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大雪封门日
方宏肯为我打探消息只是为了八卦，这种无聊出乎我的意料，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还答应替我保守秘密，不告诉别人，当然这个别人重点指的就是雷战。方宏和雷战并不是真正的朋友，我信得过他的承诺。
商场之上，雷战几乎都是孤军作战，只有交易没有交心，靠近他的人为的都是利益，方宏也是如此，可方宏和我，不夹男女之情，渐渐的竟然熟络，他放心奚落我的愚蠢，我放心接受他的帮助，彼此心知肚明，我们都是对方难得放心的异性。
再来说方宏送我的那桩合同，我请程远彬细读之后，确信完全没有问题，更加笃定方宏的好意，暗自感激。
加上有雷战的支票在手，一百万的额度足以支撑公司前期的运营，筹备事物我已经招呼罗素开始做了，先招兵买马，再租办公场地和电脑设备，这笔业务就寄挂在“宝贝娱乐”公司下面，我是法人，罗素算是技术参股。
深冬已至，第一场大雪来的比往年都早，正好卡在十一月的尾巴上，三十号那天早上起了个大早，就看见大地一片苍茫，天地在一条灰蒙蒙的地平线处相接。这场雪来得突然，今天本来是宝贝娱乐正式开张的日子，哪想到赶上了大雪封门的天气。
既然日子选定，也通知了朋友们来庆祝，就没有改日子的道理，我和罗素还是欢欢喜喜地早早到场，准备起来。
办公地点选在了学校附近的一片创意产业园区里位置最偏的一处二层小楼，我们租下了整个二层，面积将近三百平米，租金却很便宜，楼外观确实有点寒碜，上个世纪的苏式建筑，红白的墙砖水泥都剥落了，可被罗素街头涂鸦一创作，中古里透着嬉皮，也算是一种独特的风格了。
反正我们和观礼的客人描述位置时就说是那座消除岛，《梦幻消除岛》是我们代理的游戏，罗素绘制的就是游戏里面萌萌酷酷的主人公。红白做底色，衬底绿色葱茏的消除岛在大雪里格外显眼，客人们一找就找到了。
说是找人观礼，其实我们没安排剪裁放鞭炮这些活动，一楼的医药代理公司还在正常营业，我们也不好霸着门口的位置，大家共用一个大门和楼道，我怕日后关系不谐，还特意提前拜过码头。他们里头没几个人，黑洞洞的，主要用来储藏货物，偶有上门的人都是其他分销商，据说是开张够他们吃半年的那种买卖，我更不敢大肆举办，免得惊扰人家的大生意。
所以，只安排了餐聚，罗素订了披萨和麦当劳的外卖，把办公桌拼在一起，食物放中间，俨然一个小型自助餐会，我对罗素这种花小钱办大事的手法，深深感到佩服。罗素不以为意：“鸡翅管饱，可乐畅饮，这就是大手笔了，还小钱？！身为你的合伙人，温馨提示一下，咱们账上的钱可不多了。”
刨去买设备，租场地，采买办公用品，杂七杂八的一花，雷战那一百万确实不剩多少了，也就够给我、罗素、周南、聂元四个人再发半年工资的，如果还想招聘两个有经验的人，那估计我们的钱都未必能撑到明年春天。
今天开张，发愁的事明天再说，反正有雷战，我倒没罗素那么焦虑。
第一波来的是我们宿舍的姑娘们，全部到齐，最难得是看见了回家养胎的彭嫣，五个月的肚子已经显怀了，杜子涵一手搀着雪地里蹒跚的彭嫣，另一手捧着一束粉白的百合。一见他们出现，纪小晨她们赶紧都从二楼飞奔着下来，就跟参观名胜古迹一般，各个都在彭嫣鼓起来的肚子上摸来摸去。
“行了你们！又不给钱，瞎摸什么！”彭嫣健步如飞就往前走，兴致勃勃地参观我们的办公室。
大家都是同学，本来就熟稔，这一见面，叽叽喳喳更是聊起来没完。杜子涵是个斯文人，依依微笑着和大家打过招呼，就下楼来陪我迎接下一波客人。
“这里冷，你要不上去吧。”虽然感念他的体恤，可过门是客，我也不忍心他陪我雪地里站着。
“没事，人多的地方也不适合我，你一个人站这不是也挺无聊的。”两个人确实聊胜于无，我们就聊起了创业，杜子涵也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以他的才华，日后不容小觑，大家聊理想聊前程，时间打发快多了。
