生产线上的产品可以量产，甚至可以根据市场大众的需求进行“定制”，尽管仍然贴着“梦想”这样让年轻男女目眩神迷的标签，可本质上，这个群体的产生运作已经越来越商业化了。市场因为更多的偶像明星而繁荣，单纯的热爱却也因为更多的偶像明星而远离，这不能不说是个悲哀。
沉默的检视，让李秀满对男孩的观感有点复杂，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看。长相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尤其是那双清澈的眼睛，光线毫无阻碍的透射过去，在其后折射出沉静内敛的气质。浓却修长的眉，很有立体感的脸颊线条这些脸部的小细节都在中合着“漂亮”这个形容词背后的阴柔感。而见了自己，不急不躁，没有初来乍到的不安惶恐，或许有也将其沉进心底没表露出来。熟悉的韩国礼节和韩语，基本条件都很优秀，但正是因为优秀的没有缺点才让他琢磨不定，现在再看那双温韵而且视线焦点也落的很有技巧的眼睛，就感觉顺着光线的方向可以看进男孩眼底却看不清沉积在深处的的感情，神情。
李秀满有点惊讶自己竟然会有这种完全看不透一个人的时候，尤其当对方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这不免让他又回想起那份特定渠道得来的调查报告。这种调查报告是对于未来“有可能”成为偶像明星的重点练习生进行形象管理前的必要准备，偶像打造的就是要呈现在年轻消费者面前让他们甘愿付出感情金钱的“形象”，这是人气，口碑，国民度等其他一切指标的来源基础。那么成为练习生前的生活经历在饭和大众面前就很重要了，对于过往的“黑历史”需要及时消掩处理。但是那份详细的调查报告却显得太过“干净”，少年人总会有青春期迷失宣泄的时候，一些幼稚荒唐的事件总会或多或少的留存在成长过程中，比如未成年人的喝酒、抽烟乃至于更甚于此的事件。而关于李真的报告太过干净，除了那些广泛细碎到让人看到就眼前一花的爱好——甚至很多可以归为“嗜好，怪癖”的范畴，以及因为这些爱好而扩展开的交际圈子，男孩很少有其他交际活动。但各种街头表演、比赛和社区服务又说明李真并不是个性格内向的宅男，那丰富的生活经历让李秀满都忍不住有些赞赏。男人觉得在他面前的像是一只拥有全部像素色彩的变色龙，那变幻的颜色让他有点没法看清看透。Sm需要的是可以掌控的艺人，这点是李秀满一直坚信的。男人眉头蹙了蹙，在心底衡量起来。
李真感觉到盘亘在身上的锋锐目光挪开了，抬头看过去后发现李秀满发起了呆，心下暗自琢磨，总不能你不说话我不说话吧，虽然有点冒失，但也只能是由自己先来开口打破这种沉默气氛，便轻咳吸引了下男人的注意力道“社长，我从旧金山过来，带了一些特产的枫糖浆，请您收下。”
说罢转身从挂在椅子旁的包内掏出三罐礼包组合装的玻璃瓶轻轻放在桌角，印有枫叶图案的标签贴在圆润的瓶身上，金黄，橙黄，琥珀色交织在一起很是漂亮。
“嗯，谢谢。”李秀满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他不置可否的看了眼放在桌上的礼物，沉吟了下“虽然公司已经对你有一个初步的了解，但稍后也是要经过测评才能确定你的条件是不是符合练习生的标准。”李秀满看到李真在听到这句话的平静表情后，加重了语调“在这里，我个人还有三个问题想问你，这决定了我是否认同你成为sm的练习生，所以请认真的进行回答。”此刻的场面让李真莫名的想起了那个当了十多年麻瓜，戴着大黑框眼镜小男孩在面对学院帽入校选择分院时的情景，现在的情况不就是又一出“liveordie”的戏码？男孩在心里画上了一个大大的苦味满满的笑脸，脸上神情却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李真xi，你为什么要来做练习生？”男孩的反应在李秀满的意料之中，他很快就抛出了第一个问题。在李秀满看来，吸引年轻人来做练习生的因素很多，但最有**力的也不过是那几条：在舞台上被同龄人、年轻人追捧热议的兴奋感，成名后众多的广告商演演唱会所带来的经济效益，从小自愿或不自愿发掘的天赋才能得到了可以施展并获得认同称赞的舞台；而单纯只是为了兴趣才登上舞台的人很少，甚至基本上就——
“因为喜欢唱歌，喜欢跟舞台有关的事物。”男孩干脆利落的回答将李秀满还没浮现在脑海中的“没有”两个字给硬生生抹掉了。
“我希望这是你真实的想法。”
“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李真看到男人眼中理所当然的质疑眼神，毫不犹豫的对视过去“我知道您的想法，将青春最宝贵的时间消耗在茫茫看不到出道希望的练习生生活中，没有强烈的目的做支撑，简直无法想象，即便是为了金钱名利而来也是人之常情。单纯只是为了喜好来做练习生的年轻人少之又少，更不用说靠着喜欢坚持下去的人。简短的几句话我知道不能让您信服。我只能说——我并不缺钱，如果我愿意的话——有一千种比偶像工作更轻松但更能赚钱的方法，我只是喜欢身处舞台上唱歌的感觉，喜欢很多年轻人一起为了那个目标共同奋斗竞争的感觉而已。”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李真垂下眼睑，不去管李秀满会如何反应。
李秀满相信那份调查报告隐约提到的一些东西，应对着男孩说的最后那句话，轻轻舒了口气，刚刚交叉抱在胸前的双臂缓缓打开，双掌交叠放在面前的桌上，严肃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笑意。很有意思的年轻人啊，他在男孩的身上放佛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男人伸手向上扶了扶眼镜架，镜片后的小眼睛饶有兴味的打量了男孩一下就又变得平静无波。
