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又是一年结算时
据说今年是个暖冬，春节那天更是阳光明媚，走在路上都晒得人暖烘烘的，完全没有冬日里萧瑟的气氛，特别是今天这个除夕夜来临前的下午，依旧温暖。
上午我在公司值班，中午和叶天吃的午饭，也算是过年团聚一回了，叶俊行刚去世，我们之间的话题几乎都是他，听叶天把他们生活里的点滴讲出来，我也是百感交集，比如他不吃辣，我们的口味很一家人；再比如他数学很差，在赌场经常给别人点错筹码，这一点我们也很像他……这样的鸡毛蒜皮，我们兄妹聊了好久，难得聊得投机，走出饭店，我忍不住对他说了声了新年快乐。
明媚的日光下，勾勒得叶天老了好多，连背都驼了，沧桑渡人，叶天看上去比我老了十岁有余，我想劝他成个家，可话到嘴边，却听他先说了：“你跟雷战那么多年了，也该考虑下终身了，趁着年轻漂亮有事业，也别太死心眼，在一棵树上吊死，外面……那些传言，你也不能完全不听，还是要警醒点。”
雷家势力范围内无都在谣传我要下堂的话，大家都说我将会步那些姨娘们的后尘，成为雷战的女人之一，而最终雷家的女主人将要姓林。李东倒了就是信号，这是雷战亲自给林均入主雷家大门铺路呢。
叶天在陆凯麾下，难听的话估计听得比我还多。难得他为我留心，担忧着我。
我耸耸肩，把脖子上黑色的羊绒围巾摘下，套在叶天脖子上缠了两圈，助他抵御冬天的寒冷。“我都知道，放心吧，我和雷战……就算好不了，也坏不到哪去，我才二十二岁，年轻的很，我想，我想再等他几年……他说要娶我的。”
我坚信雷战会娶我，到时候高朋满座，举世瞩目，电视里的那些什么五彩霞衣什么七色彩云，一定会应有尽有的，就像他这些年给我的，不仅为我雪中送炭，还为我锦上添花，更甚至让我脱胎换骨，我今天的一切，都是雷战给的，我坚信，他还会给我一生的庇护，给我一个冠上他的姓的机会——那就是成为他的妻子。
大概是这种坚定和盼望，触动了叶天，往日他一定会强势打断我，打断和他相左的意见，这次他没有，他耐心听我说完，然后笑望着心向往之的我，什么都没说，捏捏我的肩头，只留下一句就转身淹没在人流中。
“你有信心就好，祝你来年加油实现梦想。”
冷风吹过，我望着太阳，望着望着，望酸了眼，几颗泪水从脸上滚了下来。
为了能跟雷战共渡这个除夕夜，我连和叶天的餐聚都安排在了中午，只能说雷战已经变成了我事实上的亲人，往年，这个除夕，他只有我，我也只有他。
和叶天分别后，我就老早直奔雷战的公司等他下班，以为今天是除夕，他不会太忙，哪知道在候见区足足等了他两个小时也不见他有完事的意思，还一遍遍叫人出门问我渴不渴饿不饿。我等得实在无聊也不想叫他分神惦记我，干脆就去二楼的咖啡茶座消磨时间。
掏出手机把自家游戏打开，也算是工作娱乐两不耽误了。
这半年新用户注册量一直不高，这一到过年，服务器里更觉得冷清，连组队游戏都找不到人，看见自己游戏的颓势，我又担心起新项目的开发，掐着指头算一算，也不知道开春三月份能不能先出一个DEMO版本，好出去拉拉投资缓解一下资金流的紧张。
“哎呦，我说程总就等你了，这把我盼的！”隔着半个玻璃格挡和绿植，我分明听见一个声音十分耳熟，回头一看，颇为意外地看见程远彬和高鹏还有一个眼生的男人坐在一张桌子上。
一看就是高鹏他们有求于程远彬的样子，两个大男人笑得有点夸张，倒是程远彬不疾不徐地说：“两位都升到今天这地位了，还怎么这么不守规矩，要找我咱们上去谈，单独约出来，让雷先生知道不好。”
“我懂，规矩我懂，就是今天叶小姐在上面呢，我们怎么好意思开口说这事，再让叶小姐把我也误会成敌人，我们这不是走了魏浩东的老路了。”
什么事怕得罪我？我尽量把自己隐蔽好，决心要把他们的谈话听明白。
“你倒知趣，知道避讳叶小姐，那怎么处置李东，你还什么犯难呢？”程远彬不叫茶也不叫水，一腔清谈的架势，他对高鹏他们倒没有什么想沾染的意思。
“程总，我的程总呀，别给兄弟打哑谜了，我这刚上位，上头的意思实在摸不准，叶小姐看着是要被林家大小姐压过去了，可毕竟是被雷先生宠了那么多年的女人，之前作了那么多事出来，魏浩东都让她给弄了，咱们大老板眼睛都没眨，不是照样乖乖宝贝儿的哄着，你看这位姑奶奶是要倒台的意思么？！上回我剪了李东的指头，现在上头示意我再夺了李东的地盘，我怎么这么不相信呢，我怕我冲得太快，再得罪了叶小姐，那我不是成了下个魏浩东了？”
