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龃龉
今晚留手机在宿舍充电，说好让陆冰帮我接电话回短信的，可雷战还是察觉到了我的脱岗，而且还抓了个现行。他来，就已经是不悦的表现了，更何况还撞上了这个。
我都能给自己列出三大罪状了，一，不带手机；二，聚众游戏；三，招蜂引蝶。按雷家律法，罪罪当诛。
杜壮看来人，再看突然沉默低头的我，已经对局面了如指掌，他眼里的我，是个受恶霸胁迫，不敢反抗的弱女子。
“过来。”雷战在五米开外轻轻发令。我默默走过去，把手放在他摊开的手掌里。
“叶念不是你的狗，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女朋友的？！”杜壮震惊，这个时代都是女生对男朋友作威作福，哪知道刚才言语倔强的我，一转脸就低眉顺眼，像……狗。
聂元知道轻重，手搭在杜壮胳膊上，“得了，咱们玩咱们的去吧，人家两口子的事，你管人家呢。”
周南也附和劝说：“那哥们来头大，别惹事。”
“你可以用任何方式来挑战我对叶念的权威，但，离我的女人远一点，尤其是她说不需要你靠近的时候。”这是他对所有有意于我的男人的忠告，捍卫我的意愿胜过捍卫他的颜面。
一出场就能看出胜负已定，杜壮犯不着为了刚认识两小时的女孩子就对谁挥拳相向，所以，这场较量还没开始就被雷战击碎于无形。他们不是对手，过去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众人三五成群向校外的小酒馆走去。
我们回到小旅馆，一进门，我就殷勤地协助雷战宽衣淋浴，等他出来赶紧奉上干净的白浴袍，看他露了笑脸，一颗心才放下，果然洗澡连坏心情都能洗去，刚才回来的路上，雷战在车里一言不发，还把我唬了个够呛。
“你还是那么爱玩游戏，也不怕耽误功课。”雷战胡乱擦着头发，轻轻责备。事情都是因为玩游戏而起，我信誓旦旦保证：以后一定少玩组队游戏，要玩就只玩单机不联网那种。
雷战把毛巾随手一扔，扳着我的下巴，眯眼咬牙：“给你打电话，陆冰接的，说你在实验楼，她竟然说你在努力学习，她要是不强调学习，我还不会有疑心，是你教她的？”
“我没有。”我可教不出来这种蠢学生！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今晚雷战原来是她引来的。“你别生气好不好，刚才那个男生——”
“你说得话我都听见了，知道你没红杏出墙。看你小脸吓得都白了，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小肚鸡肠的妒夫吗？”雷战用粗糙的手背刮刮我的脸蛋，温柔摩挲里带有一股压抑的力道，他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可还在介意，并且连他自己都不想承认。
他扯开浴袍坐在床边，命令我：“过来。”
我吞了口口水，大概知道他的意思，唯有我绝对的臣服才能缓解他心头不快，“我去洗个澡。”
“不用洗。过来。”
我过去，蹲跪在他脚边，待他如伟岸的丈夫，“本来我以为我要的是一只丑小鸭，什么时候你变成了天鹅，而我却刚刚才知道……”他迷惑地研判我的脸，一只手紧紧捏住我的下巴，我几乎怀疑下一刻是不是我又会被他捏碎脸庞，打回丑小鸭的原形。
在他心里，我就一定要是那个不成材、不好看的叶念才行吗？！他一直以来都用看丑小鸭的眼光在看我，等意识到爱慕我的人已经前仆后继的时候，他才真的愿意用别人的眼光审视我，看到我的褪变。我含泪望他，望着这个我投入了全部热情来爱的男人，只觉得寒冷陌生。
