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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4 落雪无声


  夜,落起了雪。

  也许是还没冷透的缘故,雪落地即化,湿了一地青砖。

  值夜的侧殿里,烧着镶银边的炭盆,红罗炭在烛火里忽明忽暗。早上来顶班的陈大人进门就对邺城苦笑,“外面地滑的紧,还是坐马车来的妥当。”

  邺城笑笑,“您老来得早,这是昨夜几分急件。”

  两人三言两语交接完工作,邺城步出房门,清晨的空气进入肺部,他接过阿监递来的纸伞,正要走入纷纷落雪。

  阿监问,“大人不坐车?”

  邺城昂看天空坠下的白色,淡淡摇头,“走回去吧。”

  雪粒打在伞面上发出莎莎的声响,紫竹的伞柄抓在掌心里,斑驳的纹路自下而上,顺着伞骨绽开。

  他静静的走着,经过笔直的宫道,穿出雄伟的宫门,再往外,街市越来越热闹,人们没因为冬雪到临而停步,皆然早早的忙活开来。

  古玩店门口,老板在跟客人介绍,“这可是上古时期的天都布城图,已经绝迹了。”

  客人还算有点常识,“上古时候,天都不叫天都吧。”

  邺城停下脚步,有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张泛黄的图纸上。

  “恩!您看这儿,写的可不是天都,邺——城——,这可是天都的前称。”老板一边介绍,一边抖抖地图,用手在上面画了个巨大的圈,“您瞧皇宫的位置还是那个位置,因为这是咱们先帝在原址上翻新的,还有这儿这儿,这些是过去大家族的老宅子,紧贴着皇城的可不是一般人家。”

  那客人还将信将疑,“这片儿地方倒是晓得,一到晚上黑的跟没人似的,前些日子我家老丈还同我奇怪,想买个近街市的房子,可那一片没人卖。”

  说话间,一个看热闹的凑上去,“那真奇了怪了,咱们大楚都三十多年了,大官儿都是从西边、北边跟先帝迁过来的,难不成那大家族到现在还霸着这么大的土地?”

  “这您二位就不知道了吧。”老板看看两人,故作深奥的道,“那大户人家早就没了,被过去的皇帝把头斩光啦。”

  “怎地从没听说过?”

  老板抚须而笑,“您二位祖上不是这儿人吧,这事天都的老人都晓得。那户人家是上古开国大臣,据说代代身怀治世之才,以只辅佐真龙天子自居。上古的皇帝死绝之后,他们就隐世了。再后来乱世,好几代土皇帝都来这儿找那他们辅佐,他们不愿意。结果遇到个脾气火爆的,一怒之下,把那户人都杀光了,那是明德二十年……还是三十年的事来着……”

  老板一时有点想不起来。

  一个声音淡淡传入耳,“明辉帝二十二年。”

  “对对!”老板拍大腿,“明辉帝二十二年,这位公子说的一点不错!”

  他迎着风雪往路中间看去,那位撑着紫竹伞的公子,青衫磊磊,犹如画中走来。

  老板不由动了做买卖的心思,“公子您懂这么多,有没有兴趣看看这古董地图?本店绝不欺客,这绝对是上古时期的真货。”

  淡淡薄雪之中,邺城摇头,转身而去。

  到家的时候,伍伯在院子里奔进奔出,收罗几个大箱子。邺城放下伞,快步上去帮他,“怎不等我回来弄?”

  伍伯抹了把汗,“哎,昨晚上睡死了,忘记这几箱书还在外头晒,这一晚上的雪水渗进去,只怕都坏了。”

  “无碍。”邺城帮他把最后几箱搬进屋,轻抚开箱子上的水泽,“竹简隔着火能够烤干,不会坏的。”

  伍伯还心有余悸,“若传了那么多代,坏在我手里,到地下都没脸见老爷夫人。”

  邺城接过他递来的帕子,将箱子打开,里面的竹简累累,须得一卷卷拿出来擦拭。他的嘴角抿的很紧,目光没有一丝波澜,修长的五指摸索过每一个细节。

  伍伯忽觉得有些不对劲,“少爷?”

  邺城‘恩’了一声,未抬头。

  “少爷您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怎么话都没有。”

  邺城抬眼看向对面的老仆。伍伯不安的搓着手,眼睛里充满了担忧,那是一种长辈对于晚辈特有的关切。自从父母离世,这么长的时光,都是这位老人照顾着他,他们之间祖孙的感情更深过于主仆。

  邺城缓缓绽开一丝笑,“没事。”

  往时回来,都要跟伍伯说会儿话。他想了想,把手里那卷竹简擦妥,放到一边,又拿起另一卷,淡淡开口,“刚才在路上看到一个卖古玩的,兜售上古的地图。说是真货,可那时候都没有纸呢。”

  伍伯一颗赤胆最是正义,闻言气愤填膺,“这些人真不要脸,做生意不讲究诚信是走不远的。哪儿像我们陶……”

  邺城抬起一眼。

  伍伯忙把后面的话咬住。

  邺城低下头,他的眉眼很像他父亲,睫羽修长,垂下的时候盖住了整双眼睛,叫旁人看不见里面的情绪。

  他擦拭着手里的竹简,忽然轻声问,“伍伯,当初我娘为什么要跟爹呢?”

