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此情无处可逃

　　第十三章此情无处可逃

　　易小川和少年顺着地上依稀的车轴印迹，穿过树林，翻过几个山头，追出去很长一段路程终于远远望见了马车的踪迹。易小川双腿一夹，红马吃痛地仰头嘶叫，更加卖力地四蹄狂奔，朝着前方的马车赶去。跟在后面的少年连连挥鞭，仍然落下了一大截。

　　随着距离逐渐缩短，易小川看清一人穿着吕宅家仆的衣服，正在用力鞭打着马匹驱车前行，这人正是乔装改扮的吕素！

　　“吕二小姐！你赶快停下！”易小川运气丹田，洪亮的声音清晰地传出。

　　吕素听到呼喊，知道自己被认出，慌张地朝后一望，她并没有看清追来的人是谁，反而越加拼命地挥舞起马鞭来。此时，前方泥路的中间忽然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大土坑，看样子应该是当地猎户捕捉野兽时留下的。吕素只顾着躲避追赶，哪里还有闲暇顾及路况，等到发现的时候早已来不及，只听她惊恐万分地大叫一声，用力去扯住缰绳，但马儿来不及收住蹄子，连带着马车一起倒栽葱地朝坑里落下去。

　　情势危急之刻，易小川已策马追到大坑旁边，他双足一点，翻身跃起，朝着即将掉落坑中的吕素扑去。他一手攀住土坑边缘，一手向下一捞，堪堪揽住了吕素的纤腰。与此同时，马车已经轰隆隆坠入土坑中，化作一堆废木头。

　　吕素惊恐万分地目睹马车摔得四分五裂，连忙用力抓紧易小川的衣服，本能地把身体往上一缩，感激地望向救命恩人。一看之下，吕素呆住了。是他？怎么会是他？到了这个时候，吕素才发现一路追赶自己的人竟然是易小川，奋不顾身飞扑过来救他的也是易小川。他对自己那样冷淡，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吕素迷茫地望着小川，这会儿他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努力地攀住土坑边缘，在想办法爬上去。土坑边缘很光滑，没有可以着力的地方，易小川尝试了好几次，但两个人的重量使他无法立刻翻身而上。见二人一时脱不了身，小川担心吕素的情况，焦急地向怀中看去，正迎面碰上吕素一对泪光盈盈的眼睛，清亮的眸子浸在迷蒙的水雾中，含着感激含着仰慕，或许还含着更多埋藏在心中的幽幽情愫。这是个会用眼睛说话的可爱女子，望着小川的吕素虽然一言不发，但已经胜过千言万语。易小川心里一动，再也不忍将目光闪避开去，就这样危险地倒挂在土坑边缘，就这样避无可避地紧紧相拥在一起，两人相触的目光终于缓缓交缠在一起。

　　“你为什么要逃婚？”易小川很不合时宜地问。

　　吕素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她的声音很轻，很坚定。

　　真的是为了这句话！该死！易小川手下微微一颤。

　　吕素感觉到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轻轻一动，方才觉察到两人此刻的姿势是多么亲密和暧mei，不禁羞红了面孔，低垂下眼帘。

　　“怎么了？”易小川见吕素面色有变，生怕她掉落下去，连忙更加用力地搂紧她的腰肢。

　　吕素更加羞涩难当，不禁扭动着身体想离开小川远一些。可没有想到土坑边原本就是不牢固的浮土，被她这么一动作，竟然吃不住两个人的重量松滑下来。

　　“小心！”易小川大叫一声，徒劳地朝上抓了一把，依然没能阻止下落之势。吕素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手脚乱舞。眼看两人飞快地朝下落去，易小川急忙朝着吕素背后一拍，将她推送到自己上方。

　　“嘭……”眨眼的功夫，两人就跌落到坑底。没有了刚才马车前行的冲力，虽然从高处跌下来，但情况还好。何况，吕素还摔在易小川的人肉垫子上，她羞红着脸爬起身来，除了那日在林中扭到的脚伤略微加重，其他并没有大碍。易小川可没有这么幸运了，为了不让吕素受伤，他硬是挡在了下面，摔到坑底的瞬间，整个背部重重压到了马车残破的碎片上。尤其是后腰的地方，像是被一个锐物刺中了，疼得他一身冷汗。

　　缓过劲来的吕素见易小川躺着没动，跛着脚走过来扶他：“先生，没事吧？”

　　易小川一咬牙，翻身坐了起来：“没事！”他简短地回答，为了吕素，不管让他付出多少都是应该的。要知道，就是自己这条命，都是前世的吕素用她的命换来的！易小川想起往事，心潮澎湃，他是那么刻意地希望可以避开吕素，可命运还是让他们再次相遇。这究竟是一段什么样的缘分？第一次遇见吕素，他还不懂爱情；再一次遇见吕素，他的心里已经住着玉漱。望着吕素一身狼狈地蹲在自己身边，小脸上却浮现着满足的神情，易小川好难受，他知道自己给不了吕素幸福，他只希望自己不要带给她痛苦。

