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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夏天的尾声


  我和韩大海是高中才开始做同学,不像学校里很多人,从初中甚至是小学就在一起,我是从辖区内的初中考入三中的,而韩大海和班里不少同学是初中部直接升入高中部,这也意味着从一开始,学生间就已经分出了派系,戏称考派和升派,考派毕竟是少数,也在后面的几次考试中逐渐被升派落在后头,几届下来,考派就变成了低人一等的身份,我和李玉就是考派,韩大海则是升派里的佼佼者。

  在一个教室日日上课听训,少年人的一颗热血心理应弥合两派的分界,可我大概是交友无力型,始终无法融入任何圈子,考派和升派之外,同学在背后叫我独立派。

  高一整整一个学年,我和韩大海都没有说过话,我忙于应付功课,他则是春风得意的游走在各种体育比赛和社团活动里,直到有一天,我被沈思思堵在楼道里的时候,他就出现了。沈思思是个极其爱美的胖姑娘,我们初中就同校,我抢过她几次第一名之后,她就用惊人的毅力讨厌了我好多年,上了高中,我们不同班,成绩都被升派甩在了末尾,她仍旧不愿释怀,因为我们班的篮球赛赢了她们班,她就纠结了几个女生在放学后堵我,恰好,我们班的篮球队长就是韩大海。

  韩大海赶跑了“黑恶势力“,我们坐在操场上看着夕阳变幻的时候,他对我说抱歉,我们的开场就是以他说抱歉开始。

  至今我都没有理清这个逻辑,沈思思为什么把篮球赛的失利算在我的头上,而韩大海又为什么认为沈思思的麻烦是他带给我的。最后我能理解为一个义,少年人总有太多义愤。

  从那以后,韩大海总是有意无意的接近我和李玉,集体出游帮我们照相、听讲座帮我们占座,同学起哄的时候,他也会搬出班长的架子帮我们摆平尴尬。过完了高二,他的心思我已经隐约有所察觉。

  过了今天,他和我都不能再装傻,以后的日子怕是要分外尴尬了。

  我像游魂一样晃出了韩大海家的小区,正在琢磨要不要去凉棚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摩托车从眼前一闪,转过街角就消失了,是雷战。我不会认错,那副身姿在我反复打量,牢牢镌刻在脑海里之后,仅仅是几秒的一瞬,我也能把他从茫茫红尘里认出。这才是我在意的人。

  他不在凉棚,我去也没有意义,想着还有不少作业没写,我就提步回家了。暑假本以为还长,哪里知道结束得突然。晚饭后正想着用什么借口再去凉棚的时候,家里座机就响了,一听就暗自庆幸,韩大海打来,幸好还没有拿他做借口出门,不然谎话又要被揭穿了。

  他“喂”了一声之后,我们两个人都沉默了两秒,这两秒,我用来调整尴尬,他用来鼓起勇气,毕竟以后日日相见,十七岁的人,尚存些理智来阻止恩断义绝的冲动。

  “学校通知大家,因为今年的春节来得早,咱们要提前开学,后天去学校报道,你负责通知李玉吧。”

  我“嗯”过之后再没有其他话。

  他停了一下,问:“你作业都写完了么?”他有意帮我。互抄暑假作业几乎成了学生的必修课,这次提前开学必然哀鸿遍野,能抄到韩大海的作业就像是落水人见到了生的希望一样吧,我婉转回绝,他也再没说什么。

  我对着听筒那头的沉默,不知所措,只想着赶紧像鸵鸟一样躲藏起来,哪怕这种躲藏也是一种伤害,“要是没事,我先通知李玉了。”

  “我们还是朋友吧?”他不甘,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退而求其次如果是他想要的,我是不是真的能安心和他做所谓的朋友呢?心乱如麻,看着窗外黑透了的天空,星光盖不住灯光,有情也总被无情辜负吧,我胡乱回答:“还是朋友。”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以为可以做朋友,听他口气轻松挂了电话,我的不安愧疚平复了,反而对他有几分感激。

  打过电话给李玉,听她把中国教育制度和学校硬件建设通通骂了遍之后,我才觉得真的要开学了,真的到了要开始拼命才能活下来的高三了。

  而开学前第一件要紧事就是暑假作业,刚刚充满骨气的拒绝了韩大海,我只能暗骂自己太蠢。本来难题可以迎刃而解,我却选择了最艰难的方法来完成。还剩一天一夜的时间里,我要独自写完小半本数学作业,真的是让人头疼。

  三角函数、数列推导、立体几何一夜之间全来索命,我甚至连诅咒那些数学先师们的时间都没有,写写算算再一抬头发现已经半夜十一点了,这时候才想起来叶天还没有回家,虽说他是男孩子,但是妈也有点着急了,看我停了笔,才进来絮絮叨叨的问我,“都几点了,你知道他同学电话吗,打电话问问啊。”

  “我现在就是他的同学。”我继续埋头苦战一道积化和差的大题,讥诮的话就从嘴里溜了出来。哥哥复读了两年,在家里是谁也不许提的禁忌,妈的压力比叶天还大,如果这次再考不上个本科,谁也不敢说家里的未来会怎么样。

  知道失言,我小心翼翼看妈,她抿着嘴,借着台灯昏黄的光线,她脸上全是刀刻的皱纹在微微颤抖,我有心弥补,忙说:“哥哥结实强壮,在外面肯定——”

  “小念,”妈缓缓坐在床边,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在只有我和她相对的灯光下,有些话她是早想说出口的,“你一直怪我对你和你哥哥不公平,对不对。”

  我低头,愤怒和不甘在这样的夜里总是容易汇聚入海,然后汹涌澎湃。

  “你哥哥是男孩子,你不同,你是女孩子。你爸走的时候连声招呼都不打,妈就只能指望你哥哥了,马上就要高考了,你的命运在你自己手里。”

  “如果哥哥今年还是没考上本科,你还让他复读么?”

