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天王身世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张妈小心翼翼瞟一眼崔景炎，见他脸色阴沉，忙吞口水补充道：“晨曦，我想……老爷他们应该是工作太忙了，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们一定会赶回来的，再等等就好。”
一片静默。
没有人回话。
崔景炎沉寂地望向窗外的庭院，茂密的树枝被夜风吹得东摇西摆，那本该一望无际的田野已褪去日间的浮华，只剩下沉黑清冷的一片。
陆晨筱用右手轻覆上他的手背。
她能感受到他情绪细微的变化，他冰冷的侧容与身上散发出的淡漠气息是与他自相识以来从未有过的，那当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失落与愠怒。
尽管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为了抚平他的心情，她还是附和着张妈说些或欢快或安慰的话语。
然而无论二人如何费尽唇舌，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崔景炎由始至终一言不发，他忽然安静得好像再也不会说话，直到客厅里响起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他淡漠的眼神中才终于有了些微弱的波动。
张妈起身快步走向客厅，不一会儿，她惊讶中带点不安的声音断断续续从空气中传来——
“啊，您们今天没办法回来吗？”
“可是晨曦他那边……”
“……好的，我知道了。”
“……”
陆晨筱一怔，把视线落向崔景炎，见他正抿紧嘴唇，面孔绷得极紧。
五分钟以后，张妈面色不豫地走回餐厅，脸上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她正准备开口，崔景炎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骤然间插/进：“又不回来了。”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这个……老爷说局里临时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所以……”
“重要的会议？”他冷笑三声，仿佛听到本世纪最大的笑话，“不错，确实是个好借口，不过要是以后他们能多加点创意，这场戏才显得有意思，还是说他们根本连不想见我的借口都懒得去费心思？”
冰冷不屑的语气配上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容，令得餐桌的二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这是陆晨筱第一次看见如此冰冷的崔景炎，他身躯斜靠在餐桌边，清冷的灯光将他的轮廓刻画得如刀锋般尖锐，他虽然在笑，但是浑身笼罩着一种骇人的低气压。
张妈明显有点不知所措，愣神那么几秒钟，才又劝慰说：“晨曦你不该这么说的，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亲，你明知道他们是真的……”
“真的在忙吗？！”
就像□□被一下子触发，他一声低吼，情绪接近愤怒的边缘，“所以忙到连一年一次跟儿子见面的聚餐也无暇顾及的地步了吗？！”
暴怒的嘶吼声回旋在半空，里面所包含的失望与愤然惊得落地窗前的轻纱都猛然飘舞。
有夜风自窗外吹来，初秋的凉意开始蔓延至整个饭厅，层层叠叠的法式蛋糕被窗边洒进的月光映照着，看上去犹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陆晨筱与张妈此时已然呆住，不知道该作何种反应，只能愣愣地望着他猛力挥向餐桌的双手。
“砰——！”
一声巨响，法式蛋糕被他带着戾气的双手狠狠甩向空中，乳白色的忌廉顿时散满桌角与地板，原本诱人可口的饭后甜点已然破碎变形，在顷刻间变成一堆垃圾。
陆晨筱猛然惊醒，凝视他愤怒的面孔，她吸一口气，终是忍不住走向他：“景炎，我明白你心情不好，可是你也不能把气发泄在张妈身上……”
“你明白？你明白什么？！”
一个暴怒转身，崔景炎血红双眼散发的暴戾与痛苦彻底惊住她前进的脚步！
“你明白一年四季几乎无法与亲人见面的孤单吗？你明白遭受自己亲生父母嫌弃的滋味吗？你明白我甚至被他们禁止在人前表明血缘关系的痛苦吗？”
“你明白什么？！你根本什么也不明白！！”
“轰——”