他的居高临下，我的俯仰称臣，更让我的自尊自信全盘溃退，女人最怕的不过就是被爱人轻视，我靠着雷战，更缺底气。
雷战不悦，抓着我的后脑，一下一下掼动我的头直到一股滚烫直喷向我的咽喉，口腔里的咸腥浓稠一下就勾起了我的应激反应，我吐出他，直奔马桶，稀里哗啦呕吐出来，从身体到心理，我从没如此排斥过雷战。
清洗过口腔，我对着镜子舔了舔轻微撕裂的嘴角，借着巨大的镜子，我还看见了站在我身后的雷战，和他满脸的不忍，仿佛和刚才判若两人，“我……习惯了床边有你，所以今晚忍不住过来，本来只是想来抱抱你……”
杜壮是压倒他嫉妒心的稻草吗？从韩大海开始，到林允风，到闵斯文，再到今晚的杜壮，他终于不能再视他们如无物了吗？因为他发现我不再是丑小鸭了吗？
“这几年你把我照顾得太好了，我早就说过，说过很多回，没有你，外面的人，不会觉得我好。他们会被我养尊处优的外表吸引也好，被我头上雷战女人的光环吸引也罢，都是因为你，我时刻不忘，也不敢忘。”
“为什么是不敢忘？”雷战从身后抱住我，收拢铁臂，他只消稍稍用力，我就会被他挤出身体里全部的氧气：他不喜欢我用“不敢”这个字眼。“怕我的人多，不差你一个。”
这个男人危险而强势，控制欲从事业版图带进我们的感情，就变成了不允许别人觊觎我，不允许别人看到我的好，不允许我和别人一样怕他。他想控制的，都不是凭他的意志可以转移的。
这样的人根本就是要别人委屈自己才能取悦的，他爽必然我不爽，我爽必然他不爽，两人快乐难以共存。我心生怒意，不知道哪里来的倔强，一心就想激怒他，一心就要让他不爽！“现在，喜欢我的人多，也不差你一个。”
果然他神色一变，一脸阴鸷，一只手轻轻抚上我的脖子，手指慢慢略过微青的血管，他像原始动物在观察掌中的食物，贪婪却不急于入口，笃定我这盘菜跑不出手掌心，然后他笑了，由衷地发笑，不可抑止地大笑，“还知道惹毛我，小东西，什么时候学会的反击，嗯？”他低下头，弓着身子屈就我，放肆吻在我的唇上，刻意舔吻着那处撕裂的嘴角，他舔一下，我就打从心里嘶一下，又杀又疼，我想躲却被他死死困在洗手池前，被托住的后脑在他掌中，好像他只要一发力我的头就要被拧下来。
和他的强壮相比，我自以为满意的高挑匀称小体格，就像鹿之于熊，根本只有被完虐的份。他逗弄了好一会才停下来，我疼得直呼气，他这才觉得解气，“敢惹我，还敢说自己怕我。”他笑，刚才的不快这才算是烟消云散，他不喜欢怯懦的我，一门心思把我的心养大，真把我养大后，就算咬他一口，他都有成就感。
他的点，还真是让人拿不准，也不知道哪句话能让他高兴，哪句话又让他生气。伴君如伴虎，套用在雷战的身上再合适不过。之前李东就半真半假吐槽过雷少深沉的心思和阴晴不定的情绪，我听了一笑，只觉得，这是我的男人，有他宠着，我怕什么，现在……能宠我的人也能折磨我，两者都是雷战擅长的。
打那之后，雷战就收紧了对我的看管，他只消动动手指，小小安排一番，我就被他牢牢握在掌中，他美其名曰：让我收收心。
大概因为曾经那辆甲壳虫惹出过风波，雷战重新给我配了车，还把司机老陈安排给我，每天晚上下课，老陈都会准时出现在教学楼门口，然后再把我送到雷战家，早起再送我上学，如此反复。跟上班打卡一样准时，我每天都要到雷战跟前点个卯，他才能放心。
有时候他下班早，像约会一样，一起看场电影吃个饭，可多数时候他都忙到夜里，半夜一两点钟就听见咔嚓的开门声，稀里哗啦的淋浴声，然后窸窸窣窣上床，拥着我心满意足的睡去。
