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男搭档
居安思危本来是说一个人身处安逸还能不忘忧心风险，明明一个好词，可等我想用来解释私下联络杜壮动机的时候，分明有种自己没事瞎作的错觉。
自从上次实验楼外，杜壮表白被雷战撞个正着之后，我们后来再也没见过，而且也不应该再来往，可我还是动了心思，想要找他出来聊聊架私服的事，说白了，看到同学们安排前途找工作，我也有点着急了。
我请周南帮我约杜壮出来才听周南说起来：“那杜老兄可都是躲着你走的，上次求爱不成，把人家面子都伤了。”
还有这事？爱面子真是男人的天性。我好说歹说才让周南把杜壮请到学校食堂的小炒餐厅，美其名曰请教玩游戏技法，我知道杜壮搭私服的事，并没准备提前托出，要不要入股参与，我还需要再观察。
沈思思他们被退学的事确实给了我很大的触动，对权贵心生惧怕，怎么才能不像她们一样被玩弄碾压，是我想工作赚钱的动力，哪怕稍稍冒上一点风险，可我想凭自己的力量赚出第一桶金，而不是白拿林允风的项目或者是白花雷战的钱。
下午四点多我们这顿饭提前就开始了，趁着食堂人少才好说话，我以为来的是杜壮一个人，哪知道周南也跟了来，笑嘻嘻地坐在我旁边，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对杜壮道：“学长就委屈你坐对面了。”
杜壮有点尴尬地坐下，全然没了之前的爽朗，黑色毛呢大衣里隐隐一股樟脑球的味道，刚洗漱过还算清爽，半天搜肠刮肚问了一句“你最近好吗”。
我点头，“上次你别太介意，我男朋友个性就是比较强势，时隔这么久请你出来吃饭，也是因为想请教一下电竞和游戏圈里有没有兼职可以做，我们也是濒临毕业的一届了。”毕业即失业，是当时最流行的一句玩笑。
“是啊，我也想找个技术类的兼职做做，总去肯德基配餐也不是我专业啊。”周南来就是为了听这个的，他有女朋友，平日吃喝开销大，不打工只靠生活费养女朋友必然费劲。
身为学长，杜壮一听问题来自自己的领域，马上放下拘谨，大咧咧道：“原来是问这个，我在这个圈子里人脉很广的，”他压低声音：“特别是最近我刚拿到了两个游戏的官方拷贝，只要找到服务器，搭个私服肯定赚钱啊。”他胸有成竹把两款游戏名字一爆出来，我和周南确实又惊讶又羡慕，游戏大名如雷贯耳，周围人无论男女十有八九都玩过的，确实容易招揽用户付费。
他又把怎么收费怎么搭建服务器的细节都讲了一遍，情况和罗素说的差不多，特别是技术细节，作为计算机专业的学生，我和周南交流过感受后，一致觉得这事靠谱。
“咱们不会做很久，弄好了一个礼拜就把设备钱赚回来，剩下的就是干掙了。”
“那需要多少钱买设备呢？”我问。
“一万八左右吧，我看好了两台二手的服务器，圈里一个朋友转给我的，还挺可靠的。”
周南拿胳膊搡了我一下，呵呵笑道：“叶念，你刚接过外包的活，赚了钱，是不是就等着哪有利益再把钱投进去呢？”我想反驳，可他说的确实是实话，我找的是一个机会，吃这顿饭确实不光为了套交情。
“我给你说，这个收费环节还可以再优化一下，叶念名下有个正经的公司，她就是法人，以公司名义去第三方支付平台开个户，什么银行卡转账的钱都能划过来了，你说这进钱的速度是不是跟开了水龙头一样。”那个年代，接第三方支付平台的门槛是非常高的，有公司牌照也能加快资质认证，所以那个年代的法人、公司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杜壮惊喜得眼睛都亮了，“叶念你真的有公司？那你才是适合创业的那个啊！”
周南的优化方案确实能增进收入，公司的文件印章也确实都在我这里，可真的要玩这么大吗，以公司名义开设私服，然后扩大支付渠道，这算不算是把盗版侵权的事广而告之了？
