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瞒不住的消息
从雷家出来，我几乎腿软。走一遭雷家，犹如进了一趟龙潭虎穴，能全身而退，外面等候觐见的人看我的神色已经和来时不同，全是肃穆敬畏，果然雷战女人的身份已经结结实实贴在我身上了，上了车，我终于摊成一团，雷战上来要给一个安慰的抱抱，直接被我拦回：“别碰我，正在讨厌你。”
“那你要讨厌我多久？”雷战把脸凑过来，看我不是真的动怒，又开起玩笑。
“二十分钟。”我把羽绒服盖在身上，拿兜帽盖住脸，把自己一个人包裹在封闭的黑暗里，慢慢梳理心情。
女人最爱名份，雷战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他要给我的是名份吗？这种看似给了我名份，实则全是带压力的占有，是我想要的吗？雷战高调骄傲，如果我有负他的真心，那等着我们两人的是不是玉石俱焚的后果。唉，我到底在想什么？我问自己，腻住他都来不及为什么要想到辜负他？我使劲摇头。满脑子混乱。
不知道是坐飞机太累还是去雷家考试费脑，在车上浑浑噩噩就睡了过去，带着杂念睡去，一路无梦，醒来已经穿着睡衣躺在小旅馆的床上，雷战坐在桌子旁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看我醒来，他冲我眨眼笑着，背对外面摄入的冬日阳光，只见一口白牙，单纯无害，我还是喜欢雷战这个人，喜欢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刻，“几点了？”
“四点半了，看来你真是累坏了。”他上来揭开被子躺在我身边，我向里挪动让了些地方给他，“还生气吗？”
我不会气枕边这个英俊的男人，伸手想要摸上他的胸口，只听当啷一声，手表碰镯子，这两件神器还挂在我身上。“我可以不要吗？东西好，心意也好，可我天天宿舍教室两点一线的人，戴着这些出出进进不是太奇怪了吗？”我相信雷战也不会喜欢阔太太式的我。
他平躺闭目养神，这些事从来不会成为他的烦恼：“手表带着，镯子收起来，车我叫人开走了，等天暖和，去学个驾照，到时候你就不是两点一线了。”他安排得倒轻巧，我苦笑不再推辞，他雷少下的命令岂是我能轻易驳回的。
“过年了，我想回趟家，去看看王真阿姨。”这个念头在我心里转了很久，虽然我已经完全离开了那里，可还有着倦鸟归乡的挂念。半年不联系，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我的过去只有关于她的记忆是完整温暖的。
雷战闭眼沉吟，好半天才说了一个好字，然后又补了一句“让东哥送你去。”我依然不能说不，幸好东哥和王真有过一面之缘，他去也不会尴尬。
从日本回来的第二天，雷战就又忙碌起来，他临走遣来东哥接送我，自己坐了陆凯的车离开，走之前拍拍我的头，叫我情人节自己乖乖的过，和姑娘们吃饭唱歌都可以，远离任何男人们。
我扁嘴说不送。
自从昭告天下，雷大少分明把我当成了他的私产。
东哥送我来到以前的家，那栋在繁华中不断老去的筒子楼丝毫没有变化，剥落的墙皮，满地的炮竹碎屑，混在一起，随北风呼呼啦啦飘来荡去，以前生活在这里不觉得，现在看来这里市井气浓厚。
我衣着一新站在楼下，脚边堆满了雷战准备的伴手礼，迎面走来刘秃子，他应该是刚送客出来，点头哈腰送走客人，看见了我，朝地上啐了一口，满眼鄙夷。
东哥走过来看我，如果我点头，那刘秃子今天又要吃一顿拳头，可我已经和离开时不同，我知道我拥有什么，并且已经学会驾驭这种力量，要不要动手还要看值不值。我拎起脚边一小袋化妆品，笑笑：“走吧。说好了十点，这会都十点半了。”
跟随刘秃子上了楼，他狠狠摔上门的时候，王真就把门打开了，她也没有变样，还是那么热情爱说笑：“在楼上就看见你们了，快进来坐，这两天外面是真冷啊。”
她的欢乐活泼让人一暖，我被她牵着手拉近房间，东哥放下礼物，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我狐疑看他，他不是爱听女人八卦的人，站在那里不走，要不就是和王真熟识，要不就是——监视我。
王真看我们眼色交流便径自去洗水果泡茶，我低声对东哥说：“我自己向雷战交待，拜托。”他皱眉离开。
“李东这个人，太木头。”王真笑着端了满满一盘苹果，我接了一把，他们之间一定有事，我说过新年吉祥话之后，单刀切入：“阿姨你们之前还有联系？”