他是满意了，可在等他回来的前半夜，我几乎是无法入眠的。因为我怕鬼，疑心生暗鬼的那个鬼。暑假里亲眼见过一楼触目惊心的血迹和印在地上的血巴掌，白天不觉得什么，到了晚上总觉得屋子里充满阴气，房子偌大空旷，我点亮满屋的灯，还是无法抵御后脖颈的凉意。即便雷战反复保证过，那人最后是死在外面，与这房子无关，可我还是不可抑制的害怕。
他一上床，我就总是像个八爪鱼一样死死把他缠住。我说他阳气重，杀气也重，能帮我镇鬼辟邪，雷战就会叹气拍着我的后背笑道：“行了，再忍忍，我叫人收集房产资料了，等看到合适的，咱们就换住的地方，好不好。”
换房子？我吃了一惊，我以为多抱怨几次，他就不会抓我来他家空等，或者他会抽出更多时间来陪我，没想到最后是这样解决方案是换房子。果然能用钱解决的都是最容易解决的，“其实也不用换……”我咕哝，理由还没想好，就被他接过去：“这本来也是三姨的房子，该交还了。”
这里地段一般，胜在离公司近，又空置着，所以雷战来住，这一住就一年多，雷老拐已逝，他确实没有再住三姨房子的道理。我轻轻地哦了一声，不甘心小算盘落空，再试一次：“那没换房子前怎么办？一个人在这房子里还是会害怕。”
不知道是他太精明，还是我说得太明显，雷战一下子就发现了我的小心思，他挑高我下巴，瞪着大眼审视我，笑里透着坏：“你不想一个人呆在鬼屋里，就跟我晚上去应酬，热热闹闹的，保证你喜欢。”
我最不喜欢应酬！他明明知道的。
虚与委蛇，明枪暗箭的，雷战都不爱应酬那些张三李四，所以他很少带我去跟着受罪，现在说什么保证我喜欢，绝对是治我的意思。
我能说不去吗，我能说我还是喜欢呆在鬼屋里吗？不能，我的小倔强上来，是绝对不会低头认怂、自己打自己脸的。
于是，五天里有三天晚上要应酬，有的时候是饭局，我扮作傻白甜跟在雷战身后吃吃饭就好，没人敢灌我酒，可雷战却回回喝不少，人看着意识还清楚，可走起路就划S型；有的时候高级一点，去某种私人订制的俱乐部，喝喝红酒品品雪茄，这种谈的都是大宗交易，我和其他女眷会被安排在隔壁包厢聊天看电影；最复杂的是晚宴酒会级别的交际，我还要逃晚课，赶到曼尼的工作室提前梳妆打扮，然后再被老陈直接送到会场与雷战汇合。
最无聊的就是酒会应酬，那真是举目无亲的感觉，可又要表现热络愉快，和任何有眼神接触的人都要点头含笑，如果对方顺势凑上来，那就需要更高的技能——盲聊，根本不知道对方姓谁名谁，也不知道喜好忌讳，反正就要聊得热闹，聊得一见如故。
雷战聊他的，我聊我的，回回宴饮完毕，都要我半条命，要知道，我会聊的就是，衣服真好看，最近天气冷得真快，今天的客人真不少，整个晚上来回就这三句，而对方呢，全是有准备而来：雷少最近挺忙吗；城西商业圈已经起来了，要恭喜雷先生啊；某某并购案雷少来势汹汹，还要高抬贵手……我苦笑着根本接不上话茬，雷战和程远彬在跟前的时候能帮我挡一挡，可他们是来做正事的，怎么可能时时照顾到我这头，我只能自立，硬撑两场下来，心神剧损。
连第二天上课都无精打采，陆冰笑意迷人地打趣我：“这是提前演习做雷太太了啊。”
雷太太，既陌生又让人心动的称呼，我脸上一阵发热，这一年各处露脸，雷战介绍我的时候，确实从不遮掩，“女朋友”，“我的人”这些称谓可比方宏的“朋友”“好朋友”“女性朋友”来得磊落。
可雷太太……我还会有更进一步的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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