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冥冥有意

　　天色小亮，公鸡沉眠，还是一大清早，熹微的晨光还同白嫩的薄雾交织缠绕，为了不惊动庐陵城的百姓。许云等人选择了这个时候动身离开庐陵港，也婉谢了一干官吏的临栈送别。

　　马头卸铃，马蹄垫布，严禁士卒喧哗。行在有些狭隘的城道上，看着两旁完好的商家店铺，许云欣慰不已，至少，自己的一番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扫荡清众山贼，众人都如春风拂面，喜逐颜开，向来沉稳，不动声色的贾诩也面露一丝笑意，孙尚香最是显得雀跃，这回回到京口可能扬眉吐气一把了，兄长凭什么说女孩子家就不能舞刀弄枪？女子不如男？自己就拿事实证明给他看，自己照样也能保境安民，为东吴的平定出一份力！

　　孙尚香乌黑的眼珠转过一圈，又转念想到，倒也亏了这小子，能找到陈潜招集山贼为党羽的凭信，呵，这也许就叫傻人有傻福吧？虽然已知晓许云并非吊儿郎当的无赖，但她自己也不知为何，无论是他的什么，总也不愿承认是正面的，许云说东，她就偏觉得西好些，喜欢同他叫板。

　　一行人牵着马，走得很慢，生怕惊醒了城中熟睡的百姓，但庐陵城实在小得可怜，从城中的守将府，区区一里都是不到。

　　许云一抬头，看见路中一棵老大的柳树，正在微风中招展肢骨，与来时所见一般无二，他知道，再行过几十米，穿过最后一个街巷，就是城门口了。

　　陈豹突然道，“将军，虽然是清晨，但也不至于这般安静吧？”许云猛然发觉，出府一路而来，整条街道一点声响都没有听到，静得可怕。

　　几人正惊愕间，前方拐角的街巷传来一阵喧嚣的人声，等及士卒们再向前细看，涌出的是几百城中百姓老小。

　　看着很是不知所措的对兵士，前头的几个德高望重的白头老者上前道，“将军等不辞远苦，清除大害，还我等一个安稳之地，实在是感激不尽。”说罢，都伏道大拜，凶残、没有穷尽的山贼确实让他们吃尽苦头。

　　没有到破晓的时辰，眼光所及之处有限得很，但见街巷旁黑压压一片，连绵悠长，不知几百之数。许云大吃一惊，难怪屋中像是没人一般，敢情到这儿来了，乖乖，看这阵势差不多全城出动了吧。

　　许云心头一暖，拱手道，“乡亲们言重了，安民保境本是我辈职责所在，快快起来吧，如此真是折煞我等了。”

　　众百姓连连道谢，又有些妇女端出了许些竹篮，应是犒捞众士兵的……这些孙尚香都看不到眼里了，这四分亮，六分黑的苍穹之下，她的眼中已然只剩下一人，他那有些消瘦又不失雄壮的身躯，他那潇洒英俊的侧脸，他那炯炯如炬的目光，他那和着自信的恬淡笑意，他那……他的一切都似乎这么完美。所有人都被两旁的感激不尽的百姓吸引，唯有贾诩投来一道戏谑的神情。

　　孙尚香如画般精致的小脸菲然一红，赶忙侧过头去，心中一阵莫名的悸动，又似有些期待，孙尚香心中大惊不已，自己这几天是怎么了？睁眼，闭眼都是这道人影，看着他都不禁会出神，睡梦中也依旧若漫天的层云，挥之不去。

　　她心底突地响起一个肯定的声音，“哈哈，定是你已经喜欢上这小子了，弄得这般魂不守舍，是也不是？”“不，不。”她心中摇起了波浪鼓，马上否认着，怎么会呢？她又抬起胜雪的皓腕，端视着腕上一红一蓝两个艳丽的手镯，神情一凝，思绪飞转，那是两年多前的一个晚间：

　　“香子啊，”吴国太看着面前如花的女儿，悠悠道。

　　“怎么了？娘亲？”孙尚香雀跃着问道，神色活泼不已。

　　吴国太拉过孙尚香的小手，担忧道，“你也快满十六了吧？娘亲可真是担心你的娘家呢。”孙尚香哼了一声，瞥嘴道：“我才不喜欢什么男的，都是些以貌视人的家伙。”她又欢悦着贴在吴国太细微皱纹的脸上，讨好道，“我才不嫁人呢，我就一生一世陪在娘亲身边，保护娘，让任何人也伤害不到您。”

　　吴国太微微一笑，溺爱地抚摸着她柔顺的秀发，“傻孩子，天理循环昭张，生生不息。娘亲会死的，天也总要下雨的。”不及孙尚香答话，吴国太取出了像是早已准备好的两个玉镯，带在她柔若无骨的手臂上，道，“这火炎和冰玄玉镯是你外祖母遗给我和你姨母，但我们姐妹俩都嫁给了你父亲，现下把它们交给你，以后要是有意中人了，就交一只给他罢……”孙尚香有些不好意思，嗔道，“说什么嘛。”…………

　　“嘿，你要不要来点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的满头思绪给打断，她翘首望去，差点笑出声来，许云正嚼得鼓胀着嘴，手中拿着一个张大饼，询问的眼光看着她。

　　孙尚香掩嘴轻笑，也不带这么傻乎乎的吧？她坐下的纯种宛城大白马也“嘿哧”一声，像是在应和主人的笑意。“我不要，你自个留着吃吧。”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啊。”许云一边往嘴中塞着面粉烤的大饼，一边大肆感叹道……

　　天色逐渐亮丽，远处环绕群山的雾也消散开来，许云顿了顿，差点被最后一口面饼卡住，朗声道：“多谢乡亲们的好意了，这些食粮很是美味。我们该走了。”

　　一干百姓在城口驻足观望，来是这样来，去是这般去，凹凸不平又曲曲折折的野径上，身着黑甲的士卒若蜿蜒盘伏在长蛇，只是肢节断去良多。

　　往日雷打不动的耀日此时终于失去身迹，天空一边亮丽，一边却乌云密布，阴风怒号，不过片刻，隆隆的雷声动天彻地，滚滚自远际而来，伴随着几道婴儿手臂粗细的惊人闪电，惧人心神，但雨却是一点不下，干闷得让人简直呼吸不到一丝清新的空气，压抑之极。

　　不知名的吴地山川。

　　一只不大不小的游舟漂浮难定，两岸猿声不住，异鸟乱鸣，山不高，却险峻，水不深，却清晰可视江鱼。

　　一片人间境至美之地，一个老人却仿佛丝毫不放在眼里，凭着船栏木，默默无声。

　　“老爷，”一个老妇人在后轻声道，“这样做可好？你就一点也不在意世人的言语吗？”

　　老者虽年迈，身形却一点不弯弓，望着阴晴不定的西南方，神色一缓，松然道，“我们欠他太多太多了，只要为他好上一些，哪要去管他什么世人的嘈杂言论？”…………

　　正巧，不远处的一个渔夫网绳收起，肥嫩多许的大鱼争相跳跃，它们却不知，网绳高长，它们如何挣扎都也逃不开去，徒然渐起朵朵飞耀的精致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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