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新朋友 旧朋友
二十岁不到，十七八刚过，是一个女子一生最好的年纪。拥有这段美好的时光，不会让女人彼此嫉妒，而是后来的自己嫉妒曾经的自己，这种扼腕的嫉妒，终其后半生也不能释怀。现在的女孩子们，都深深明白人生得意须尽欢的真谛。高三的终点尽在眼前，最后这段日子，学也要学得尽欢，爱也要爱得尽欢。
刚一开学，刘彤熙就迫不及待得告诉我她已经组成了一只男友预备役，足有七个人之多，张三李四得说了一大堆名字，只有钩子是我知道的。
她以前讲过，钩子是雷战圈子里最能打的，本来也要和雷战一起去做职业拳手，可是因为家里生意失败，供不起他去发挥梦想，所以就找了份工作，早早赚钱去了，在球房里做保镖，说白了就是混了黑道，给别人看看场子，也算是一展所长，方圆若干公里之内，无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他们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却也是云与泥的差别，刘彤熙考个大学不成问题，家境也好，而钩子有的，只是青春热血和那片狰狞的纹身。
我不知道刘彤熙怎么想，但钩子肯定不是首选。刘彤熙牟足劲准备高考，收集来的这支预备役们也只等高考一结束就是一场争夺佳人的乱战。我笑叹：“高考还没有到来，大家的好姻缘全找到了。”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我，我心里也是喜滋滋。
刘彤熙值日完，锁好门窗，挎着我的胳膊，我们一起向学校门口走。我和刘彤熙在自己班里都是一座孤岛，下课放学后，我们就开始了地壳运动，跨着山跨着海也要聚在一起。
我们班加时考试，她也在门口晃悠，等我交卷一起走；今天她值日，我帮她一起做完，这一天才算结束。那个时候开始流行闺蜜一说，我们都自豪得自封为对方的闺蜜。
快走到校门口，刘彤熙把手伸进我的外套口袋里，一触冰凉，料峭春寒，她爱美总是穿得那么少，薄薄的一件风衣套在校服外面，确实风度翩翩，至于温度——“你手真凉啊！”我手掌覆上她的手背，帮她温暖，刘彤熙冲我甜甜一笑，“真会疼人。”
她话里有话，不等我试探她，她笑嘻嘻自己忙说：“以后好好对雷战啊，我可把他让给你了！”她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当初看他对你，就知道不简单了。”看我满头问号，她接着说道：“拔草，你竟然都不知道啊，那片厂区都是他家的，还拔草，他下令一把火全烧了都行，就为你心里舒服，他跟个傻小子一样拔草，赵威一下午也跟着晒暴皮了都。”
我被震惊得立在原地。如果厂房是他家的，接电这样芝麻大的小事，引来我痴傻的行为，他大概也是出乎意料，然后又不忍拂逆我的好意么，就像个愣头青一样，毒日头下拔草，明知道毫无意义，却还是做了，为我而做。刘彤熙、赵威、钩子人人都清楚他的苦心，独我还蒙在鼓里。雷战的一片心，全是浓稠化不开深情。
我不敢相信，再次确认。刘彤熙无奈点头，“你呀，人家稍对你好，你都要确认一百次，人家是不是真心，犹犹豫豫、诚惶诚恐，真没劲！要说让你更不安的事，还有呢。”
我反抱住刘彤熙的胳膊，学她撒娇。“什么更不安的事。你都把雷战让给我了，让我欠你更多人情吧，我一定诚惶诚恐报答你。”
她挤挤眉头，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
还没出年关，学校还没开始上晚自习，傍晚六点的天光，一片蓝紫色笼罩在头顶，路灯一瞬间齐齐亮起，薄暮昏冥，万家灯火交相辉映，我突然觉得时光美好。
难得时间宽裕，我们错过了校车，因为顺路也为了避开其他同学，我们最近常坐公交车回家，一直走到公交车站，刘彤熙左脚换右脚跺地取暖，借着路灯，五官轮廓清晰柔美，连我都喜欢她这幅面孔，说她把雷战让给我，我从来不觉得是玩笑话，我自觉配不上雷战，由衷感谢她的谦让。
