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表白
“我已经习惯了没有存在感的生活，知道吗？被全世界忽略是件很痛快的事，跟陌生人介绍自己的时候，我可以潇洒地说，我没有朋友。可是遇到了你，我之前抗拒的一切都变成了美好的，比如爱情。你问我为什么要挑战他，因为我忍受不了你的无视，想让你多看我一眼。”练习室中的学辰背对着许灿，说到最后一字时才转过身，浅褐色的眼瞳碎裂成大颗泪滴。
“我喜欢的人是他，你知道的。”许灿变成了受到惊吓的笼中之鸟，不敢抬头看他一瞬。
“我喜欢的人是你，他知道的。”学辰笑着，眼泪如他的情绪一样永远受控，在清秀的面庞划出几缕淡淡的憔悴。
许灿在他的靠近中恍惚起来，向后倾身：“他从小到大没有输过，对他来说，失败比死还可怕，求你，退出吧。”
“赢了一个从来没输过的人，岂不是更有意义。我不可能放弃成功的机会。退出，我能得到什么？”
“你想要的是什么？”许灿任他托起自己的下巴，没有反抗。
“明知故问。”学辰贴近她的脸，柔软的唇，柔软的气息，近在咫尺。
“学辰你又跳戏了！”兰湛敲了敲他放空的脑袋，“前面情绪特别好，表情淡淡的，非常吻合角色波澜不惊的感觉，可是一到动作戏你就犯懵。”
“刚刚那一段没有动作戏啊？”学辰不明所以。
窗边磕着瓜子看热闹的麦盟插嘴道：“床戏、吻戏、亲热戏都叫动作戏，你呀，这么一点点微动作都演不好，赶紧让兰湛指导一下，他这方面经验丰富着呢。”
“麦子你把话说清楚，我可是戏里风骚戏外纯情。”兰湛把剧本扔在麦盟怀里，重申自己的冰清玉洁。
麦盟了然一笑：“那倒是，出道快十年了，几乎零绯闻。你现在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璇姐不愧为金牌经纪人，我昨天撬了三个小时，她牙关紧闭，到最后反倒把我初恋故事给挖出来了。
“你还有初恋呢？谁家闺女那么不开眼啊？”许灿笑他。
“唉，当时，我和我的小镇姑娘，在书店里一见钟情，她不嫌弃我是个三无产品，可是家里人不同意，硬生生给拆散了啊，现在回想真的是，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麦盟怅怅然叹了口气，恋情讲得万般无奈的样子。
兰湛却把重心放在了最后一句：“那首诗，没听过，不懂。”
“那是戴叔伦的诗。”学辰喝完了许灿做的香蕉牛奶，把自己支在窗台。小镇姑娘，书店，三无产品，别离，熟悉而残忍的故事架构，麦盟收获的是除却巫山不是云，遗憾里还有美好的余味。可自己呢？拖着一道伤，把心关在竞技场的囚兽室，牢笼什么时候打开，钥匙在谁的手里，他连猜想的勇气都没有。
许灿凑过来看学辰眼里的夕阳，他可以一个姿势入定好久也可以望着一个方向不眨眼睛，这对许灿来说比修炼成仙还要难，学辰是个有道行的人，他内心住着一个苦行僧，慈悲留给每一个靠近他的人，而苦难，比军刀还要锋利的苦难，在太阳陨落的不为人知的时刻削进他饱受风霜的肌肤。
他说他最怕疼，而疼痛又注定与他相伴一生。
“不会背诗的工长就不是好演员，想不到你还挺博学的。看你感同身受的样子，是不是想起哪朵小桃花了？谭歆竹，香水小姐，还是工地上的女同事？”尽管被他落寞的眼神再次震撼，许灿还是坚持自己的立场。
“我在想你！”学辰等落日坠毁后才继续，“想你演技这么好怎么不去当艺人。”
差点信以为真的许灿缓下呼吸说：“我从小就有舞台恐惧症，六一儿童节都没表演过节目。你呢，小时候参加过很多演出吧，额头上画个小红点儿冒充女生合唱《春天在哪里》。”
“我？在福利院那几年，院长爷爷带着我和另一个孩子自编自导自演话剧，巡演时候，我们就在广场画用石灰撒出一个圆形当舞台，观众们有的自带板凳，有的爬上围墙来看，还给我们取了个名字，叫老不正经组合。”学辰忆起当年的演出，胸口很闷。
“跟你一比我简直没童年哎，有可能的话叫他们来这个戏串个角色，我去跟我爸说，这点儿权利他还是有的。”这是许灿第一次全神贯注倾听他过去的故事，也是第一次学辰敞开心扉对她谈起自己的曾经。
“恐怕不行了……”学辰想要倾吐可最终只说了几个字，“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了。”
“啊？哦！生离死别我没经历过，如果遇到了我就会这么想，那些离开的人只是被时间藏起来了。”许灿抚着指上的黑色刺青，所有试探与心机在那一刻全部化为烟雾，“不以意志为转移的东西又何必较劲呢，我们只要把能控制的部分做到极致，把觉得重要的人紧紧抓牢，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就足够了。”
看到窗前说悄悄话的两个年轻人，麦盟对一旁压腿的兰湛说：“他们俩在一起那才叫顺理成章，我又开始相信缘分了。”
“又想起你的小镇姑娘了吧。”兰湛不笑的时候，声音里有块化不开的冰。
自从潘忆宁回来后，学辰练习的节奏稍稍缓了些，太色刚暗下来，许励铭就打电话催他回来，麦盟也被老板强留下来吃饭。
“麦子，小辰练习得怎么样了？打败兰湛不成问题吧。”许励铭举起筷子先问工作。
“他们俩根本就不是一个level,跆拳道实战咱们稳赢。Allen那段视频和评论被人转载到内地的网站，票数就快要追平了，再加上您和夫人亲自出马摆平媒体，三轮较量都有很大胜算，唯一可能输的就是演技这一点了。”麦盟的分析跟许励铭的想法一致。