看我犹豫，杜壮和周南抻直了脖子，誓要把我说服的姿态，你一言我一语，“这样，你出公司的壳子，我俩把钱出了。”
“就是就是，我可以向家里要一万，我俩再找聂元他们凑凑，都打这么多年工了，多少能出个两三千。”
“对，你出了公司的壳子，占股四成，我俩各占股三成，你看成吗，你一分钱不用出，就等着收钱，快别想了！赶紧说yes！”
风险是我最大的忧虑，“我回去考虑一下，可以吗？”
周南不屑：“你不会是回去问你男朋友吧，他是不是都快变成你的神了，每日早晚都要跟他祝祷一下。我跟你说，这可是个机会，都不用你出钱就分红，无本的买卖哪找去。再说你男朋友有钱我也知道，他肯定是看不上你弄的这些小打小闹的，他要知道还有杜壮，估计直接打断你的腿，你要告诉他这事，可要慎重。”
急切想要赚钱的心情，我理解，周南他们是男孩子，这社会对男人的要求往往高于女人，特别是他女朋友听说家庭条件不错，周南有压力。
但我也不能当场答应，还得回去再想清楚。其实也是让自己再冷静冷静，和雷战商量容易节外生枝，我现在需要的是自己的想法。
雷战只要张开手掌就能罩住我的天，地位太悬殊，他能给我的意见一定是衣食不愁为什么要工作，出去工作遇上危险反而麻烦，乖乖在家里等我下班不好吗，他在传统的男权家庭里长大，直男癌末期根本无药可救……可我又很急切得想要有份自己的工作，成不成的，先试试总是没坏处吧……
我像贴烙饼一样，在宿舍床上吱嘎吱嘎的翻腾了一夜，最后还是决定放手去做了，想做，是内心最最原始的意愿，不然当初也不会主动找上他们。我的目的很简单，赚钱，自立，迈出第一步，也许五年十年后，我可以像个女强人理直气壮站在雷战身边，常言道，有多努力就有多自信。
只要我点头，后面的事情几乎是水到渠成的，杜壮不是第一次搭私服，之前有过经验，轻车熟路就把设备置办好。学校宿舍半夜会熄灯断电，所以我代为在学校外面的家属区里租了一个单间，几户人合租的那种，我们那间一个月只需要四百块钱，用来安置服务器和后台计算机已经非常奢侈了。主要是机器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时看着，顺便充当游戏客服和管理员，房间需要能住人，不然，我们是肯定不舍得那一个月的生活费来租房子的。
基本运营条件很快就置办妥当，我们三个分了一下工，轮流照管这里，因为是女孩子，我就只在每天下午课后四点呆到晚上八点；杜壮没课，他白天看摊；而周南，自告奋勇每天晚上值班。他说他喜欢晚上打游戏，但后来我听杜壮说，早上撞上过他的女朋友，“就这么让周南这小子省了开房的钱！”杜壮背地里经常嘲笑周南的节俭。
我不知道男生是不是在吃穿住用行上也有鸡毛蒜皮的分歧，反正杜壮在这方面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豪爽，他们男生会在租的房子里洗澡，他俩都不买洗漱用品，杜壮还教周南怎么偷用其他租户的洗发水不会被发现，我碍于和杜壮不熟，没敢劝阻，晚上和周南交接的时候，我单独跟周南说：“别用人家的沐浴露了，下午我听见两个姑娘在过道里抱怨，人家已经怀疑咱们屋了。”
“哥们可不是那样人，我抠就抠自己的钱，眼皮子没那么浅，偷人家洗发水用，杜壮好偷鸡摸狗我可一次没干过，我用的都是我女朋友用剩下的。”
“那你不会跟他说说别那么做，咱们租着房子二十四小时用电，已经占了别人便宜了，回头月底平摊电钱大家就该更不愉快了。”
“电钱好说，咱们多出点，你同意我同意，杜壮就不好意思反对了，但你说生活上那些小事，我可不去得罪人，核心的技术都在杜壮手里，没事别惹他了。”
周南不管，杜壮继续，终于问题在我值班的一个下午爆发了，外面门敲得咚咚响，我打开门，就看见另外三户，一家派了一个代表，两男两女劈头盖脸就数落起来：为什么偷吃冰箱里的吃的，为什么不按值日表每天早上倒垃圾，为什么偷用浴室里别人家的洗漱用品……
