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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荼蘼花开,最后的盛放


  背着雷战向林允风融资,就像秘密埋雷一样,我悄悄地埋,埋得多了,有时候自己都忘了埋在哪,真得等到哪天炸了,估计这段感情就要受重伤了。我害怕,我担忧,可是还在是忍不住继续埋,林允风就像对我释放了某种巫术,叫我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来取暖。比如接受了林允风的投资,比如编了一个谎话去和林允风过生日。

  也许就像罗素所说,同样是给予我,林允风用了合适的方式。

  很久之前我听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国王落难,幸得农夫搭救,这个国王十分感激,后来回到皇宫赏了农夫很多宝物,还封他做了大官,同朝做官的还有一个大臣,非常愚蠢,但这个国王也屡屡施恩给他,有一次农夫和这个大臣一起犯了大错,国王为了彰显自己的正直和慈悲,竟然杀掉了有恩于自己的农夫,反而宽恕了愚蠢的大臣。这个故事想说的是,一个人往往厌恶施恩于自己的人,反而喜欢被自己施恩的人,农夫不死,国王永远忘不了落难的难堪。

  同理,父兄就像附在我们这段感情上的水蛭,雷战是放血施恩的人,而我,越来越厌恶承担他的恩德。因为厌恶,所以想要远离,我不能做忘恩负义的国王,可还是一步一步背他而行。

  年底雷战忙碌,我声称和罗素他们一起过生日,他没怀疑,当天还叫程远彬送了蛋糕玫瑰和香槟到办公室。我把东西分给同事们,买通他们,如果雷战来人询问,他们定会为我做伪证。

  下班的点一到,我就溜了,驱车接林允风下班。林允风也是心思缜密的人,大概知道是我撒谎脱身,也不去外面乱逛,就在家里做了几个菜,权当生日宴了。

  他的手艺真的是专业水准,想不到他国外长大的人,竟然会做鱼头泡饼,我们一进家门,就看见食材已经都放在厨房里了,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鱼头,被镇在碎冰下,足有四五十厘米那么长,需要一分为二才能放入锅中,连装鱼头的大盘都有人事先买好,反正这顿饭吃和做都是个大阵仗。

  我在旁边和面烙饼,林允风的刀上下飞舞拆分鱼头,看他那么熟练,我调侃他一个谦谦君子什么时候成了屠夫。

  “我刚上大学的时候读了一年医科,所以做解剖难不倒我。”林允风小骄傲一把,再看他手法,果然细腻,一刀下去,鱼鳃整个剃下,鱼脸纹丝未动。

  “那你为什么不做下去?看你很喜欢的样子。”

  他耸肩笑笑,“喜欢归喜欢,架不住家中母亲念叨,说什么学医顶天获个荣誉,哪有回家子承父业当大商人风光,我母亲太磨人,听烦了就换了专业。”

  以林家内斗的激烈程度,他的母亲是无法置身世外,也无法允许儿子置身事外,他们是天生的捕食者,子承父业是豪门争产的美好表象,真正想赢,不拼上一生心血怎么行,何况只是牺牲一点小志愿,放弃做一个小医生呢。

  我默默揉面擀饼,脑补了很多林允风面对家庭的困窘,他这个大少爷未必就比我好过。“今天你过生日,你不和母亲一起过吗?”这样的日子他们母子不是更应该抱团取暖吗?

  哗!鱼下热油锅,呛起的油烟,让我看不清林允风的神情,只听他乐呵呵地说道:“她啊,和朋友去欧洲购物都走了有半个月了,昨天给我打电话祝我生日快乐,原因是算错了时差,所以祝错了日子。”

  鱼熟得很快,我的饼只做好了四张,林允风那边已经摆盘完毕了,他又另外凉拌了个皮蛋豆腐和海蜇白菜,这下有荤有素,算是一顿好饭。

  滚烫出锅的葱油饼切开倒在直径半米的鱼盘中,浸润过油脂和红烧汁的饼,堪称今晚最好吃的一道菜,鱼头没吃多少,反而六张烙饼全部干掉,林允风笑道:“我以为你就上次煮意面的水平,哪知道饼做得这么好。”

  我也扬眉吐气一回,乐道:“不止,我做蒸饼也很厉害,又薄又软——”

  “是吗!那下次你来做饼,我做几个菜,咱们吃春饼。我很爱吃那个,就是做不好饼,而且一个人吃做一桌菜,每个只卷两口也没意思。”

  春饼,听到这个吃食,我心口就暗暗苦涩洇开,那是心目中象征一家人才能吃的食物,突然我有点想雷战,也有点愧疚,已经把家人的身份许给了一个男人,我怎么还能再许给别人?!我被这股背叛的罪恶感撕扯着,坐立不安。

  晚饭结束,我望着林允风在厨房盥洗的背影,默默把要送他的礼物收了起来,那是一只小小的咖啡杯,几个月前在罗素他们系里的陶艺室里胡乱做的,特别的地方在于,最后一个步骤的时候,罗素把我的剪影勾在了杯壁上,扬言把欠我的素描还给我。