　　土坑上方，少年已经策马赶到。他看到眼前这番人仰马翻的糟糕情景，急忙翻身下马，俯身喊道：“高人，吕二小姐，你们没事吧？”

　　易小川见救兵来了，开心地大叫：“我们没事，你赶紧去找根粗绳来，把我们拉上去！”

　　“好！等着！”少年一边应着，一边飞快地走开了。

　　吕素没有想到除了易小川之外，还来了另外一个人，倒颇有些难堪，安静地坐在地上没有吭声。

　　易小川看出吕素的尴尬，伸出手去安慰地拍拍她的背。可这伸臂一动，他的后腰猛然传来一阵撕扯的剧痛。“嗯”，易小川闷哼了一声，暗暗缩回手来一摸，却是满手的鲜血。看来是刚才跌倒的时候被刺伤了，易小川怕吕素担心，忍痛悄悄撕下一块衣襟紧紧缚在腰间，然后恍若无事地继续坐着。

　　等待了没多久，少年就气喘嘘嘘地回来了。他朝坑里甩下一根手腕粗的树藤，然后用尽全身气力轮流把两人从坑中拉了上来。

　　“谢啦！小兄弟！”上到地面的易小川看到少年为了把他和吕素拉上来，憋紫了脸，已然使出全力，心下十分感激。

　　“高人……”少年喘息着，“我们现在……怎么办？”

　　易小川沉默，他看了看吕素，短短数日间，从宴席上遭冒犯，树林中遇劫匪，到深夜离家逃婚，再加上刚才几乎翻车送命，她已在一波三折中显得心力交瘁，脸色虚弱发白。易小川很犹豫，很彷徨，实在不忍心在这个时候说出要立刻送她回家的话来。上天像是感染了易小川的情绪，出面来化解窘境。刚才还是阳光灿烂的好天气，这会儿却忽然变了脸，乌云翻滚强风骤起，豆大的雨点猝不及防地砸落了下来。

　　“哎呀！下雨了！”少年双手遮在自己头顶，跳着脚，“刚才我找树藤的时候，发现坡后面有一个废弃的小草屋，我们去哪里避避吧！”

　　这话正中下怀。易小川和吕素不约而同说好，三人牵着两匹马，快步朝山坡后避雨而去。

　　少年说的小草屋，其实就是个四面漏空的瓜棚。他们三个人已经躲到棚底最中央，风雨还是从四面八方浇灌进来。早春天气犹凉，吕素毕竟娇弱，受不了寒气，微微发抖起来。易小川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吕素披上，少年见状也慷慨解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吕素。加上两重衣服后，吕素顿时感觉温暖许多，她朝易小川和少年感激地笑笑。少年见吕素一笑之间，模样倒是有几分像她的姐姐吕雉，不禁心猿意马起来，脸也涨红了。他掩饰地朝易小川道：“天色快要暗了，我去找些柴来生火。”言罢，一头冲进了雨雾中。

　　这下子，瓜棚里又只剩下易小川和吕素两个人了。

　　易小川不时抬头看天，瞧风雨没有停歇的样子，心想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今夜就赶不回沛县了。他担心地望着吕素，眼看夜冷雨寒，四下没有可以避风的地方，不知道柔弱的她会不会被冻出病来。

　　吕素裹在宽大的袍子里，伸出一只手来凑到雨中，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滴答滴答落在自己手掌中央，嘴角浮出浅浅笑意：“先生你看，这雨多美啊！”

　　易小川不解地凑了过去：“有什么不同的吗？”

　　吕素朝小川伸过手来：“你仔细看啊！”她的语气第一次有了升调。雨水滋润着她手若白玉，而她整个人也在漫天的雨幕中显得如此纤纤一碧，不染杂尘。

　　易小川很想赞美她几句，可是他害怕这样的话语会让吕素陷得更深，于是他狠心地说道，“我不喜欢下雨，等雨停了，我就送你回家！”

　　吕素眉宇间小小的幸福被易小川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摧毁了，她复有垂下头去，沉吟片刻，却突然靠过来倚到易小川怀里。吕素感觉胸膛里的心跳得好快，她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怎么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她和身边这个男人相识不过数日，可却体会到前所未有的依恋和思慕，仿佛他俩前世就已经相识，今生是来继续未完的缘分。她毅然违背父意逃婚离家，不是因为讨厌刘邦，而是因为已经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身边的这个男人。

　　易小川怔住了，吕素柔软的身体正紧紧依偎着他。他不敢推开她，只怕这一动，她的心就碎成了雨丝。为什么，再一次重逢，命运还要安排吕素喜欢上自己？他不是一个值得吕素如此付出的人啊！小川仰起头，不让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掉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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