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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猫和老鼠


  白月走在前面,远流跟在后面,他们的手腕被一条沉重的锁链连接着。这条锁链是白月搭救那群神族时,顺手牵羊过来的。其实,当时她还挺想挑个轻便些的,只是这些妖怪大概没想到有朝一日这锁链会上了自家大王的身,对待神族人的态度普遍比较实在,饶是最偷工减料的一条也有十来斤重。为了防止他逃跑,她还特地在锁链上施了个结界,现在这联结可是名副其实的“刀砍不断”了。

  以前,他是猫,她是老鼠,现在掉了个个儿。

  一路上白月捡了不少枯枝,捡的时候远流不太配合,她强行弯腰探手,带得远流身体一歪,才志得意满地继续往前走。看来功力深厚,果真是有好处的。

  正当白月思索如何向老大娘解释凭空多出来还以锁链与她相连的这个人时,远远地看见,大门敞开着,两扇破旧的门扇在冷风中吱呀晃动。

  她心里一惊,怀里捡来给老大娘生火用的枯枝,哗啦一声,全部落在地上。

  老大娘倒在地上,睁着眼睛,表情惊恐,表面上没有明显伤痕,炕上已没有神族人的踪影。白月冲到她身前,明明知道她已气绝身亡,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探了探鼻息,颓然地往后一坐。

  “是神族下的手,”碍于锁链联结,远流只好蹲在她身旁,随意环视了下四周,“要是妖,定会把她的尸首带回去吃了。要是魔,她的尸体定不会这般完好,而仙界清规戒律分明,仙人们绝不会冒险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孤寡老人下手的。这手还是温的,死了还没多久,说明凶手也没跑远。”

  老大娘的手上还抓着一块湿润的白布。

  白月霍然立起身,屏气凝神地听着,远流默默观看,若有所思。忽然之间她睁开眼,风一般掠过四周,转眼间就来到了一名奋力逃跑的神族人面前,她的手掌一动,神族人瞬间整个儿被掴到一棵老树上。

  白月往前几步,目光狠戾:“你这恩将仇报的东西,居然对一名心地善良的老妇下手!”

  神族人猛烈咳嗽几声,先是看见白月,后来看见白月身后的远流,惊慌失措,随手抓了块石头挥舞:“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远流适时在她耳旁道:“看看你的好心,这次又救了什么样的东西。”

  白月握紧拳头,往前逼了一步:“我只问你一遍,你为什么杀了她?”

  神族人身负重伤,似乎已经丧失了心智,只是盯着远流,一个劲儿喊着:“不要过来”。

  白月拔出止杀,瞬间砍掉了他的一只脚,被神族鲜血浸润的止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神族人哀嚎着,求饶着,那一声声却刺激着她的神经,令她想多多地折磨他。

  神族人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竟对着白月开始招供:“那颗心我真的不知道在哪儿……求求你们,放过我。”

  只怕也是迷迷糊糊地将照顾他的老大娘错当妖怪给杀了。

  远流神色微变,一道紫光贯穿了神族人的脖子。

  白月回过头来,咄咄逼人地看向远流:“你还在隐瞒什么?”

  远流表情平淡地转过身:“如今你手上可就真的沾了神族的血,弓远白月,是个名副其实的罪人了。”

  白月一拉锁链,将远流扯到身前,赌咒般道:“我一定会把你藏在身上的秘密一个一个的翻出来,找出你真正想要的,一举毁掉。”

  “这样很好,”远流幽幽道,“你能这样想,我们就扯平了。”

  *

  房子后边立着几块坟头,与牌位的数量并不对应,想必是其中还有未能寻到尸骨的。

  老大娘并不忌讳什么,思及自己年纪老迈,直接把家人葬在了房子后边,也正好防止林子里的野兽破坏坟墓。

  白月将老大娘与其家人安葬一处,又为老大娘做了个牌位,跪在坟头许久,远流不愿跪,却敌不过她的蛮力,挨着她坐下,凉悠悠地开口:“你这样表决心,倒不如多烧点纸钱实在。”

