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做一回当家人
接手过雷家治丧的事后，没想到后续的事，雷战也都推给了我。他飞去上海继续第二轮洽谈，不能抽身赶回来，只给我打了一通电话就布置了这任务：帮雷老拐在大宅做水陆道场。
雷老拐一生杀伐，早就该做一场法式超脱亡魂，以免再入轮回之苦。道上的人都有这个讲究，尾七除服的时候，就该做一做的，雷战不信这个，也不屑这个，就一直没同意。
后来架不住老臣们拿出死谏的劲头，天天在他耳根底下说，什么老头领在那一世里不得安生，子孙世代得不到照拂这种话，他最后听急了，勉强答应，然后自己气鼓鼓躲了出去。
世间因果这种事，雷战不信，更加厌恶这种怪力乱神的封建糟粕，他一心要建立现代化的商业帝国，讲的是真实力，如果不能尽快剥离掉这些股落后又狭隘的社团势力，他就是累死也追不上林、方两家那样的企业规模。所以，这次他对让步老臣，大做法事这一节相当厌恶。
所以，今年的清明节，我明显要比去年忙活。除了给妈扫墓，我还在程远彬的安排下，主持了这次的水陆道场。
一般规格的道场分为道家和佛家两种，因为我们都更青睐佛家那位德高望重的大住持，所以就请了六十四人菩萨班来诵读一天一夜的地藏经。
据说水陆道场不是六天六夜就是三天天夜，对一天一夜的规格，大住持摸不着头脑也只能照做。我问程远彬，他只说雷少不喜欢，一天一夜已经是给那群活人面子了。
只盯一天总好过盯好几天，我多少松口气。二夫人身体不好，上午来坐了半天就回去了，四夫人也借着送二夫人跟着走了，临走前，她充满歉意又像是开玩笑似的也说：我还要再嫁人呢，不能撑这个局面，不然日后丢脸的可是雷家。
我只能在心里哀嚎：剩我一人要撑到第二天早上，距离结束还有二十个小时啊！雷战这是把我当他手下人驱使着用了吧！地藏经也好，还是什么经都好，一群人在大宅的正厅里嗡嗡的念着，我的头都要被念穿孔了。我敬爱雷老拐，也深爱雷战，可我的头痛也是真的。
幸好有程远彬全程安排，李东负责接引，不然搞不定这群江湖人就更让人头疼了。雷战带走了陆凯，有拿不定主意的事，他叫我可以请教陆定银，虽然他已经离开权力中心，但依然在深得信任，他放心把我交给陆家的人。
第一波来的是雷家的老臣，就由陆定银带领着三位上香，随后我再带着众人走一遍既定套路：鞠躬、请出去看茶、寒暄、最后送走。
来人里有我见过的那位范总，开年例会雷战和他比过女儿，这次见我，又没雷战在身边，他分明想要扳回一局，“叶小姐这次是以什么身份主持这场法事呢？”姓范的慢悠悠放下茶碗，貌似闲聊实则发难。
我一怔，这问题该怎么回答呢？
是雷老拐的儿媳？还没有名份，未免显得自视甚高；
雷战的干女儿？我同时都管两人叫过爸，又显得对雷老拐不够尊重；
还是仅仅是雷战的女朋友呢？那就是拆雷战的辈份，之前的干爹就白叫了。
怎么答都不对！程远彬紧张地看着我，拳头攥紧，一时也想不到替我解围的办法。
我笑，“范总看我是什么身份合适，我就是什么身份。”
范总一时接不上话。明知什么身份都不合适，可又不敢从他嘴里说出来。
他还知道畏惧雷战就好。
我继续笑着请他们喝茶，偷撇一眼程远彬，就看他悄悄舒了口气。
我使眼色给陆定银，他识趣立刻招呼大家一起告辞这才算招待完第一波。
人前脚刚走，马上进下一轮，李东领人进来，“这是本地，和外省几处堂口的负责人，出殡那天来过了，正值清明，大伙说也来表表孝心。”
我点头请这十来个人到西边的大会客厅坐，李东引我坐在上首，其他人按势力大小，由远及近做了在左右两边。没一个人是我认识或者眼熟的，外省首领居多，估计认识我的也没几个。我只能坐在位置上像蒙娜丽莎一样微笑，根本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李东立在我身边代为慰劳了几句，其中有两个人已经叼上了烟卷，如云吐雾的，房间里一股江湖气，你来我往全是黄腔脏话，我听着听着就见人把话题往雷战商业地皮上说。
“大家都是捞偏门，他妈的这些年的买卖不好做喽！你们这里已经一年不如一年，更别提我们，都他妈揭不开锅了，雷少要是能带我们转型做点大项目，咱们兄弟肯定要努力报效雷家的。”
这是要分一杯羹的意思？我微笑着，等着听李东回他们。
另一个省的头领，把玩着手串哗啦哗啦作响，也跟着附和，“我们也是这个意思，地皮这种东西，只要有钱都能盘，我们缺的就是钱。叶小姐，我们的困难你得帮我们跟雷少说啊！”
我被点名了？我被点名了！
我看李东，那人赶紧把我截住：“叶小姐，这雷少把你摆出来，别是要糊弄我们啊，我们大老远来的，你总看李东，就显得咱不是一家人了。”
天啊，我跟他们什么时候是一家人了！雷家暗淡那几年，外省的势力早就哗变了，现在看雷家又起来了，现在马上过来要分一杯羹，我要是替雷战答应了，那我真就是脑残了。
可我又不能直接拒绝，“在座有不少人，咱们是第一次见面，可能有人认识我，可我还不认识大家，不过能坐在这的，想必都是骨干，你们说有困难，那一定是有困难，雷家不会坐视不管。一会你们可以把诉求一个一个跟李东说，让他记下来，我亲自帮你们跟雷少说，你们看可以吗？”