  伍伯记忆里,那个聪慧的孩子已经很多年不再类似的问题,久的,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邺城仍旧垂着眼睛,手里的竹简坚硬而冰冷,好像回忆,“一个江湖名门之后,跟着个落魄书生,隐姓埋名一辈子,定也有过一瞬后悔的吧。”

  那时候一家人四处奔波的窘迫,那时候娇小的娘亲拔剑护着他和爹的身影,那时候年幼的孩子发誓,绝对不要历史重演,让他的孩子、他的妻子,再过这样的生活。

  他细致的擦拭好竹简,放在手边,站起来的时候,寒风四起,忽而就有些想念那座世外桃源般的荒岛,以及岛上的温暖。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一直没能得救,最后还是回到了这个岛上,你觉得好不好?

  你觉得好不好,邺城?

  雪,悄无声息落了一夜。

  无语卧在床上,太医院的医女帮忙处理伤口。阿黎不安的跪在一边,如临大敌。

  等医女回说娘娘没有大碍,楚赴晨才一挥手,“去刑司领板子。”

  阿黎倒似松了口气的样子,磕了头去了。

  第二天,无语醒来,发现她已经在床边。

  无语吸吸鼻子,“身上有伤,怎不休息?”

  阿黎身上的香料的味道盖去了草药味,她扶无语起来,动作慢了些却不僵硬,“婢子皮厚,一点皮外伤,没事的。”

  无语便没再说话,只是这一日没像以往那么矫情的差阿黎做这做那。

  晚间,楚赴晨回来,见她乖巧的躺着养伤,神色间松了不少。他换下朝服,在外面处理政事。

  无语在床上发呆。

  也许是白天睡的太多,深更半夜,反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楚赴晨再次进来的时候,已过子夜,他以为她睡了,放轻了脚步靠近,撩开最里层的帐子,却看见她睁着眼睛,也不知这样已经多久。

  他脸上有倦色,不得不承认,楚赴晨是个勤勉的皇帝。

  如今大敌已除,政局稳定,也不是没有资本懈怠,可他都没有。

  有时候她还会想,以他现在的年纪,就算不是天天,也起码隔三差五要不宿在太极殿吧。

  女官那边,天天来问要不要翻牌子,他一次都没应过。

  目光相遇,无语自觉往里面让了让,楚赴晨掀开被子一角进来,他身上并不冷,无语也就没有躲。

  两个人都面朝上看着帐顶,夜明珠朦胧的光线打下来。

  无语不觉又开始发呆。

  楚赴晨忽然笑了一下,声音低低的,带着成熟男子的醇厚。

  她白他一眼。

  他嘴角仍旧勾着,过了一会,倦意袭来。

  “朕想。”闭上眼睛的时候,他说,“只是这样在一起,就足够了。”

  她听见他的呼吸声传来,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空放晴,一扫满地的湿气,好似昨日一场冬雪并未来过。黄桂进来侍奉楚赴晨换上朝服。

  纱幔半拢,隐约能见里面的青丝铺了半枕。

  黄桂赶忙转身,不敢多看一眼。

  帝王的朝服复杂,玉带金冠,依次上身,走的时候,楚赴晨关照阿黎,“早些叫醒她,别到晚上总睡不着。”

  黄桂闻言,笑的眉眼也眯在了一起,在去洪英殿的路上,恭喜道,“娘娘如今是真定下来了,陛下也安心。”

  不过,既然封了妃位,一直宿在太极殿也不是个事,哪怕是名义上,也该在后宫点册上安排个宫殿才是。

  后宫突然多了个妃子已足够惹人非议,封殿这一步要再做的晚了,极容易被人抓住辫子,往上找事。

  楚赴晨还未开口,黄桂已猜到他的心思,“娘娘喜欢去芙蓉殿,又是封号为莲,后宫之中,也只有芙蓉殿最合适了。”

  楚赴晨笑看他的了一眼,“就你激灵。”

  他沉吟片刻,忽而又道,“她一直一个人也怪寂寞的,你找个人,去陪她说说话吧。”

  妙?笔?阁

  午后,无语一个人躺在床上,腿上脚上的伤口正在痊愈,她总痒痒的想抓,阿黎怕她留疤,轻轻用棉棒给她捶着。

  外面忽而,躬身进来个小太监,“娘娘,徐妃娘娘专程来看您了。”

  无语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那一声‘娘娘’,说的是她。

  而徐妃,是小时候的玩伴,徐蜜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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