  现在想来,老大娘给她的,只不过几个馒头和一碗热汤,咽进喉咙,却留在了心里。

  白月黯然道:“六界虽乱,最起码的规矩还没乱。她行善积德,不必我烧纸钱,那黑面阎王也定会善待她。”

  “就算再投胎又怎么样,”远流洒了一碗酒在坟头,“这个世道,命运又好得到哪里去。”

  白月听得愤怒:“自作孽不可活,难道要把什么都推给命?难道谁做了什么都是命运使然,与自己沾不上半点关系?”

  远流凉薄地看她,又转开眼:“你是天生的神,我是天生的妖,这就是命。神要杀妖,妖要害神,这也是命。若是违逆了命,只会牵扯进无辜的人。”

  白月放在膝上的拳头越握越紧:“你不是完整的妖,要是想走正途,比其他的妖怪有更多机会,成仙成魔只在你的一念之间。是你自己亲手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把我当成牺牲品。”

  远流垂下眼,神色不明:“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个牺牲品?”

  良久沉默之后,白月眼神冷得骇人:“可你有的选不是吗?”

  众多的路中,他偏偏选了那条伤她最深的走。

  于白月而言,灭了弓远一族的,可以是任何妖,可以是任何魔,亦或是任何神族,可决不能是他,却又偏偏是他。

  *

  他们一路往东走,道旁已经稀稀拉拉长出了新草,天气也一日比一日柔和起来。

  每一日,白月都会在远流胳膊的同一处划开个伤口,再让拇指小龙舔到愈合,长久下来,远流的胳膊上便留下了一道疤痕。

  她冷笑道:“阿远,这样你便能记住和我在一起的每一日。”

  远流没说话,也不抵抗,只是默默承受。

  他们走了很久,远流才忽然讶异道:“我还以为你要回陶山。”

  今年雨水充沛,很快,天东头聚起一层黑云,顷刻间便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雨中白月脚步一顿:“你也配提陶山。”

  经过某处山崖的时候,白月仰望许久,半晌才轻声道:“我曾从这里跳下去过。”

  山壁上钻出一棵细弱的柏树,出乎意料地顽强生存着。远流望着那棵柏树,在记忆里搜寻,却一无所获。原来,在她身上发生过的,还有他不知道的事,这让他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不舒服的感觉。

  白月一时兴起,拽着他,踏着山壁上几块凸出的石头,跃上崖顶。崖顶的风很大,清冷却不寒冷。白月扔掉黑纱,闭上眼睛,张开双臂。

  那时是什么样的感觉?解脱?愤恨?还是恐惧?

  当时她喜欢的那个男子的面孔已经模糊,有多喜欢,她也不记得了。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这崖已经不如千年前那般高,只有形状未曾变过,像只佝偻的猴子。

  她慢慢往前倾倒身体,远流并未拉住她,而是随她一起坠了下来,发丝飞舞,她头脑一片空白地冲向大地。在快接触到地面的那一瞬,远流忽的揽住她的腰身,她睁开眼,看见飞扬的银色长发下一张冰冷的脸庞,他面无表情地带她稳稳落在地上。

  她忽然后悔起来,自己不该扔掉他的冰晶面具的。他是狐妖,狐妖的脸天生便有蛊惑的力量。

  以前,她总是倚靠他,和个小跟班似的,对他唯命是从。

  为什么她要那么喜欢他?也许当时少喜欢一点,现在也不会这么恨。

  远流松开手,退了几步,被锁链一挣,才意识到自己退得过远了,又往前踏出一步。他无谓道:“只有这么高,是死不成的,顶多伤到身子,几日不能动弹。”

  白月饶有兴致地问:“那你说,我要是想死,该从哪里跳下?”

