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不如不见
第二十六章不如不见
剑锋，闪电般疾速划破春寒的深夜。比剑锋更冷酷也更锐利的，是蒙恬的眼神。在蒙家剑势二十几招凌厉的攻击下，蒙面黑衣人已经无处可逃；可蒙恬知道，能抵挡住蒙家剑十招以上的人，天下间屈指可数，而这个神秘的蒙面人居然单凭赤手空拳却已经与他对上二十招以上？毋庸置疑，这是一个顶尖的高手，他几乎猜得到每一剑的后招，但明显在保留自己的实力，每一招防守都是不动声色的躲避。蒙恬能感觉到他此刻并不在最好的状态，而且他并无意与自己一较高低。
宁错勿纵是蒙恬一向以来的行事准则，尽管心里疑窦丛生，他手中的长剑依然朝着对方的胸口凛然刺去，出鞘无虚发，战无不胜的青铜利刃渴望着用这强劲对手的热血来染红它无上的尊荣。可是忽然间，它惊异地发现这一次面对的居然是一个毫无防备甚至是完全敞开来迎接它的胸膛，淡然而无惧，没有丝毫死亡之前的恐慌。对于战神之剑来说，这种陌生的感觉不啻为一种屈辱。
面对即将被一剑透胸的危境，易小川选择放弃所有的防守，他并非铤而走险，而是深知蒙恬向来不屑胜之不武的禀性。如他所料，近在咫尺的地方，嗜血的青铜剑骤然停住了雷霆般的攻势，随即化作晚风拂面从他鼻尖前冷冷削过。力道和距离丝毫不差，易小川毫发无伤，他的蒙面黑布已随之飘然落下。
“你是谁？”简短的三个字，平缓地不掺任何感情，刻意压低了声音。
“易小川！”也是简短的三个字，坦然而明了，同样刻意压低了声音。
旗鼓相当的对手，不止可以用剑说话，更可以用眼神说话，言语反而成了次要。易小川看出蒙恬的需求，无谓让他辛苦揣测，所以大方报上自己的姓名，毫不隐瞒。
蒙恬望着黑布后露出的这张略显苍白的年轻脸孔，直率而无畏，眼中悄然浮出一丝惊讶。原来，易小川真有其人？他就是蒙毅口口声声要找的那个弟弟？尽管是第一次见面，蒙恬心里却莫名涌起一种惺惺相惜的欣赏，只可惜……他终非同类。
蒙恬瞟了一眼还亮着烛光的厢房，扬手还剑于鞘，转身就走，仿佛知道易小川一定会跟上来。朋友与敌人的转变，往往也在一线之间，仅仅六个字的对话已经在两人之间建立起默契，易大川就是他们相互获得共鸣的关键点。易小川果然紧随其后，离开了厢房后院，他知道在和大川会面前，必须得通过蒙恬这一关。
蒙恬带着易小川来到了他的书房，即刻合起所有门窗。
他想干什么？易小川料想蒙恬必定会仔细盘问自己和大川之间的事情，没有承想蒙恬却是出乎意料地对着自己弯下腰来一记深深长拜。这位大秦第一将军最是一身铮铮傲骨，除了拜皇帝，竟然还肯为第二人折腰？这是干嘛呀？饶是易小川这么了解他，也惊讶地倒退了两步。
此时，缓缓直起腰来的蒙恬倏然抛出一句话来：“今日起，请你永远离开蒙毅！”他双目紧紧盯住易小川，言语字字铿锵，不怒自威，带着严峻如军令般不容人不遵的气势。
在于易小川，这句话便犹如醍醐灌顶，使他明白了刚才那一拜的深意。原来，蒙恬屈尊向他一个无名小辈行礼，完全是为了易大川，也就是他口中的蒙毅。他想用这一拜来感谢易小川曾对蒙毅的照顾，也想用这一拜来结束易小川和蒙毅之间的所有纠葛。所谓‘先礼后兵’，至此后蒙毅就只是蒙恬的弟弟，而与易小川则再无任何关系了，他们的人生必须做出断然地划分。
易小川望着长身而立，英伟肃然的蒙恬，想起当年他为了自己和小川都恋上玉漱的事情曾连捅自己两刀，子不教父之过，对于蒙恬来说就是‘弟不教兄之过’。别看他外表冷漠，其实只是不懂得表达自己而已，他的内心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炙热。从前如此，现在还是这样，蒙恬可以把全身心都献给大秦，也可以投入全身心地去爱护他的至亲。别人也许不能理解，可易小川深深懂得。看来，这时的他已经完全认定了易大川就是蒙毅，所以他像一只保护雏鸟的雄鹰一样竖起了全身的翎毛，可为之拼命也可为之折腰，竭尽所能地为弟弟遮风挡雨。
“为什么？就算我和蒙毅做不成兄弟，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易小川费力地把大川改称为蒙毅，他希望知道蒙恬要分开他们的真正症结之所在。
蒙恬冷冷转过身去：“因为你是楚人！”