“有啊，我叫他来修理了几回电器，我一个女人过日子也没个男人，”她一脸你懂的微笑，我瞬间明白，王真喜欢李东，可是李东拒绝了。李东能接受谢利梅的勾引却拒绝了王真，我暗自摇头，男人真是下半身动物，要说论年纪，还是王真更成熟合适，可李东还是选了年轻的谢利梅。
“隔壁的刘秃子后来没有来找你麻烦吧？”
这一问王真彻底打开话匣子，“他怎么敢？！你啊真是飞上枝头了，连带我这样的，都跟着沾光了，听说你跟了雷老拐的儿子，是不是真的，那小伙子之前看着就是个英俊，原来还这么有根基，”
她看我腼腆一笑，以为我不知道谁是雷老拐，马上对我展开背景教育：“雷老拐他爹就是一个炸油条的，因为打架把滚油泼人身上坐了几年牢，出来之后胆子都大了，加上雷老拐家里没了老爹那几年，那真是打打杀杀都红了眼啊。咱们这一区上点年纪的人谁没见过他砍人收保护费，听说攒了点钱娶了另一个地头蛇的女儿，那女人也是彪悍得不行，他给人家打折腿那年，都以为他废了，谁知道他媳妇能手刃仇人把家业给守住了，不过据说没几年她媳妇和娘家人让人寻仇被车给撞死了。”
王真说得啧啧称奇，不无可惜。我听得惊心动魄，拼合上雷战的轻描淡写，雷家的发家史竟然这么的惨烈，眼前的富贵都是拿命博来的，到了雷战第三代，也不敢有半点松懈。
“雷家那小子是叫雷战吧。雷老拐就这么一个孩子，前两年家里闹内讧，这小子十几岁就能平事，这么大的家业估计以后都是他的了。”王真暧昧对我一笑：“他对你好不好？”她分明是要问我少奶奶做得爽不爽。
雷家到底多有钱我不知道，从来富贵险中求，雷战注定一生征战，我就是要跟他一辈子，里面的艰辛说出来估计外人也不会信。我摇头：“我们只是谈恋爱而已，真的还没到你想的那一步。”
“别蒙阿姨，你搬走之后，雷家派人早就把这层楼里的人挨个家访过了，你家什么情况，都是打听了底掉，你去问问这栋楼，除了我谁还敢说认识你家。”果然高庭阔府，雷家人就算是认可了我，也不甘心认可我的家庭，雷战不做，雷老拐也要做，他们世代想要跻身上流，我的出身他们势必要做些文章，第一步就是抹去我在这栋里生活过的痕迹。
“你也不要不高兴，人要往上走，人家就是帮你把刘秃子这样的狗嘴堵上而已。闲言碎语能杀人，光是你爸跑了这事，你妈走到哪都以为别人在背后议论——”
王真话没说完，自知说得太多后半句生生咽了回去，屏气凝神观察我，我温和笑笑，心内凄凉，雷家加在我身上的光环竟然让王真看起我的脸色来，“阿姨，我不介意，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哥哥，我不是雷战，我不怕提到他们，更何况我还指望找到我哥。”
这话出口，王真一愣，只是一瞬，我只觉得古怪。她习惯说长道短，有秘密根本藏不住，我缓缓引她，抓起身边化妆品的纸袋，送到她面前，这是一整套SK-II的护肤品，另外还有门口一纸袋的日式点心和一只名牌皮包，我一一放在她面前，这虽然是雷战的手笔，可我要用这些套出我要的真相，“阿姨，过节了，你当年那么照顾我，真的很感谢，我家里都没有人了，有了阿姨，起码过年我还能有个人可以走动一下。”
我妈是孤儿，没有娘家，我爸跑了之后，妈打上门去找我的爷爷奶奶，我和我哥哥那么小，明眼人都知道就是两个小拖油瓶，爷爷奶奶躲了几次，妈和他们就断了联系。除了我哥，这个世上，算得上的娘家人就真的只有王真了。
王真被我说得有几分感慨，她城府不深更同情我孤身一人，“阿姨，我面对的是大名鼎鼎的雷家，雷家想对我做怎么样易如反掌，如果你知道什么请让我知道，我真的不想被蒙在鼓里像人家养的一只宠物那样过一辈子。”
一个是一手遮天的雷家，一个是一无所有的孤女，王真只对我有一点点同情，就足够了，“孩子啊，我也没有家人，雷家威胁得了这栋楼的人，可威胁不了我，你哥哥一个多月前回来了。”
我哥？！叶天？！我如头顶响了一个炸雷，只觉得天昏地转。他回来敲开门看到陌生的一家人之后做何感想？！知道妈已不在又是怎样的痛苦懊恼？！我可怜可恨的哥哥！“他还好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
“我把他让进屋坐了会，你家的情况他也都知道了，这半年，他估计也过得挺不顺，人都变样了。他让我详细的讲了你妈出殡的事，人哭得不行。”王真眼圈发红，我能想到我哥的样子，他一定哭起来像个孩子，抱头呜咽，爸跑了之后的一个夜里，我曾看见他蜷着腿，把头埋在细小的胳膊里抽泣着，拼命压低声音，后背剧烈起伏。那个时候他那么小那么小，却是家里仅剩的男人。
“你哥留了手机号给我，我没敢告诉别人，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让你们兄妹联系，今天看你，虽然有了雷战，也是自己做不了主，唉。”她在茶几下面的小抽屉里，拿出张纸条递给我，我颤抖接过，五脏翻腾再也坐不下去，匆匆告别。