  远流低下头,不经意瞥见一只缓慢向白月爬的小虫。白月也发现了这只虫,虽然身体无法克制的颤抖起来,却倔强地一动不动。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小女孩了。

  远流扫了一眼虫子,波澜不兴地说:“死有很多种方法,不一定非得从高处跳下来。摔死,是很难看的死法。”

  白月嗤笑一声:“死都要死了,还得死得体面不成?”她脸色一沉,往前跨出一步,提起止杀在远流的胳膊上留下一条血痕:“就算是死,你也得记着我。”

  看鲜红的血淌下来,白月突然想起,屠一刀曾天真地相信,血液鲜红的肯定不是妖,就像她曾天真地相信,占据自己满心满眼的远流肯定不会伤害自己。

  而他们都错了。

  *

  雨丝连绵不绝,打湿山壁上的一片青苔,白月与远流比肩立在山壁前,这看似平凡无奇的山壁后头是什么,他们全都心知肚明。

  白月将双掌按在山壁上,掌心尽是潮湿,雨丝落进眼中,过去的一幕幕在模糊的水影中化开。她咬牙施力,整片山壁应声而碎,露出隐匿的天地。

  白月欲往前走,却被停滞不前的远流牵制,她抻抻锁链,远流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跟着往前动起来。

  石道内很快涌来闻声而来的青年男子,对几个率先发起攻击的人,白月也只是以防御为主,并不伤害他们,青年男子们发现自己远不是白月的对手,开始按兵不动,与她对峙起来。

  白月环顾众多面孔,皱眉道:“叫浣花娘出来。”

  话音未落,浣花娘便飞身越过将他们层层围住的一众青年,站到白月对面。她冷哼一声:“你竟来自投罗网。”目光触及白月身后的远流,略微显露出诧异神情,片刻之后,勾起嘴角:“盛传妖王与弓远一族有些渊源,原来是真的。”

  白月直勾勾地看着她,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遥城呢?”

  浣花娘明知故问道:“什么遥城?莫不是我一个来迎接你还不够分量?”

  白月握紧拳头,对着空气大喊:“遥城,我来接你了,遥城,遥城……弓远遥城,你给我出来!”

  浣花娘气急败坏,一抡臂,绿色毒雾自袖间流出,弥散在空荡荡的石道里。白月抽出止杀,重重砍向地面,把面前的毒雾震得四散,硬生生辟出一条道路。

  这次远流竟出奇配合,虽未与白月合攻浣花娘,却随着她出招,没有任何妨碍,几招下来,止杀已经横在了浣花娘的脖子上。

  浣花娘恶狠狠地看向远流:“妖王,我们素来井水不犯河水,长生台一战我拼死相助,如今你要帮着这个神族人来攻打我吗”

  远流气定神闲道:“你倒说说,哪一招我帮了她?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本就与我无关。更何况,如你所见,我现在受制于她,自身难保。她不过向你要个人,还是一个神族人,你给她便是,何必逞强?丢了颜面事小,损伤自己事大。”

  白月将止杀挪近几分:“你放不放人?”

  浣花娘使了个眼色,站在一旁的一名男子立刻匆匆往里跑。白月耐着性子等待,不消一会儿,男子一溜小跑出来,身后跟着面具男。

  白月知道浣花娘喜欢耍诈,刚想让他把面具摘下来,又想起那日遥城不小心把脸曝露在众人面前时惊慌失措的反应,话才到嘴边便给生生咽了回去。

  面具男沉默着朝她走过来,眼神阴郁。白月一动不动,凝视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记忆中遥城的影子,却一无所获。她不确定地问:“遥城,弓远遥城?”

  面具男目光扫过她身后的远流,又落在被她举起的止杀刀上,慢慢抓住她的手腕,露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白月欣喜地看着那只手:“是你,遥城,真的是你!”

  转眼间,红色毒雾迎面袭来,白月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意识消退前只听见面具男冷冷说了一句:“你不该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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