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三堂会审
大年初六这天我们从大阪返程，下了飞机以为他会直接送我回学校的，哪知道一路行驶，周围的环境越来越荒凉陌生，我才意识到东哥在机场安置行李的时候已经使过眼色，只是我没注意到，“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不担心有危险，却对不按常理出牌的雷战表示担忧。我问身边的雷战，他笑而不答，我问东哥，他竟然也一边埋怨一遍神秘兮兮的笑：“你也太迟钝了，都快到了才想起来问。到了你就知道了。”
雷战不说，东哥怎么敢随意透露，我吊住雷战臂膀，前后左右不停摇晃他，“去哪，求你求你，我很孬的。搞神秘会让我紧张害怕”
“东哥的眼色我都收到了，你还在那里比划外面风景，也挺好，无忧无虑。”明知道有阴谋我还能傻开心，那我真是傻得冒泡了，我决定使出杀手锏，脸色一甩“你不说，我现在就要下车。”
只听车门咔嚓落锁，我竟被东哥逗得破了功，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一计不成我又换一计，“雷战，我送你一个愿望，你就算是富有四海，我也肯定有你没有的，你告诉我去哪，我就满足你一个心愿。”这话大气，但是细想我无一不受雷战照拂，他还能问我索求什么呢，人和心早就给了，我实在没什么可损失的。
“成交。”雷战果断答应，我追问，他痛快交待目的地：“带你去见见传说中的雷老拐。”
雷老拐？大名鼎鼎吗，之前没听说过，不过，姓雷？！我瞪大眼睛，突然紧张到手里都是汗，再三确认：“是你家里人？”
东哥开怀：“那可是整个华北都响当当人物，可惜了，你竟然都不知道。多少人想见一面，你这个小丫头有这份运气，还懵懵懂懂的。”
这个城市权贵太多，任何一个人站出来说他是谁谁谁，我都不会吃惊，我在意的就只有一件事，他是雷战的什么人。
“你不是总问我怎么不和家里人过年吗，今天带你回去就算过年团圆一回了。雷老拐是我老爹，我妈在我四五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不用担心，我们的家庭关系简单和谐，他会喜欢你的。”雷战帮我摘掉羊毛帽，好笑道：“怎么出了一额头的汗，就那么紧张。”
我的天！我这就要见家长了吗？！雷战已经是一百个难缠，又加入一个雷老拐，听起来就个狠角色，他们这样的家庭到底是在用什么标准看待未来儿媳的呢，我实在没有什么把握，雷战口味奇葩，他老爹也能欣赏得了我这种没家世没样貌的女孩子吗？！
“你怎么不早说。”我喃喃，心里乱作一团。
“一个月前说，你就紧张一个月；一个星期前说你就紧张一星期；现在说你就只用紧张十几分钟，这不是很好嘛！”逻辑通顺，他看我太准。
怎么讨得男友父亲的喜欢？我心里七上八下，遍历人生所有经验均没有找到解答。问题又扩大一层，怎么讨一个中老年男人的喜欢，我对这个“中老年男人”完全不了解，依然束手无策，最后求助，“我是不是应该准备点什么礼物，第一次上门。”
雷战笑意不绝，明显是不想给我帮助：“应该不用吧，咱们不是买了不少东西吗，我记得好像有洋酒。”
我一个寒门大学生，会买得起洋酒？这种借花献佛的把戏太没诚意。沿途逐渐又见街区建筑，这里应该是郊区的卫星城，街道安静空气新鲜的那种世外桃源型住宅，一个超市大卖场的牌子格外显眼，我也突然有了主意，问过了雷老拐的身高体重，叫停车子，我下车买了一套保暖内衣，超市里最贵的保暖衣也就两百多块钱，掏出名牌钱包，里面的钞票薄薄，这也是我能买的最好的礼物了。
雷战和东哥都等在车里，看我拎回一个红色的纸袋表示不解，不是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只是不知道这样一份摸不着头脑的礼物是什么用意。
继续上路，十分钟后，车停在一栋大宅前，深红色的围墙，从门口能看见里面曲曲折折的木棉道直通半山的宅子，远远可见深红色的三层宅子，只见普通的富庶。
这里应该是自己盖的，周围的地大概也被买了下来，方圆几里只有这一处宅院，隐隐能听见狗叫，世代镇守黑道，警戒却没有想象中的严密，只有十来人在几百平的大院中交替巡逻，个个黑衣墨镜，我想到了黑客帝国，每一个黑衣人都是一个移动的监视器……
脑子一走神，就有一堆不靠谱的联想，我被自己逗笑，雷战惊奇看我，“你是也给自己买了身铁布衫穿上了吗，这么安枕无忧。”
我一乐，心情稍放轻松，金钟罩铁布衫对应保暖内衣，有趣。
越往里走，才发现情况比想得要严肃得多，大院子里停了五六辆车，快到宅邸门口，乌压压站满了一队一队的保镖，看来今天来拜见雷老拐的不止是我。
雷战拖我手在各种注目及打探下通过，他挺拔于人群中，巍峨如高山，配得上每一声“雷少”，我不知道自己在他们眼里是怎么样的。
进了宅子却犹如进了一个豪华的工作场所，前台，会议室，待客室，一水的中式红木装饰风格，这种丝毫不见女性元素的起居特征，正是雷氏父子俩的共同点，他们的生活如果不是没有女人就是女人太多停留太短，不足以形成影响生活的势力。
越过前台接待的严肃男人，雷战带我直接往里走，敲过两声门，直接进了最里面的会客厅。
雷老拐居中，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张四五米长的沙发，靠上首各坐着一个男人，一个四十多岁目光锐利，一个白发苍苍似笑非笑。而雷老拐，原来真的拄拐，他支着一只金属拐杖在左手，端坐正中，久经岁月洗礼，自有一股王者霸气。
左手边四十多岁的男人对雷战一笑，自动让出首座，坐到了白发老人那侧，雷战带我坐下。