以前对杜子涵不了解，这么一聊，突然很有延揽他的冲动，学通信和我们学计算机其实不算隔行。听说他保研了，可请来做个场外指导应该也不错，我刚要试探，杜子涵就看出端倪，笑道：“你能看得起我，我肯定觉得荣幸，不过我还是准备走仕途，家里铺好了路，我和彭嫣还是准备顺从安排。”
他们是家境好到不需要野心的一群人，家里铺了路，他们也知道路通向哪里，从善如流，也是人生一种智慧。看来刚才和我侃创业就是纯聊天。
“其实，我是想跟你说声抱歉和谢谢的。抱歉是因为我们婚礼那天韩大海太失礼了，也是我们安排的疏忽，把你们放在一桌；感谢呢，是嫣嫣收了你和陆冰那么贵重的礼物，我和家里的父母都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过了半年了，还是要亲自跟你道个谢。”
我看着杜子涵清亮亮的目光里，装满诚恳和从容，心内几乎要为这个男人叫个好！有礼有节，不卑不亢，这是刻在骨头里的尊严感支撑着他能够永远用和煦的态度面对一切。这是我一直在追求的人生状态啊，我突然无比羡慕拥有这个高尚男人的人，无比的羡慕彭嫣，她的一生可以想见，将是一路的平安富足，波澜无惊。
“叶小姐。”是陆凯带着程远彬和李东他们赶到了。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各自都带了几名黑衣手下，两人一组，一共提了六只花篮摆在大门口处。唯独没见雷战。
杜子涵看我有客，打了个招呼就上楼了。
程远彬组织人手摆放花篮，陆凯笑道：“雷先生不知道今天赶不赶得上了，大雪封了机场，他滞留在香港迟迟不登机，也挺着急的。”
是了，不说我差点忘了，雷战前天说出个差快去快回的，我昨天住学校，以为他昨晚回家了，今早太忙，也没查看手机，掏出来一看，果然又是未接电话又是短信，我打电话过去，就听他口气又酸又软，他觉得没来是遗憾，又怕我不高兴，还说让我事后和他单独庆祝等等。
挂了电话，转头一想，他被困在机场大概也是满肚子委屈，好久好久没听见他孩子气的抱怨，让人哭笑不得。
正和陆凯他们寒暄着，就看见方宏和林允风也才来了。他们的随从也各抬了两个大花篮，和陆凯他们的放一起，组成了巨大的一片花丛，有玫瑰、百合、天堂鸟，红的白的黄的，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就像雪地里突然长出了一处花园，美丽到妖异。
方宏来不意外，林允风跟着来，还和陆凯他们迎头碰上，可谓是冤家路窄。
两方人马打过招呼，就谁也不和谁说话了。
我搜肠挂肚地两头招呼，跟陆凯说，佳子怎么没来；跟方宏说，我有今天全靠你的帮助；跟林允风说，那阵风把你给吹来了……三个人只有我轮番在说话，几乎要搞到精神分裂。陆凯冷酷，根本不是没事瞎哈拉的人，他不张口，程远彬他们没人敢越过他去帮我交际。方、林是大少爷出身，更不屑用热脸贴冷屁股，这场面一下就冷得比今天的温度还低。
幸好这时陆冰下楼来看，我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喊她帮我招呼。
她最近认了陆凯做干哥哥，一见陆凯格外热情，哥哥长哥哥短叫得就跟亲哥哥一样，我呵呵赔笑，方宏的脸都要绿了。陆冰不理方宏，笑盈盈挎着陆凯的胳膊，对我抛了个媚眼，“我叫了两个记者朋友，让他们拍点照，找机会帮你宣传一下，能给你的游戏省点广告费呢，别太感激我哦！”不管我愿意不愿意这么高调，只要能省广告费，我是不介意炒作的。
陆冰扭着水蛇腰就带着陆凯几个人上了楼，留下我和方宏林允风。雪越下越大，大概是站得太久，我的头发和大衣的兜帽里全是雪片和水珠。林允风温柔为我弹掉肩头的雪，笑道：“都快成雪人，赶紧进去吧。”
我也玩笑：“本来就是肌肤胜雪，是雪人像我才对。”
“果然做老板就是不一样了，这么自信？哪里的肌肤胜雪，露出来看看。”方宏上下打量我，痞里痞气调戏着，刚才陆冰的事，他翻篇倒快，我也损他：“被陆冰甩了吗？这么快就要找别的女人了？”
方宏一哼，根本不承认自己被甩。
后来我才知道，陆冰和方宏确实在冷战，关系也岌岌可危，方宏要留陆冰，可陆冰执意要跳槽到苏眉影视，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就差撕破脸皮，现在见面连话都不说了。