我本来也不会吵架，对方人多势众，在门口被他们一通喷口水就有点傻眼，硬着头皮叫他们一个一个来，“你们确定是我们这屋里的人做吗？”
“怎么不确定，好几回我们都亲眼见的，就是你们屋特壮的一个男的！”
大家七嘴八舌体貌特征描述的和杜壮一点不差，我哑口无言，一个一个道歉，掏出钱包我就想赶紧把杜壮挖出来的这个坑给填上，“对不住大家，你们要是看怎么样我能赔偿大家的损失。”
“损失？！你可真逗，根本不是钱的事，你男朋友素质也太差了吧——”
“他不是我男朋友——”
“你们这屋到底住了几个人，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男的。”
两个男邻居越过我的肩头就往房间里眺望，意图寻找这屋的男主人，“你这屋里摆的机器是什么？！”
我一下紧张起来，不是电费的问题，怕的是搭私服怕被人举报。“没，没什么的。”
“这几天老有机器隐隐作响，是不是就是你这屋传出来的？！”
服务器不仅会发出噪音，而且还需要及时散热，所以屋里还会二十小时开着电扇，两个加在一起响，白天不觉得，等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估计就到了扰民的地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从洗发水的小事，一下子就蔓延成了要我们滚出出租房的抵制运动了，七嘴八舌变成了愤怒的脏话，你一言我一语，甚至还恐吓要给我们这屋拉电闸，真拉了电闸估计服务器就要烧坏了，我再三恳求，保证解决大家的困扰，他们才答应给我们点时间把噪音处理了。
等人走了，我打电话叫来了周南，他又叫来了杜壮，三个人面面相觑坐在一起也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杜壮刚休息了没四个小时，这会被叫来，脾气也不太顺，不高兴道：“就这么大点事，你们至于嘛，”事关在出租房去留的问题，怎么不是大事，“前两天他们就来敲过门了，我连门都没开，不理他们，他们也闹不起来，房东只顾着收房租，也不会管这事的。”
拖着不解决倒是个办法，可未免有点缺德吧，我和周南对视，他冲我摇摇头，叫我别说重话惹杜壮，可杜壮再这么被纵容下去，行事只会更恶劣，我沉着脸问他：“邻居们可说了，再扰民，他们会拉电闸的。”
“买备用电源啊，没几个钱的事，明天白天我值班，周南你俩商量下谁去买，就电子城那里。”杜壮打着哈欠扬长而去。
周南对我苦笑，他还要值一夜的班，我主动接过任务，至于钱我也不准备和他们分摊，干脆独自出钱买了，因为没带本钱入股，时间一长，终究会让其他合伙人心中不平，周南还好，杜壮已经表现出不满的意思，他自恃技术在手，每周分账的时候，他都要一人核算好数据再把钱拿给我们。
所幸收益不错，周南明知有鬼也不敢计较，但我在心里已悄悄后悔摊上这么个搭档。
上次和罗素配合得愉快，只能说凭得是运气好，遇见了守信用有担当的人，这回贸然和不熟的杜壮合作，工作的风险之外，还要面对人品的风险，我默默地觉得，为了赚到的这几千块钱不值当。
而且，邻居的控诉一直没停，我们只能按杜壮的办法，以不开门的方式拒绝整改，最后把邻居直接惹毛，一天早中晚要给我们拉好几次闸。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两千块钱买的备用电源果然好用得很，服务器一次意外宕机都没有发生过，我们的游戏盈利继续，而且还有了越来越红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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