“介绍下，我女朋友叶念，”他转头含笑对我说道：“这是我爸，依次过去是陆伯伯，杨叔叔。”
我一一问好，他们均是友好含笑，客气之外再没有别的。
雷老拐笑起来谈不上和蔼可亲，沧桑之下的面孔，稍微能看出雷战的样子。大概几十年后雷战也是这个不怒自威的样子，“叶小姐，之前来过咱们家的火锅店，可惜经理太蠢，没有留住你，不然咱们早就见面了。”
“雷战想让我见谁，全凭他的意思，其实我本人也没发言权。”我如实笑答。他的儿子他最知道，从来不由别人摆布，雷老拐笑着点头，很为自己儿子骄傲的样子。
雷老拐示意身后的人上茶，我和雷战这头才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倒水摆放果盘，我暗叹，有茶喝就是算是过了第一关了吧。雷家规矩大，从这里可见一斑。
“叶小姐，手上的戒指很漂亮。”白发陆定银眼尖，问题更尖锐：“咱们雷少这么快就送戒指了？”
我看雷战只笑不答，就知道这个问题是在问我，我的天，这一个个老江湖都是这么厉害的主，我后背已经涔涔流汗，“只是一枚戒指，并不是婚姻。未来那么长，边走边看吧。”我没有图雷战富贵的意思，这话说出来不搀假，心里也就能坦荡。
陆定银点头，看不出来情绪，雷老拐仍是笑呵呵的样子，我在心里哀嚎，雷战这是给我布了一个什么局……三堂会审？
下面轮到杨宜，“江湖上已经都传遍了，雷少身边出了一个女孩子，以后恐怕你到什么时候都会被人指点说是雷战的女人，这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不用说，坏处嘛，你能承担站在他身边的风险吗？”
“这个问题其实早有答案的，很久之前，雷战醉酒打来电话的晚上，我就已经说过，如果可以，我愿意代为受难，如果不行，请他自己加油。今天借着这个问题，我想说的是如果他在受难，我会照顾好自己。”
我和雷战微笑对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动容的样子，原来我们早就深陷彼此都没有察觉的地步。有今天三问，我才发现，匹配雷战我也有我的资本。陆定银和杨宜被雷老拐请出去，他们临走时对我温和点头，意味着我已被雷家元老认可。
“行了，考试合格，真是以你为荣。”雷战捧住我的脸狠狠印了一个吻，当着雷老拐的面，他可以没正形，我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猛推开他，“别闹。”
“爸，我这个女朋友不跌面吧。”
雷老拐眯眼笑笑，花白的大胡子一抖一抖，“这小子。”手一挥，侧门打开，陆续进来三个富贵打扮的女人，最大的四十多岁，最年轻的看起来不到三十，看神态应该都是雷家的女人，“叫得上名的都在这了，依次过去是二姨三姨四姨。”
看雷战三个后妈对我的态度就知道，雷战和这些后妈们也相处和睦。二姨外向，拉我去她身边坐，塞给我一只白玉镯子，看水头也知道名贵；三姨雍容，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对着二姨塞礼物的老式做派很是不屑。她送的是一辆车，开始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她说已经让李东找人开回去了，我还在震惊中，不等推辞，四姨就把一块卡地亚的钻表带在了我手上，我看着雷战，使劲给他使眼色，三人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能收，又怎么敢收？！
“三位阿姨送的，也是爸送的，你安心收着吧，以后你的小金库没准比我的还大。”雷战话说的轻飘飘，我却有种背上了一座山的沉重，“雷伯伯我真的，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你们的心意我都领了。”
雷老拐笑着摆手，气宇间分明不容人驳回。雷战也笑：“你不是也准备了礼物给爸。”
他倒提醒了我，收了人家几十万的东西，我只拿两百多块的东西还礼，除了硬着头皮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我双手奉上红色纸袋，雷老拐接过拆开，我和所有人一样都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心提到嗓子眼，他喜欢不喜欢都是小事，我最怕的就是因为礼物太薄冒犯雷家大佬。
“是保暖内衣啊。”二姨率先脱口，看别人不言，她尴尬陪笑。雷老拐面色黯然，挥退三位太太，房间中就剩我们三人，我和雷战面面相觑，谁也不明白他在酝酿什么情绪。
而我，惴惴不安到了极致，这礼物明显不入二姨法眼，其他女眷们还不知道怎么在心底鄙夷我的寒酸，想到这里，我的羞愧爆棚，满脸红潮，从耳根一直到脖根，尴尬难当。
“这后半辈子收得最多都是什么阿玛尼LV，我一个暴发户出身的老头子穿着那个，我自己都觉得滑稽可笑，偏偏身边那些人看不透，这一身秋衣裤也是多少年才有人送一回。孩子，谢谢你。”
我瞪大眼睛，听他讲述凄凉，原来名声赫赫的雷老拐也是一个普通的老伯，英雄老矣，所求不多。他竟然会因为我的礼物生出感慨，不仅不嫌弃，反而说我送得贴心。我
我看雷战，他神色克制，脸上的线条随着呼吸起伏，他会说污言秽语，会说甜言蜜语，可是对着他钢铁的父亲，却说不出一句温柔抚慰，他们父子都不是婆婆妈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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