原来高鹏是来求程远彬指点的。究其根源是雷战对我的态度让他们看不懂，所以他们连怎么对待和我有关的事务也拿不准了，想不到多年下来，连我这个不起眼的小女孩家家都有了积威，“雷战的女人”也算没白当。
“雷先生只是不想把魏浩东的势力都给李东而已，你就收走魏浩东那部分，李东原来的地盘该是他的还是他的，雷先生不重用他，可也没说要弃用他。”
“那，那位小姑奶奶不会不高兴？”一直没开口的那个人问道。
程远彬意味深长一笑，颇有高深的感觉：“老板料理李东只是为了重布社团格局，大权肯定要握在雷家手里，李东是叶小姐的人，自然不能任他做大，可雷先生也不会一下子扑灭李东，还要养着他守护叶小姐，这是平衡之术。叶小姐也不是你们想得那种小女人，你们做你们的正事，她肯定不会迁怒。至于魏浩东，”程远彬冷哼，“他是吃里扒外，自己作的。”
能被程远彬夸一句不是小女人，我还有点小确幸，就像被学校老师夸是好学生一样。程远彬老道看人待物都极其精准，如他所说，我确实不会因为雷战做势力调配而藏私心，甚至我现在回想剪手指那事，也隐隐觉得雷战可能只是借机给李东一个教训，叫他不要利用我来圈地盘，雷战给他的任务就是守护我，他也必须在他的一亩三分地里安分着。
之前我可能忽略这一点，总以为李东是为了我丢的手指头，现在想明白了，就发现是我低估了雷战的智谋。
高深、难懂。雷战的世界离我好像又远了不少。
他们三个人聊开之后，迅速结束了会面，雷家规矩严厉，正经生意和偏门不可以交叉沾染，所以这次会面本不在允许之列，所以散场后，三人也跟没事发生一样，分头上楼，继续汇报各自的工作。
我怕高鹏看见我，还会有心里障碍，干脆就驾车回家，顺道把年夜饭的食材采买上，毕竟今天商场食肆都早关门，我早点去也能买上雷战喜欢的螃蟹牛舌这类高价食材。
今年的春节在我那里过。
自打我从雷战家搬出来后，几乎没再回过那里，我视分开生活为新的篇章，而雷战的公寓则是我不忍回顾的灰黄过去。
不刷雷战的信用卡，让我更独立；不住他的房子，也就不会泡在满是名牌的衣帽间，沉没在物欲里，这样的生活脚踏实地多了，所以我更愿意让雷战来屈就我的清贫，而不愿自己踮脚去够他的富贵。
即使将来过成了真夫妻，我也将坚持这样的方式。
我把这种小骄傲小执拗说给雷战听的时候，他竟然还出乎意料的赞同了，“只要你让孩子跟我姓，我不介意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
听起来好事都雷战给占尽了，我笑：“才说到哪跟哪，就提孩子了。”
我们饭后挤在窄小的沙发里，雷战呷着一杯红酒，我则靠在他怀里捧着一碗红豆牛奶炖芋头吃得津津有味，电视里的春晚刚刚揭开大幕，我们的话题就顺着孩子聊了起来。
“我们要个孩子吧，女孩像你笨一点，男孩像我聪明。”雷战笑。
笨女孩最适合有个有钱的爸爸，不用也没有太多才华需要施展；不用也没有太多梦想想要实现；更加不需要有出破釜沉舟的勇气，因为她永远走不到绝境。
其实，我是非常羡慕这样的女孩子的。
可惜，我是野蛮生长的杂草，不起眼不珍贵，按命运的计划，我也不该被善待。可偏偏遇上了雷战。
“我一直觉得自己特别幸运，生命里有个你，要不是你，我不敢想象怎么捱过那些让人掉眼泪的夜晚。”我由衷感谢他。
“叶念，”雷战长长出了一口，“我……其实更离不开你，我也有很多很多不眠夜，但只要想到你，我才能在拳击台上、谈判桌上全身而退。我知道你在等我，我不想让你空等……这两年，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艰难，当然这不能开脱掉我伤害你的事实，只是我们都成熟了，难免要做一些合乎利益、却不那么顺应情感的事，但我从来不想伤害你，你难过的时候其实我更难过。”
雷战在为过去一年里的不愉快道歉，他认真诚恳的望着我，向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期待被原谅的时候，我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念着：他是你将要爱一辈子的男人啊。
叫我怎么能够不轻颤着眼泪说原谅？事实上，我们何曾真的红着脸对峙过？
我宁可愿意相信他的那些迫不得以，也不愿意错过这个惜我如珍宝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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