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食野之苹

　　辽阔的河北之地。

　　高耸的粮仓连绵不断，根本一眼就望不到边，殷富足实。但此刻处处形若黑炭，笼烟久久不散，也不知道这一把大火烧了多久，空气中还弥漫着稻谷、粟米烤烧的特殊气息，狼藉一片。

　　不远处的山坡之上，一个男子身材并不高大，但无比的伟岸，特别是他那两眼闪过的亮异光芒，简直噬人心神，在他身旁，拥簇着十几个相貌非凡之士，神色都欢喜难掩。

　　这个男子望着脚下乌黑一片漆炭，哈哈大笑起来，带着一丝嚣张，却并不惹人心生厌烦之感。只听见他又止住笑声道：“袁本初啊，袁本初，我一把大火烧了你这囤粮的乌巢，看你还能翻出什么大浪！”

　　他身周一干文臣武将俯身齐声道：“以丞相天威，定能早日剿灭袁绍，一统河北之地。”

　　曹操正色道：“我有何能？全赖诸公之力也。”又赞许地看了眼身侧一个谋士，清瘦俊朗，又有一双清澈深邃的眼睛，道：“这次幸得奉孝的十胜十败论，振作了我军军士的斗志，首功为奉贤是当仁不让！”

　　“本初空有众多智士却不知运用，内斗不止，再有百万兵何俱哉？”黛绿的群山也似乎被曹操的英雄气概所感染，荡起一层又一层的碧涛。

　　茫茫的山野郭外，一眼望去，难得瞧见个人影。

　　天穹暗亮交杂，低矮迫人，压抑得人胸口发懵，野鸟从飞，肆意舞翔在旷博的天空，下方陌野漫无边，处处青色一片，荆棘丛生，只有一条似久未经人踩行的稀稀小道。一支不大不小的行军队伍人头怂动，若黑蚁迁洞般蠕蠕前行。

　　一行人回行的道路并不是沿来时所走。这条道路虽然幽静深远，但野果丛生、清泉汩汩，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这样的道路行马未必快些，许云等人也只得牵马翼翼迈步，他稍微扭头看了看身后，算计了一下：剿灭所有山贼总共阵亡近400军士，其中有140多庐陵港士卒，因此随行捐躯的士卒在250之数，加上归降的山贼“赤天虎”陈雷100余众，所以士卒总数在八九百范围之内。

　　眼见天空硬是要下雨的样子，可就是滴雨不见。

　　“什么鬼天气，”许云喃喃道。看着前边一道俏瘦的背影，长发盘扎，许云恍在梦境之中，如此佳人，竟让自己所遇，这是上天对于自己多大的一种宠幸？

　　青草没过许云的小腿，还不时被隐藏在其中的石块所绊，道边参天老树遮眼，听得到汩汩灵动的哗哗声，却怎么也寻不到那声源所在，相隔不过三丈，许云还发现一个毛绒绒的三角形小脑袋慢慢从一块大岩石后探出，定睛一看，竟是一只半大不小的狐狸！微微一惊，东汉末的山野秀丽程度，确不是后世所谓的一些自然保护区所能相提并论的。

　　太阳虽然没有同前几日一般高挂头顶，但乌云遍布，天气沉闷，加上死伤弟兄并不在少数，阴阳两隔得让人措手不及，众多亲和的音容还历历在目，也并不见得比炎日悬空凉快多少。倒是一干陈雷部下山贼（姑且还称之他们为山贼），少有时日能无甚牵挂地行在这山水画般的美景当中，齐齐扬起热闹的喧哗之声，但马上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又悻悻地安静下来。

　　前面的孙尚香似乎有什么心事似的，一路闷不吭声，大白马很是通灵，按奈下血脉中跃动的兴奋，自顾低头挑着地上的鲜嫩草株进食。

　　“喂。”许云向她招呼着。

　　“怎，怎么了？”孙尚香转了过来，脸色慌乱，出现了一点红晕。

　　“看你怎么一直魂不守舍的样子？想什么呢？”许云疑惑道。

　　“噢，哦。”孙尚香支支吾吾着，“我在想，我在想，要不要通告士兵们，别说陈潜有心谋反，就说是讨伐山贼的时候不幸中箭而亡的。”

　　“呵？”许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他可下心要置我们于死地呢，你还这般维护他的声誉，怎么有些不像你的作风啊？”

　　孙尚香眉头一皱，微微不满道：“他好歹也是尽心尽力了许多年的，没有功劳，苦劳也不可没的。”

　　“好吧。”许云揶揄道，“你是东家，小的要做的只是遵命罢了。”……

　　没有行过多远，猛地一阵大风卷来，衣、发飞舞，马匹仰头嘶鸣不已，前头三面大旗齐齐横腰而断，许云以为是旗杆近朽所致，但摸便木杆上下，光洁硬朗，近前细看，才发觉折断处平整异常，如利剑削过，甚是诡异。贾诩看在眼里，道：“逸飞啊，这可不是吉利之兆啊。”许云笑笑，不置可否。

　　临近傍晚，好不容易寻得了一个荒草甚少，宽广平整之地，士兵门行了一整日的山路，也尽快扎好营地，静静歇息。

　　夜已入深，阔大的营地上燃起了几堆柴火，以照明之用。

　　袅袅舞蹈的祝融使空间一阵扭曲，耀得士卒们额头光亮，也难得这光景，他们便团团聚在一块喝酒（今日许云特意准许他们的）、吃着白日采摘的野果，天南地北地大肆谈论，倒也歉意不过。

　　谁也没注意道，一道人影摸黑着往丛林茂密处行去，手脚异常之快，竟从袖口抓出了一只鸽子，又从贴身处摸出一张书信。

　　“老李，老李。”有人叫唤着出声。这道人影身形一阵，吃惊不小，怒道：“你奶奶个巴子，老子撒泡尿你就死爹死娘一样地叫唤。”……

　　他看着在夜空中飞翔一小圈的鸽子身形，嘴角扬起了一丝阴狠厉色。

　　中央的营帐，火光也更加亮丽，许云、贾诩、陈豹、陈雷等人围在一桌旁，喝酒吃野果，不时还有晚风阵阵袭来，畅快不已。

　　“二牛。”许云啃着一个大得出奇的山梨，招呼道，“过来坐坐，吃点吧。”

　　只见郭二牛一人盘坐在一旁几丈远处，像在打坐，赤裸着上身，肌肉线条匀称之极，隐隐能瞥见其轮廓。

　　“将军，多谢你的好意了。”二牛睁开了双眼，“但老师傅叫我每日静心打坐修炼一番，不能更改的。”

　　贾诩一小口酒扬下肚，神色赞赏不已。

　　夜幕垂临，如只未知的洪荒凶兽步步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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