  最后烧出来的成品出乎意料的精致,合掌而握的尺寸,米白的釉面,水绿线条的剪影,清爽可人,我一直放在办公室的桌子上没舍得用,今天特意包装了一下,本来准备送给林允风的,可是最后的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礼物送出,就是鼓励了林允风的追求,我不能因为跟雷战在一起有痛苦有压力,就把爱情转托别人。

  所以,今晚的结局,注定要让林允风失望了。他送我到停车场取车,一直到挥手目送我离去,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渴望礼物一样,我不敢直视他的赤诚,夹着包里鼓鼓囊囊的包装盒几乎落荒而逃。

  回到家,我刚刚喘平的心跳,在一开门就看见雷战温柔的面孔时,又以极快的速度扑通扑通跳起来。“你今晚不是有饭局吗,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早了,已经九点多了,今天你生日,我想着回来帮你庆祝的。”雷战牵我就向餐桌走过去,桌子上摆着一只小巧的蛋糕和红酒,“刚才和朋友们玩得愉快吗?”

  我做贼心虚地点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在蛋糕前落座,慌张地不知道手往哪里放,只能死死抓着皮包,雷战从身后双手支在桌子前,把我圈入怀中,握着我的手把蜡烛点燃,接着那抹幽光,他在我耳边轻轻呵气:“生日快乐,二十二岁了。”

  我低头,深怕今晚的秘密被他发现。

  但现实有时候却很残忍,习惯说谎的人不容易露陷,而第一次说谎的人却最爱露马脚。雷战挑起我肩头一绺头发,喃喃道:“这是?”

  我循声望过去,几乎肝胆吓裂,是面粉!从林允风那沾回来的面粉,只消那么一丁丁,我就被暴露得干干净净。雷战从鼻子里哼出没有温度的笑意,拂去面粉,拖过椅子,坐在我的对面,审视我,研判我,我紧紧抿嘴,努力回看他。

  雷战还是我熟悉的样子,星眉剑目,宽阔不屈的额头,坚实健旺的胸膛,如松柏般挺立的背脊,都是我无数次亲吻过,抚摸过的地方,如今,它们仿佛失去了温柔的线条,秣兵历马地在起伏观望着我,下一秒,它们也许杀死我、杀死它们不忠的仆人。

  “包里是什么,一直不松手?”雷战轻轻的问我,要我主动奉上可疑物品。

  我把杯子从层层包装里拿出来,放在他手上,他看着上面的图案,又看看我,“收到的礼物?”

  “是。”我不得已把礼物算在罗素头上,顺势又说了一个谎,“他画我的样子,烧在杯子上当生日礼物送我的。”

  雷战微笑:“真是文艺,我也很喜欢,可以转送我吗?每天放在桌子上可以看到你。”

  他不是真的想要,他在没收一切可疑的东西,我忍不住悲伤反问他:“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我就不能有一两件自己的东西吗?这个杯子一定要拿走吗?”

  他还是温柔地笑着,笑得郎朗如明月,声音却也如月色一样,幽凉如水:“既然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就不能送我点什么当还礼吗。”

  欠债太多,无以偿还,如果这个杯子能还清一点,我还有什么可吝惜呢?“你喜欢就好。”

  “还有,我还想要件礼物,要你来送给我。”

  “你想要什么?”我直奔答案而去。

  然后就看雷战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暗红小盒,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那里装的是戒指吗,我手上的素戒要被替换掉了吗?他要许我婚姻吗?

  我在他的示意下打开盒子,可看到的却是一枚男款的素戒。我把这抹冷光捏在指尖,不懂他的意图。

  “帮我戴上,发誓你把忠诚交给我。”

  戒指代表忠诚。当年他用戒指套住我,也是许诺过忠诚的,今天,情况调转,他要我的承诺,必然已经嗅到什么了吧。“雷战……我……”我不知道怎么拒绝这股压力,我们出现裂痕的信任不是用戒指就可以箍紧的。

  可能,让我难过的还有以为是求婚的一丝丝失望。

  “戴上它,然后发誓。”雷战又重复了一遍,不容抗拒。

  突然,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我突然想起某一天夜晚,雷战晚归,在玄关翻兜的情景,那晚他真的是在健身房洗的澡吗?我最后挣扎着举起左手上那枚女戒,问道:“你,对我一直是忠诚的吗?”

  如果我不能抗拒他的要求,那底线就是以忠诚换忠诚,等价交换,无关情爱。

  雷战看着我,收起让人森然的微笑,温柔道:“我一直忠诚于你。”

  意外地,我在他眼里好像看见了悲伤,就如同我眼睛里流露的失望吧。时间无言,我们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受伤了。我执戒指为他戴在中指上,然后和他交握双手,暗夜中,交相辉映的是我们的承诺。

  对不起了,林允风,这一次又要辜负他了。刚刚冒出的一点点情愫,到底敌不过我和雷战多年的感情,我爱雷战,是镌刻在灵魂里的习惯,想要放弃,恐怕要把我挫骨扬灰才行。

  夜浓情浓。我们交缠在一起的身体以从未有过的激烈彼此涤荡,失而复得的心情让我们都情不自禁的想要抓紧彼此,□□剧烈震颤,大汗如雨下,浇开了心头荼蘼,朵朵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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