“我看过去年那场旧金山小型best海外选拔赛上你表演的视频，老实说很让我震撼，但正因如此，我想知道你对欧美流行音乐和k－pop之间的比较看法是什么？或者换个说法你能接受k－pop歌曲节奏重复，旋律单一，注重舞台表演表现的形式吗？，毕竟练习生将来成功出道后主要的舞台还是在韩国的。”
听到李秀满问的是这个问题，男孩如释重负的呼出口气“我更多的是把音乐看成一种载体、渠道或者工具。通过对于从简单到复杂的声音或者声响进行组织化的编排分段叠放，再加上歌词，将制作人、歌手自己或者大众需要表露的心声意愿表达出来，引起共鸣，这就是我概念中音乐的存在形式和目的。”
李真停下瞄了眼，却从男人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反应，便接着道“不论摇滚还是乡村、流行美声、R＆B、hiphop甚至饶舌，都脱离不了“表达情感”这个目的，只要不失去这个本意，那么不管什么形式的音乐总有它的可取之处。K－pop的歌曲我也听过很多，并不缺少精品和值得称道的地方。而关于舞台的表演形式，不说视觉摇滚和很多地下死摇、新宗教音乐带来的强烈冲击甚至算得上颠覆的表演，很多古典音乐也开始结合电子乐和其他新的元素进行演奏，雅尼就说过“我的目标是用情感与人们沟通，我捕捉到了生活的感受并把它溶入音乐之中，音乐将会给听众带来希望的撞击。”而马克西姆不坐在钢琴前将手指落在琴键上但看外貌形象你会以为他是个活脱脱的摇滚歌手。”说完这一大段话后，李真略有点郁闷，本来觉得自己对于“音乐”这个大话题很是有点独到的看法，结果在李秀满那里没有收到任何回应，根本看不出来那个男人内心里是什么看法。
李秀满不是没有感想，而是被脑海中瞬间涌出的纷乱想法给淹没了，他看了看桌子左上角的那个相框。照片可以记录一瞬间的画面却再也留不住曾经的岁月和回忆，五个年轻人在咖啡厅的落地窗前带着或拘谨或开怀或无奈的笑容在底片上留下了青春的影子，如今，那个名叫“海明威”的咖啡厅已经不在，除了勇镇和自己，其他的人也都失去音讯。曾经在i·suman·gwa·365Il乐队还在的时候，就有个家伙总是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的理念并且努力的实践下去。那谈起“音乐”时的认真眉眼和少年的表情在某一刻重合在一起，让李秀满有了种时光回溯的错觉。
不管男孩关于音乐的看法是否成熟，起码他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观点。李秀满还是肯定了这一点。既然心里已经有了定数，他也没有等太多时间直接问道“你的变声期过了吗？”
“呃？嗯，奥去医院看过医生了，今年四月份的时候就彻底过了变声期。”似是觉得这个问题跟前两个有点脱节，李真大睁着眼睛，满脸的疑惑“这——是您说的那第三个问题？”
“不是，起码不是我原本准备要问的问题。”李秀满看着男孩呆住的样子，还是没忍住在脸上露出了笑容。男孩反应过来后无语的样子让他很是难得的笑着解释“我一向觉得做什么要先明确目的，接下来达成这个目的途中遇到困难的点能否承受继而去扭转它。这就是我问你前两个问题的目的，我要知道你是不是一时冲动才做的决定，更要知道你对于途中可能会遇到的障碍会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前两个问题已经把我对你的疑问解决了。你通过了，李真xi。”
“内，社长，康擦哈密大，受教了。”李真站起身，很是认真的向李秀满行了一礼。虽然这一关是通过了。不过，总感觉李秀满对自己的态度很微妙，重视和提防很矛盾的交织在一起。还有接自己来公司的崔敏哲，他又代表着谁的立场和看法呢？
李秀满也站起身和男孩握了握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下去准备等会的综合测评了。三层的五号练习室，稍等我找人带你过去。”说罢就要拨打电话呼叫前台。
“社长，不用麻烦了，我可以找到路。”想到刚刚进门前前台小姐的好心提醒，李真不想再去麻烦别人。
“那也好，等会我们练习室见。”李秀满似是猜到了男孩拒绝的原因，笑了笑也不再勉强，在少年对着他再次恭敬行礼后，目送着他走到了门口。男孩握着门把手又转过身，一脸的好奇“我很想知道您原本准备的第三道问题是什么。”
“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反正结果不是也出来了嘛。”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李秀满暗暗认定了一些东西，饶有兴味的意有所指着。少年也像是认定了什么。转身在身后男人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走出了房间。
李秀满慢慢走到窗边，看着逐渐变淡的乌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自言自语着“不管这天再怎么变，终归也还是要让它放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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