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他的心结
意识到他终于肯大开尊口，陆晨筱收回心绪，微笑回头：“呵呵，被你发现了啊，我是让张妈给我钥匙开的门，刚刚我一直在敲门你也没反应，所以我才……”
“你不是应该已经离开了吗？”崔景炎轻声打断她，声音里透出懊恼的味道，“我刚刚那样对你，你不是应该……生气了吗？”
夜风撩动窗帘，初秋的风竟有些严冬的寒意。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向她们动怒，可是内心的失落与挣扎早已让他失去方寸。
“嗯，被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确实是应该气跑的。”她走近他，黑暗笼罩下的他面孔有一种悲凉的萧瑟感，她摇了摇头，又故作苦恼状，“可是怎么办呢，大半夜的这又离市区那么远，我说你还真忍心把你女朋友一个人丢到外面去啊，看来传言是真的，你心中早有别人，我不过就是烟幕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我刚才是因为他们才……”他张口欲辨，却又一下子闭住了嘴巴。
卧室里变得静悄悄的。
陆晨筱端下身子，握上他的手，“其实刚说的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看见这样的你我又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呢。”
轻声细语伴在耳边，她掌中炽热的温度刹那间拨动了他的心弦。
他抿紧嘴唇凝视她，手指无意识地在吉他琴弦上轻轻划着。
她更紧地握住他的手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候着。
终于——
“你知道吗，这把吉他是小时候父亲送给我的，他年轻时也曾经热爱音乐，我也可算是在他的音乐熏陶下长大的。”
闭上眼睛，他回忆着过去短暂而又美好的画面，“那时候的他全身总是充满活力和光芒，让我无限憧憬，我想我之所以会爱上音乐归根起来也是因为他吧。”
“可是到最后他还是遵从爷爷的意愿从政，就连哥哥也为家族争光。可是我呢，不过是坚持了自己的梦想，就被所有人斥责。也是，在他们眼中娱乐圈就是个是非纷扰的地方，我想当明星是为了出名，是为了让家族蒙羞，以至于恨不得把我隔绝在外，在人前我也只是一个与他们毫无半点关系的陌生人罢了。”
勾起嘴角，他脸上仅余的幸福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有讽刺嘲弄的笑容。
“有时候我在想，他们或许根本未曾爱过我，有哥哥这样优秀的存在，我又算得上是什么？你看，我出生在清晨，所以他们连‘晨曦’这个名字都只是随意所取，呵你说，我的出生是不是一个笑话？”
空气中有一声叹息传来，也不知道是来自她的还是他的。
“你恨过他们吗？”
没有同情也没有安慰，在听完那一番悲戚的诉说后，她只是这样问他。
崔景炎抿唇沉默，手指在吉他琴弦上慢慢收紧。
“恨吗？”她锲而不舍的又问了一遍。
“……恨。”纵使内心充满迟疑，他还是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呵，是该恨的。”
一声本不该有的冷笑自陆晨筱唇中溢出，笑声仿佛能冷到人的骨子里。
崔景炎霍然睁开眼睛！
“我说这样的父母你早该跟他们断了。”
他不可置信地盯住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她歪着脖子，笑得不以为意，“这样毫不顾及你感受自私自利的父母，你有必要再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吗，恨他们是最明智的选择。”
“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们？”
他深吸口气十指收紧，自己声音里那种压抑愤怒的颤抖，也让他暗自吃惊。
“他们哪怕有一丁点儿在意你，也不会这样对你不闻不问，你看，就连今天的聚餐他们也故意不出席，可想而知你在他们心目中是那样可有可无。这样的父母，难道不可恨吗？”
“……”
“既然你的过去他们不愿掺合，那么你的将来他们也没有资格来参与。”指尖拨弄发丝，她的语气那么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诉说着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心脏就像被大捶一下子敲击，他收紧的十指瞬间握成拳头！