我发呆看她，她以为我还在等她的答案，咬咬牙还是说了：“这事，本来雷战不让我说，不过你们高考完就要在一起了，现在告诉你也没啥。刚开学没多久，雷战就请我和学校里几个挺有面子的男生吃饭，叫我们照顾你，特别把你交给我。成绩上的事，那几个男生帮不上忙，所以呢，他特意拜托了我，”刘彤熙指指自己，我又是一阵惊讶，她继续说，“就是那天中午，咱们不是在楼道里碰上了么，我还纳闷你怎么不去呢。原来真佛都是不亲自出面的。不过雷战还从那几个男生那里问了问韩大海，情敌哦，也关心一下。”
我怕事端，也怕给韩大海惹麻烦，忙追问，刘彤熙拍拍我肩头，叫我放心。“就是随便问问，雷战是谁，有才华有美貌有个性有风度，难道还让人去堵韩大海，又不是黑社会，整天跟钩子那个不成材的一样。”刘彤熙句句回护雷战，同时不忘贬损钩子，我暗笑，这两个兄弟听到后不知做何感想。
拳击场上瞬息万变，生门死门也只在一念之间，伺机而动，让对手掉进自己的节奏，才是掌握胜券的关键，雷战痴迷原始搏杀，自然更懂得进退分寸。我确实是想太多了。雷战也是个骄傲的人，不会轻易把韩大海视作对手，更加不会大张旗鼓到处宣扬。
这个晚上，我们两个共同爱慕雷战的女孩子在街头一直叽叽喳喳了一个小时才各自回家。
上个学期李玉刻意疏远我，刘彤熙刻意接近我，一来二去，我还真的就和刘彤熙做了朋友，本来是情敌，竟然能被雷战生生捏合在一起。从别人的嘴里讲述的雷战，又是另一个样子，深沉、有算计，以及深情……
雷战明里暗里为我做的这些，步步为营，想和我在一起又怕我被自己的胆小怯懦伤害，竟然教我自强，如果考个大学可以提振我的信心，他就要送我一个大学名额，教我做题，保持着与我若即若离的关系，激起我想跟随他的希望，然后适时安排一个朋友，让我不寂寞，有依靠。我就像是被他一步一步诱惑着往前的傻子，我大概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傻子。
高考后的礼物，就是最后要揭晓的答案！
刘彤熙的一番解谜，让我大受鼓舞。
初春已过，来不及伤春悲秋，思考人生爱情，我就像是发条拧到最紧的机械，一开始运作就全力向前冲。
月考、模拟，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的日子，我用惊人的体力一一应付下来。日子就是这样，主动向前奔，时间就过得飞快，拖沓着被时间向前推，日子就过得缓慢难熬。
一模考试在四月中的时候就发下成绩了，整个教室里都有不言自明的凝重，考得不好的不用说，垂头丧气，一副二十年光阴虚度的颓废；考得好的也担心接下来的志愿报高了，错估自己的水平。而我，第一次心无杂念。
一本志愿报一个上线就走的B大，二本报一个稳妥的C大即可。我的目标只是上一个本科。一模我的排名已经位列年级第七十二，按照往年升学率，我已经一只脚踏进大学了。差别只是什么专业什么学校了。
对于毕业季就是分手季的恋人们，报学校就有许多顾虑了。十七八岁的天长地久和一生的万里前程是同样的重要的。李玉就是这样的。看她拿着高校名录，一遍一遍的翻，就知道她心里一定很着急。
这次李玉考了八十九名，而韩大海例行拿了年级第一。一个是一本二本夹缝的分数，一个是横扫全国顶尖大学的分数。我这才多少明白些“阶层”的意义，看似不远，却把距离隔成了海角天涯。
今天是高考体检的日子，女生上午，男生下午，等我们体检回到教室，我一眼就看见了李玉坐在那里，无精打采，我有几天没见过她和女生们说笑了。
男生们不在，教室里稀稀拉拉没几个人，我想去安慰几句，又怕唐突。我们已经有阵子不交心了，她和我心里各藏了个男人，女生的关系就是这样，不能交流爱情，友谊也就淡了。