底下一阵交头接耳，我继续说：“我是雷战的女眷，能帮到大家的就只有这些了。”如果不满意，你们有本事自己去跟雷战说！
别说雷战逐渐有了积威，他们不敢。就是雷家衰落的时候，雷战也不会任人予取予求，这是新主上位，他们跑来试探，我默默在心里为他们点蜡，敢真的去跟李东提要求的，那都是要钱不要命的。
李东这个时候跳出来，吓唬他们：“有要求都告诉我，叶小姐亲自去说，你们还信不过我们吗？！今天是雷老爷子的道场，叶小姐也拿出接待大家的诚意，你看你们不懂事的！”
死者为大，惊扰死者视为不详，他们本来也是散兵游勇，听李东又一说，忙做鸟兽散去。
我摊在沙发上，真是感觉身体被掏空，“这才两拨人，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李东也寻右手边的位置坐下来，就着还没撤去的茶盏，灌了一大口，“这种道场，来祭拜的都是他们这群信关二哥的，来不了多少人，都是小喽啰，你看看他们，肚子里没墨水，你完胜他们。”他笑嘻嘻吹捧我，我只想回他一个白眼。
为了让我挺住，他也跟雷战学了给我灌迷魂汤这套。
“雷战把我扔这，他就没想过我会碰见这群牛鬼蛇神？”
“想过啊，不过他觉得他的干女儿像他，一定可以化解所有危机。”
我想骂他们宾主一个德行，就听外面来人通报：方宏和林允风到了。
不是说来的人都是小喽啰吗？这下来了精英怪，还一来就是俩！别提我多想找个地洞把自己给提前埋了，以免死得太惨。
整理精神，我和李东匆忙出去，东边小厅里请他们落座，程远彬知道消息，也从后堂赶过来，俩人一左一右站在我身后，如临大敌，方宏和林允风可能是今天分量最重的人了。
来的人里，除了他俩，还有方囡。我听到程远彬悄声示意，他们三个带了小二十人的保镖，此刻都立在场院里和雷家的人马剑拔弩张着，不知道这个阵仗他们是什么意思。
本来宅子里的装修风格就是中式红木，此刻议事厅的四面墙都挂满了经幡，再加上中国风格的桌椅茶盏，我恍惚间竟然真有了身处武林的错觉。
我按老套路请他们三人喝茶，方宏林允风不疾不徐，好像真的在认真喝茶，一句话也不说。真有点武林高手对决前的宁静，仿佛下一秒不知道谁会暴起伤人。一下我心里就没了底，这里人都是名利场上高段位选手，我不是个啊！
索性敌不动我不动。顿时二十几平方的会客厅里一阵尴尬的气氛，没人出声，只听见外面诵经诵得热闹，嗡嗡嗡，就像暗渡陈仓的兵马，急行中压抑着喧腾，隐隐动摇着整栋房子。
第一个沉不住气的是方囡，“叶小姐，早听说你大名，第一次见，发现你，不过如此。”
我看方宏皱眉，再看林允风还是那副闲适的样子。这俩人，分明对方囡的态度是不一样的。身为亲哥哥，方宏低声喝道：“囡囡！”
方囡根本不怕方宏，也丝毫不记得这是在雷家地盘上，态度嚣张对方宏，“你再敢凶我，我就把那个便宜货的事告诉大嫂！”我皱眉，公然谈论哥哥的禁脔，果然如陆冰所说，方囡是个没脑子的。
“你叫叶念？你们这些便宜的女孩子，一个个怎么都登堂入室了呢，我记得雷战也不瞎啊。”方囡浮在脸上的笑，我越看越觉得假，便宜两个字，就梗在心里，极其不舒服。
“方小姐，你要是来踢场子的，不如直说，雷少早就给踢场子的准备了另外的招待！”程远彬严肃斥道，根本不惧他们外面的保镖。
刚说完，隐隐地就听见门口开始有脚步声聚集。因为杨宜，雷战和林允风的关系极度紧张，只要涉及林允风，雷家都是严阵以待。
方囡看向门口，一下就愣住了，再想说什么，让方宏用眼色按在椅子上，他站起来，郑重垂手，“叶念，我们来拜祭雷老爷子，原本就是为了缓和双方关系，舍妹愚蠢，逞一时口舌，还请你优容，不要让大家的关系更紧张，毕竟，雷家对面的，不止是林家，还有方家。”
方宏也不是吃素的，后半句是威胁。本来他是受林允风拖累，得罪的雷家，现在他这么一说，倒有愿意陪着林允风跟雷战死扛的意思。再看林允风，他嘴角一直挂着个迷一样的微笑看着我，就好像他是局外人，就是来看戏的一样。
“雷家算什么，我们方家加上林家，抵你们十个雷家，你敢先动手？！”方囡又再叫嚣，我真是不知道要对她的愚蠢说点什么了，方宏说要帮林允风一起对付雷战，她就真以为俩家形成联盟了？方家奉陪那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方宏嘴上一说，行动上真舍得假舍得都不一定。
果然就见方宏的脸都绿了，原来风度翩翩的方宏还有难堪出糗的时候！嗯，我把这一幕学给陆冰也能替她出出气，想着怎么跟陆冰学舌，没憋住，我突然笑场了……所有人看我，方宏脸又一黑，我忙捂嘴，决定帮他一个忙，“请方小姐去隔壁房间喝茶。”
“你敢赶我？！”方囡跳起来。门口已经来了两个保镖就势就要把方囡给围住。她向方宏求救，方宏不看她，一挥手，程远彬的人就把嗞哇乱叫的方囡架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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