窗外闪过一道惊雷，频繁的闪电照得屋内亮如白昼，狂风吹得窗户咯咯地摇响，偌大的饭厅却安静得近乎诡异。
怒吼声里发泄出的所有痛意彷佛自空气中扩散开来，陆晨筱感到胸口一窒，一时间竟无法再开口，只能怔怔地望着他，望着他再次愤然转身，望着他奔向楼梯落寞而无声的背影。
张妈一声低叹，双手搭上她的肩膀：“陆小姐，希望你不要怪晨曦，他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多年来的心结……”
一张旧时的全家福。
照片上的崔景炎完全未脱稚气，圆圆的脸上正绽放灿烂无比的笑容，他的左右旁分别站着一位比他年长约十岁的男生与一对年轻夫妇。
“这是晨曦的大哥与父母亲，这张照片已经是十多年前照的了，唉~我已经好久没见过晨曦与他们这么亲近了。”
又一下叹息传来，陆晨筱从张妈的手中接过照片，照片虽然年代久远，但不乏洋溢美满家庭所固有的温馨与幸福。
一切看上去和谐而平常，除了崔家那三张异常眼熟的脸孔。
眼熟？
陆晨筱不由得一惊，待终于认出相中那三人的身份时，她震惊得倒抽一口气。
崔景炎的父亲与大哥，竟然是赫赫有名的政要？！
自从与他相识以来，他一直对亲人几乎禁口不提，她也曾经料想过他身世的特殊，然而得知结果的那刻依然出乎她的意料。
张妈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又默叹一声，才将过往的一切娓娓道来：“晨曦的爷爷年轻时是一名军官，曾经为国家立下不少功劳，自那代开始崔家就一直代代从政，除了……晨曦。”
“晨曦从小就生在这样的环境，却偏偏迷恋音乐无意向从政，甚至不顾家族的极力反对参加电视台的歌唱比赛，结果真的让他拿到了第一名。知道这件事后，家族都闹翻天了，他的爷爷甚至当场气昏倒地，因为这件事，自此老爷他们就再也没跟他同住了，就连见面也可以说是寥寥可数，要知道那时候的晨曦才不过十四岁。”
十四岁，本该是大肆流溢青春的美好年华，却要独自承受这样辛酸的过往。
褪色的照片无声地躺在掌中，照片上那张稚嫩的脸庞所绽放的笑容明明与现在的他几乎无异，却无由来地刺痛了陆晨筱的双目。
景炎。
她默念着。
人前，他是耀眼如太阳的巨星天王，人后，他又独自承受了多少孤单？
雨在窗外肆意地挥洒旋舞，雨滴顺风飘落，溅湿了饭厅的窗台与地板，空气中似是流淌着一股清寂的味道。
张妈握住她的手背，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全是诚恳与期盼：“陆小姐，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件事。”
*
二楼的卧室里。
厚实的黑纱几乎遮盖住窗外所有月光，只剩下一丝缝隙透出点点光斑。
猩红色的沙发中，崔景炎神色落寞，他的掌中正握着一把木制吉他，吉他的款式显得有点过时，但是做工异常精细。
缓慢地抚过琴弦，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窗外的闪电将它映射得犹如一根根冒着寒气的冰丝，他感到阵阵寒冷，身子向后一仰，彻底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
究竟有多久了呢？
他已有点记不太清晰。
记不起有多久没真正地开怀大笑，记不起有多久没依偎在家人身旁，更记不起有多久没得到他们哪怕只是一个微笑。
心脏像被无数只蚂蚁咬噬般酸涩，他的手指抽紧，幽黑的双眸透出冰冷的目光。
“生气了这么久也该饿了吧？”
身侧倏地传来一声慰问，陆晨筱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将一碗热腾腾的白粥递到他面前。
“没什么胃口的时候最好喝碗白粥，我熬了很久呢，软软糥糥的很好入口，就算再生气也不能饿肚子啊，要知道肚子是无辜的。”
欢脱的语气外加调皮的笑容，她试图以幽默作为开场白，可对方一直沉默不语，没有任何要接过的意思。
尽管看见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愕然与脆弱，陆晨筱仍然知道这并不足以驱走他内心的阴霾。
她只好叹气转身将碗放下，又忽然被茶机上一幅照片吸引住目光。
借着微弱的月光，一张与崔景炎几分相似的年轻脸孔呈现眼前。照片上的男子一身怀旧服饰，怀抱吉他俊逸洒脱，舞台的白炽灯环绕在他身上，让他闪亮得犹如一只暗夜精灵。
陆晨筱认得那是崔景炎父亲年轻时的模样。
张妈的话言犹在耳，她正陷入沉思，一个略带犹豫的声音静静地响起在空气中。
“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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