  “妈都想过了,你要是考不上,上个专科什么的,也能嫁个好人家,你哥哥——”

  “我知道了。”打断了妈的话,我匆匆低头,看着各种数字符号,我才觉得有些丑陋是无法掩饰的,衬托之下,数学竟然有慈眉善目的一面。这种对话的意义就是让我认命,我汇聚在眼里的湿润最后终于滴滴答答的掉在桌子上,一滴水花化开了刚刚写下的答案。

  门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妈忙去开门,叶天喝醉了,被几个同学送了回来,妈道过谢,接过叶天,我擦过眼泪,和她一起费力得把叶天拖到床上,妈帮他拖鞋的时候,我才想起叶天背后的伤疤,急忙想着如何遮掩,谁知道本来不省人事的叶天一个打挺,坐了起来,“妈,我这么大了,一会自己换衣服。”

  妈一愣,笑眯眯地说:“傻儿子,被人家灌酒装醉呢啊!”她这才放心,回大屋去睡了。

  “后天开学你知道么?”

  “X!”叶天鄙夷地说:“这帮孙子!哪天开学和什么时候过年都能想到一块,他们生怕少上两天课,影响了升学率,X!”

  倒底是喝了酒,叶天句句粗话,我懒得搭理他,继续在草稿纸上奋笔疾书,如果能在今晚全部写完,明天也许可以去和雷战说一声开学的事。相聚的日子虽短,盼望却长,既然家里没人能够扶持我,我想自己考个大学,期望有一天能像刘彤熙一样,张扬恣意得调侃他,挺胸抬头站在他身边。

  主意已定,接下来就看我有多勤奋了,一直以来浑浑噩噩得活着如果是因为埋怨命运,那么,既然遇见了雷战,被命运厚待一回,我想为自己活一次,从这里开始,从这道投影求证题开始。

  “妹妹。”我吓了一跳,以为叶天早已睡着,一看表午夜两点,他双手枕在头下,直直盯着天花板,“你说如果这次我考不上大学,妈会怎么样。”

  又是刚才的话题,“刚才你没回来,我和妈还说起这事。”

  叶天侧躺,急急看我,“怎么说。”

  “妈肯定希望你考个本科啊。”

  他苦笑,“咱家就没有读书的好基因,你读书不好,我读书也不好,妈的脑袋也不聪明,不然咱爸卷钱跑掉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可能就只有我们的爸脑袋最聪明了吧,不然他怎么会在七年前人间蒸发得那么干净,都在我们以为他是不是出了意外的时候,银行账户就全部空了。为此妈哭了大半年。

  “我尽力考吧,唉,世界上赚钱得办法那么多,妈太死心眼了。”

  父一辈的人经过了那个贫瘠的岁月之后,发现学识和智慧才是治愈苦难的良药,爸跑了,妈想用自己的努力培养另一个可依靠的男人,而这个男人需要拥有学识和智慧,大学是唯一途径,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道路不坎坷已经是老天垂怜,哪敢奢望捷径。

  叶天比我和妈都要乐观,而时间自会证明一切。我对他耸肩,不想争论或者劝说什么,重新投入功课中。

  叶天大概是觉得没趣,就听他翻身叹了口气,一会就听见如雷的鼾声。

  我们相差三岁,打小就不亲热,他没有怜惜妹妹的自觉,我也没有敬爱哥哥的心思。那年不记得是多大,我的个头只及他腰,大雪如鹅毛,他和他的小伙伴把我推倒在树坑里,用雪埋我的场景,至今想起,还是能感到阵阵冷意。

  那个年代生二胎是一件羞耻的事,因为我,叶天被剥夺了独生子的头衔,成为同学中的异类;因为我,我爸丢了工作,再后来就演变成了负心男人抛妻弃子;生了我,我妈仍旧没能笼络住丈夫的心,成为失婚女人。他们的不幸都是因为我而起,我在小学结束的那年终于想明白了他们的不幸,由此,我的不幸也就开始了。

  奋笔疾书整整一夜加一个上午,我终于写完了暑假作业,完成这一场攻坚战后,我人都有些恍惚了,对着那一沓草稿纸一味傻笑,人生中第一次独立完成了暑假作业,还是数学这一科,成就感满满。数学就是这样,做得对不对,在做的过程里其实就已经了然了,精确设计过的题目,一定是恰好可以整除,它们的答案一定是短小美观的,出自我手的这本作业,百分之七十都符合这个规律,不知道付金秋看过了那么多雷同的作业之后,再看这一本独一无二的练习册来自于我的时候,是何种表情。

  想到这里,我竟然有一点盼望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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