出了楼门，看见东哥在抽烟，他熄灭烟头，上来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眉眼几乎要拧出火来。
“给我一根烟。”我说。
李东捻出一只，给我点上，有了之前吸烟的经验，我靠在车尾一口一口慢慢吸着，肺里辛辣，头脑被冷风一吹竟然清朗了。
“叶念，好好的女孩子不应该抽烟。”
“我第一口是跟着雷战抽的，他不会介意。”我用两只手指轻轻捻着烟嘴，满身雷战的印记，连抽根烟的小动作都像他，我自嘲道：“我的一言一行雷战都要知道，东哥，你说我抽这根烟，他现在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
李东尴尬，“他做的事都是为你好。”
我们都觉得这话苍白。我扯出一个笑容面对李东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我哥在哪里。东哥，你要不要告诉我？”
李东脸上肌肉一抖，心里一定对王真咬牙，“我不能说。”
“那我问雷战。”拨通电话，只见李东一声叹息，他来的目的就是阻止我知道我哥的消息，可我终究还是知道了，我说去看王真的时候，雷战的犹疑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小缠人精，这才离开几个小时就打电话。”
我是雷战的小缠人精、小狐狸精、小宝贝、小心肝，今天我才发现这些都有一个名字——金丝雀，我是他圈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我哥在哪？”
雷战一顿，“他回南方去了。”
“是不是王真给我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他比你想象中过得好。”
“你安抚了他，给了他钱，他得到他想要的就安静离开了，对不对？”我哥是这样的人，雷战也是这样的人，我想要一个亲人而已，恰好他们俩都是只认钱的人。“我不明白你这么做是为什么，他见我一面，你会损失什么？”
“我会损失一个快乐的叶念。”也许他是深情，但雷战还没有权力为我筛选哪些人该从我生活里消失。
我挂掉电话的同时，李东的电话响起，我钻进车里，不想听到他和雷战的电话。李东站直身子，听多说少，我隔着玻璃都能感受电话那头的火气，我第一次任性发脾气，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遭殃。
结束通话，李东冻的鼻头发红，额头上却一层密汗，我抽了张纸巾递给他，冷静下来：李东也是受我拖累。
“抱歉。”
“妹子，这事不怪你，不怪雷少，当然更怪不得王真。”
怪叶天，从头至尾怪叶天。我心里清楚，但他是我哥。
“你哥这人，你别怪我说，胆子大，不计后果，更加居心叵测。倒腾盗版碟，他敢不交份子钱，你就应该能看出来他是为钱能豁出去的人；刘彤熙的事，刘家什么背景，他敢做个局，愣把生米做成熟饭，他今天还能活蹦乱跳到处跑，那是雷少和刘家的关系直接倒退了十年换来的，两家回原点了你知道吗，你哥这算不算居心叵测？现在冷不丁来找你，天知道他要干什么，为什么昨天带你去见雷老拐，见雷战亲爹那都是小事，让门口乌压压的江湖人看见你才是正事，你是雷战的人，你哥自然以后也是雷战罩的。本来这种公开，雷家长老，都是跳起来反对的。你哥的为人雷家都查了个底掉，整个一个□□，这种人品雷家才不屑作保。可雷老拐疼儿子，雷战坚持谁也没办法。他为你做的，真是满世界都找不出来了。”
“我是不是很蠢？雷战对我好，叶天对我坏，可我现在却很想念叶天，很讨厌雷战。”雷战为我做的，我真的很感动，可我寂寥的人生里最最渴望的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李东摇头：“你年纪还小，想家想亲人很正常，可有些事连亲人都不会为你做。”
(https://www.biqwo.com/dudu/202/202040/1025847.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biqwo.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w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