“够了……”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他的声音嘶哑得犹如从牙缝中磨出。
“我有说错吗？你自己不也这样恨他们的吗？他们凭什么这样随意践踏你的梦想，景炎你应该看清现实，这样自私的人……”
“我说够了！不要再说了——！！”崔景炎怒吼着甩开陆晨筱的手，巨大的声音在卧室里不断回响。
是啊……明明是该恨的。
从小到大他如此怨恨自己没人疼爱，可是为什么听到她口中那些羞辱的话语，他的心却忽然无法平静下来。
脑中不时盘缠着一个声音，像是在提醒，更像是在烙印，那声音在说——
“他们……并非完全不爱我的！”
他第一次吐出这样一句话，却是以这般怒发冲冠的架势。
陆晨筱仍然冷笑，面对那张勃然大怒的脸孔也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呵呵，你确定不是在自欺欺人？他们要是爱你，又怎么会连一年一次的聚餐也不回来见你？”
他握紧手指，眼底有燃烧的火焰，回答几乎没有一秒迟疑：“张妈不是说了吗，他们只是刚好有公务在身，前些年也有一直按时回来！”
“那为什么自从你十四岁开始就不再与你同住？”陆晨筱不依不饶。
“我既然执意追求自己的梦想，与他们所铺设的路背道而驰，就必须要有坚韧的心，他们是想要自小培养我独立的能力！”
“是吗？”
她斜睨他，白皙的脸庞藏有鄙夷的笑意，“那也不至于向别人隐瞒你们之间的关系吧，如果不是嫌弃，那又是什么？”
就像被人一下子戳中痛处，他的脸色变了变，然而语气依然坚定不可动摇：
“我家族背景本就特殊，家人行事向来低调，虽然明星这个职业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但是人言可畏，他们是怕我受言论束缚，希望我能专心追寻梦想不被外界所影响！那不是嫌弃！那是设身处地为我着想！！”
崔景炎喘着粗气，俊美的脸容已有暴怒的扭曲与涨红，但是陆晨筱仍不打算放过他。
“证据呢？”她再一次问他。
这回，他终于禁了声。
过往的一切忽地如回放的默剧电影，当中有欢笑，有泪水，有孤独，却也有幸福。
沉默了半晌，他轻声说：
“六岁那年，有次我高烧不退，母亲不惜冒雨背我到市区的医院……”
“九岁那年，因为我任性无理的要求，哥哥为我逃学庆生，最后被学校纪律处分，留下一生中唯一的污点。”
她一语不发地倾听着。
“十二岁那年，爷爷身体每况愈下，可是每次去探望他，他都总会坚持亲自为我烧最喜爱的饭菜。”
“还有……十四岁离开那年，父亲虽然没有挽留，但也曾经紧握过我的手对我说，一定要坚守他未来得及完成的梦想，好让我成为他此生的骄傲……”
眼眶不觉有点湿润，原来他早已遗忘，在曾经漫长的岁月里，那些曾以为微不足道的事情却已恰恰展现了家人对他深海般的宠爱。
“你要证据吗，时间和他们为我所做的点滴都是最好的证明！没有人能侮辱我的家人，即使是你也不可以！他们对我的感情这世上没有人能比我更清楚——！！”
手臂猛地一挥，他的愤然与怒火就像是一场激烈的控诉，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只为证明自己曾经这样幸福过！
不知不觉间，天已亮了。
旭日初升，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间洒进光影。
他以为她会愤然转身离开，可是她的脸上非但没有任何愤怒的痕迹，反而还朝他绽开一朵笑容，那笑容不艳不淡，甚至带了点恶作剧的玩味。
“你看，你不都知道吗？”她对他说。
崔景炎赫然怔住。
“张妈果然说得没错，你不过就是个别扭的孩子。”她凝视他，嘴角的笑意变深，“你的事情她都告诉我了，十多年的相处你的心思她又怎会不知？她告诉我她虽然已经劝过你无数次，可是每一次你都把自己伪装成刺猬，你以为只要怨恨他们，你的痛苦就会少一点。”
可是——
如果心有怨恨，又怎么会为一顿聚餐这样费尽心思？如果心中无爱，又怎么会在得知家人失约时这样痛苦失落？
“景炎你忘了吗，你会这么生气正是因为深爱他们，因为爱，才会让你在面对家人的疏离时变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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