楚人？什么意思？易小川有点儿懵掉了。他努力回忆，怎么也想不起来蒙恬曾和他提到过有关楚人的事情。看来，他对这位曾经的大哥还是不够了解啊，就算经历过一次他也远远不能成为预晓后事的先知，同一时间里只要人物不同或者地点不同，事情的结果可能就会迥然不同了。就如现在蒙恬突然提起楚人，他完全是一头雾水。
“我……不是楚人。”易小川用最拙劣的方式否认，但举不出有力的证据。
蒙恬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楚国项氏的武功，我不会认错！”
该死！易小川一跺脚，适才和蒙恬交手的时候，他已经特别留意着没有使出蒙家剑法，却还是在拳脚功夫上露了馅。记得那时候初到大秦，易小川就机缘巧合师从项梁学武，学得那些功夫的确是楚国贵裔项氏的真传没错。想不到，蒙恬今日却为这个和他较真起来。
易小川敢和自己对阵交手却不肯承认是楚人？到底非光明磊落之辈！蒙恬原本对他颇有敬意，此刻却愠怒渐起，不由自主伸手按住了鞘中长剑。虽然当年他还年幼，但清楚地记得父亲蒙武率领六十万大军覆灭楚国，逼迫楚国大将项燕自杀。蒙武仁厚，放生了项燕之子项梁，可他的幼子蒙毅却在那场战争后离奇失踪。蒙恬怎么也忘记不了，母亲夜夜捧着蒙毅的小衣服哭红了眼睛，祈求上天能让楚人饶过无辜孩童的性命；也忘不了蒙武带领大秦的铁骑踏遍整个楚地却遍寻不找蒙毅的踪影，而母亲终在悲伤了一年后郁郁而终。由此，蒙家和楚人之间便种下了不解的渊源。蒙恬的青铜剑上犹沾着那一群在塞外刺杀扶苏的楚人之血，此刻眼前又忽然冒出了一个身怀项氏武功的易小川。
往事不堪回首，蒙恬按住长剑的手掌阵阵发热，剑身也在鞘中微微发颤，但他望见面前易小川清澄而坦然的眼神，终于克制住自己慢慢地松开了持剑的手。猜想不代表事实，就算易小川是楚人，二十多年来他毕竟没有伤害蒙毅的性命，单凭这一点易小川就是值得感谢的。只是，他如果想通过蒙毅接近蒙家，继而觊觎大秦天下的话，就大错特错了。蒙恬一言不发，眼中的神色却是几度变化，这么多年楚人锲而不舍地行刺举动不由得蒙恬把情况往最坏的地方去想。他还不知道项梁项羽叔侄已经来到咸阳，但他隐隐预感到眼前这个易小川是难得的大将之才，若真是楚人的话，无法估量他的出现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也许来日他会成为自己最强劲的对手。
“你走吧！”蒙恬催促易小川，趁着他还能压制心中翻腾的杀意。
对待异己，蒙恬从不手软。易小川知道他对自己已经再起杀心，也知道其中必定有什么误解一时之间解释不清，不禁暗暗叹息。千年之后的再会居然如此无奈？为什么他和蒙恬不能成为兄弟，就一定要成为对手呢？他真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拦在自己和易大川之间的最大障碍居然会是蒙恬。不过，有蒙恬这位大哥的保护，易大川应该会很安全的，这兴许不是一件坏事。
亲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或许相见不如不见。
从遇见刘邦、遇见高要，再到遇见蒙恬，易小川觉得整个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自己的预计了，也许正是因为他和易大川的再次穿越，所以曾经的那段历史将被重新改写。小川心想，在这个动辄杀戮的年代，谁也料不到会发生什么，不懂武功的易大川还是留在蒙恬身边比较妥当，至于解救玉漱和寻找天星陨石的事情，还是由他一个人去做更合适。
易小川思量良久，终于在矛盾纠结中缓缓道：“蒙将军，请你转告蒙毅，易小川来过，请他安心！告辞！”
天际渐渐发白。蒙恬书房的烛火亮了彻夜，易大川厢房的烛火也亮了彻夜。易大川不知道在过去的那个黑夜里，他已经和小川擦肩而过，也不会想到自此之后，他就将真正和小川分道扬镳，跨入两条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
(https://www.biqwo.com/dudu/46/46331/2434069.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biqwo.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w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