“最近我在查陷害小辰的事，《双夜》的男二本来是要在内部选拔的，也就是说陆明晓、黎潇他们几个新人最有嫌疑，但是观察了一段时间，没发现他们有什么异常。”许励铭停箸，忽然严肃起来，侧眼望着女儿，“不过我听到了一些关于兰湛的传闻。”
“什么传闻？幕后的人不是他，兰湛一点儿心计都没有，而且那天我们都在一起，我可以给他作证。”许灿的极力辩解暴露了深埋的秘密。
许励铭慢慢拍了下餐桌，力度很大，学辰碗中的蛋花汤险些溢了出来。
“你急什么？怕什么？替一个外人解释什么？”许励铭怒视着女儿，“原来传闻是真的，你跟兰湛……难怪……一开始跟小辰水火不容，没几天就对他殷勤起来，花尽心思学做饭是为了带给那个浪荡小子！你把学辰当枪使，子弹里都是麻醉剂，打得我和你妈晕头转向，许灿，你他妈太欠收拾了！”
潘忆宁抓住丈夫扬起的巴掌，回头对许灿说：“你谈恋爱我们不干涉，只要是本分人家的本分孩子，真心实意对你好就行。兰湛家庭背景太复杂了，我们不能接受。”
“你非要跟他好就滚出去，别回这个家！”许励铭的震怒多年未见了，一家人都不知是好，学辰也垂下头没有动作。
还是麦盟这个外人机灵，拉了下老板的衣袖，一副皮痒不怕挨揍的神情：“许总，就算是真的，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火吧？看您把俩孩子都吓着了。”
“麦子，你知道我和老许都是农村出身，现在这些家业都是血汗积攒下来的。你笑我们封建也好，老派也好，我们还是讲究门当户对。”潘忆宁的声音细腻如天鹅绒的触感，轻言细语中看不到情绪的惊涛骇浪，但越是这样越可以反衬出她心里那诸多的不平静。
“兰湛他爸虽然有钱，不过是个大老粗，还有传闻说他是靠放高利贷发家的，确实跟您这种书香门第不登对。”麦盟给几个人都添了饭，接着说，“许总，平常都是您教育我，这回我可得说道说道您了，还没搞清楚就大发雷霆，捕风追影的事您也干得出来。”
许励铭听他一说稍稍平复了些，拿出一叠宣传单：“这是她包里翻出来的。不愧是我闺女，跟我思路一模一样，利诱路人投票，不是为学辰，而是为了兰湛。”
潘忆宁问女儿：“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跟他从来就没开始过！”许灿硬撑着撒谎，现在承认，恋情只有终结一个走向，隐瞒下去或许还有制造转机的可能。
“许总，你是没看见，在练习室，小灿跟Allen俩人黏在一起咬耳朵，跟小情.人儿似的，说她喜欢兰湛，我可不信。”麦盟不顾气氛吃起饭菜吧唧嘴。
许灿踩上学辰的脚，用口型呼救。收到了“帮我”的请求，学辰站了起来，想了想说：“许叔叔，兰湛是我偶像也是我朋友，人气比拼如果输给了一个新人，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就全都是无用功，否定了自己，哪还有信心走以后的路呢。所以，我才让小灿做了宣传单，您给我的钱买电子购物券用了。”
“什么？我怎么听都不像真的。”许励铭细想了一番又开始逼问，“你跟我说实话，小灿是不是跟那个垃圾的儿子好上了？你别帮她打掩护。”
学辰一笑，拉许灿和自己并立：“麦盟，你想知道今天我和她在窗前说了悄悄话吗？”
“想啊！”麦盟吐出了来不及嚼烂的菜叶，“我当时给你们设计了好多海誓山盟的对白，到底说什么了？”
学辰搭上许灿的肩，像习惯性动作那样纯熟，他说：“她从来没经历过生离死别，所以我答应小灿至少比她多活一天。”
“等一下！素材啊！”潘忆宁拿出随身的本子记下了他的话。
许励铭似乎没听明白，腮邦子鼓了鼓冒出一句：“你这是咒我闺女不长寿还是怎么地？”
“唉，你不会浪漫就算了，连别人的浪漫都看不懂，我给你翻译一下啊。”潘忆宁也搭上丈夫的肩，“小辰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他要跟小灿过一辈子，守着她直到终老，明白了吗？”
“真的？”许励铭依旧不太相信，“还是那句话，我需要你拿出证据。”
学辰将许灿贴近怀里，缓缓移向柔软的唇，柔软的气息，这一次他没有跳戏，生疏的吻，温热还未感知便已离去。
许灿找不到身体的重心了，只听到脑袋里血管的爆炸声，渴，从未有过的干渴。端起汤一饮而尽仍没有缓解，因为焦渴的器官是心脏。
“那碗是小辰的。”潘忆宁笑道。
许灿闻言，含在口中的蛋花汤呛了出来，学辰拍着她的背，笑着说：“她就喜欢吃我剩下的东西，许叔叔，铁证如山，您觉得别的男人还有机会吗？”
“麦子，上回跟你说买双人床的事可以执行了，红底黄花，记住了。”许励铭踏下心来吃饭，公司里的流言蜚语是该整顿整顿了，毕竟事关女儿的清誉。
“呃……那个不急。”学辰放低了声音，“叔叔，我有些东西想买，但是，钱都已经……”
“小辰你记着，跟叔要钱不需要低头，待会儿给你包个大红包。”许励铭说，“小灿，三天后就要比试了，好好照顾小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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