靠拢陆凯也是陆冰为跳槽做的打算——全面靠拢雷战这一支。
当然陆凯也不是谁都能抱上的大腿，陆冰走我的关系，省去了层层通报关卡，直接就把陆凯约出来吃饭，一来二去，两人倒也能聊几句，陆冰的直白有趣正好填补了陆凯的无聊，这里面有没有男女之情还真不好说，反正两个人现在兄妹情谊正浓。
我引林允风、方宏沿着老旧的楼道直奔二楼，还没进去，就听见屋里的房顶都快要被掀了，大家竟然玩起游戏来，彭嫣挺着肚子喊号：萝卜蹲，萝卜蹲，萝卜蹲完，茄子蹲，然后就爆发了一阵久久不能停息的笑声和掌声，没跟上口号被罚的人竟然是程远彬！
就看他脸色真的跟茄子一样，双手撑地，向下一跃，噌噌噌连做两个侧手翻。
然后全场轰动，口哨声，掌声，尖叫声，纪小晨干脆就喊：大叔我爱你~
我简直目瞪口呆，一是不知道四十来岁的程远彬还有这么矫健的身手，二是不知道面积大的办公室还有这个功用，这群大儿童太能作了！
方宏作为天生的玩家，也不落后，不等邀请就下场和他们玩在了一起，整个屋里没有参与的就剩我和林允风，陆冰和陆凯。我们两两一堆，隔着哄闹的人群遥望着，陆凯警戒心太强，时刻观望着林允风，他的出现确实在意料之外，连我都好奇，来就是为了说句恭喜发财，然后看这群疯孩子玩萝卜蹲吗？
不等我问，林允风难得开门见山，“这趟过来，是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的。”
“都挺好的。”有颂鸣集团的律师团队做后盾，从游戏发行版号到员工社保，一切都办得正规极了。
“钱呢？你们做运营的，接下来打广告做宣传费用极大，你们账面上的现金流不紧张吗？”林允风是内行，光用看的就知道我们不富裕，“总是伸手跟人要钱，也不是开公司的办法。”
确实，资金一吃紧就向雷战要钱，那跟被包养也没区别了，我早先想过多轮融资的办法，找人投资，拿股份分红换经费，风险均摊，做大规模，才是一间公司良性成长的模式，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公司挤破头要上市了。
“我想过融资的，但是，我们没名气，还没开始运营，也没数据出去跟人家谈。再者，刚刚才开始做，我不想把权柄下移，分到太多股东手里，怕混乱了决策层，最后再丢了经营权就真是百忙了。”这间公司承载了我和罗素的梦想，一想到引入别人来和我们一起指挥公司，我就打心眼里反对。
林允风点点头：“拿多少权力去换多少钱，是每个经营者最难的选择，你能想到这层就算是入门了，”他顿了顿，试探性的提议：“你有资金上的困难，可以来找我，我的公司也投资了几家互联网小公司，投谁都是投，何况我还非常看好你们这次代理的游戏。”
这次代理的游戏确实品质好，这得感谢方宏。如今连林允风都说游戏品质好，让我越来越觉得这次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看我没说话，林允风大概以为我不肯，还在解释：“你可别以为我在白送钱给你，我是想分你一杯羹的，有钱大家一起赚。”
我摇头，笑着认可他的提议：“现在我可不执拗，这么多员工等着吃饭，有人白送钱，我也收的。”
林允风也笑：“那我更不敢白送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无底洞。”
计算融资比例是个技术活，关系到日后控制经营权，我不敢贸然首肯，但也和林允风达成了共识：如有需要，我肯定跟他开口。
但，这里面的前提是我要先得到雷战的允许。
公司是我的，可钱是雷战的，引入别的股东这是大事，背着雷战有点罔顾恩义的意思，我不能也不敢这么做。雷战是我的男人没错，但我现在已经不止是他任性的小女友了，还是另一间公司的经营者，这跟为人父母的心情大概也差不多吧，我要多想责任和未来，为我的公司、业务、员工多做打算，少得罪雷战和其他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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