李玉百无聊赖翻了两下书，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也看见了我，等我回到座位后，她忙凑过来，试探着问我填志愿的事。
志愿填报是仅次于高考的另一件大事，对成绩拔尖的人可能不明显，但是对于我们这种可上可下的成绩，填报确实考验技术。早就听说班里不少同学都花钱请人指点填报的学校和专业。
我妈不会有闲钱请人为我筹划，而我呢，只图稳妥，计算机专业就是个不错的选择，社会上编程热门，几乎每个学校都开设了计算机专业，学得好可以做比尔盖茨，学得不好做个小秘书，都是出路。刘彤熙说我是无所谓小姐，不过，确实是战术上的退可守进可攻。这是拳击场上的战术。
“你想学什么专业呢？”我问李玉。
她想了想，叹了口气，手里不停得转笔，一支笔在她手里飞快旋转，“我想和他上一个学校，”她顿了顿，自嘲：“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人生大事，她确实不能要求韩大海屈身在一个普通的大学里。
我安慰她，“不在一个学校也没关系，在同一个城市，或者学校距离近一点，也和在一个学校差不多，毕竟即便在一个学校，也不见得在一个班，在一个班，肯定不能在一个宿舍。”最后一句全是调笑。
李玉瞪大眼睛看着我，抿嘴一笑，拍打我：“好啊！你现在说话这么厉害了！”
我笑着躲开，“那韩大海呢？他能争取到保送名额吗？”
“我不知道，今年名额只有一个。”李玉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我点头，没再追问，以为李玉介意我过问韩大海。
李玉清清嗓子把话题又聚焦在我身上，“计算机专业好多学校都有，你想好去哪个学校了么？”
“一本一志愿B大，二本一志愿C大。差不多就这样了。”
这两所学校都在学院路上，它们对我的不同只是一个门朝东一个门朝西而已。
我和李玉正巧没话可说的时候，男生们三个两个簇拥着就进了门。我正想着可以解除尴尬，抬头一看，刘浩然和韩大海还有其他几个男生就大咧咧坐在了我周围的桌椅上，大声聊开了，刘浩然忿忿不平说道：“她算啥啊，天天花枝招展的，凭什么保送她啊，她考过几次年级第一，不就是家里有人嘛。”
我猜到他们在说刘彤熙，看来保送名额已经定了，不管她是不是名副其实，我单纯为朋友暗暗高兴，也为韩大海遗憾，他们都是很优秀的人。
“叶念，你们最近挺好，我说她，你别不高兴啊。”刘浩然把我拉到谈话里，我却只能像鸵鸟一样继续把自己埋在书本里，这个时候李玉和韩大海一定都在看着我，“你说，刘彤熙交了多少男朋友，她那个作风，能代表咱们学校吗？你评评理。说句公道话！”
这个理可不好评。刘浩然在意的是哥们义气，刘彤熙独来独往惯了，在民意这个指标上确实不如韩大海，但是要说成绩，他们谁都有资格，刘彤熙漂亮，家世显赫又高韩大海一筹，学校推举她来代表整个高三最高水平，也是很有面子的事。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抬眼快速看了韩大海一眼，他既期待也忧虑。一边是刘彤熙待我的赤诚，一边是韩大海待我的热情，从来没有这么让人难以选择，事情虽然与我无关，可他们还是要我站队表态。
一抹斜阳的余辉投入教室的黑板上，我环顾眼前一张张少年脸，突然恍惚，他们的脸上那一层黄澄澄的光晕放大了他们的表情，那一张张脸理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踉跄倒地，耳边全是惊呼，眼前一黑，后面的事，就全然不知了。
晕过去之后，我的心里还在纠结那个问题，刘彤熙还是韩大海？
在我窄小的世界里，他们都是顶天的人物，都是我珍贵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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