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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恍若隔世


  许久不见的勉杺阁中。

  敬花珧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已是近黄昏,半明半暗的房间,静止不动的灰尘,隐约飘散着花香气味,她努力想睁大眼睛,却只能透过睫毛打量着模糊的眼前,似乎并不是熟悉的卧房,头顶上的酒红色流苏甚是韵味,心中想着,莫不是娘亲房中的床畔?虽然她还从未进去过,但看颜色,却并非她所喜欢的轻粉或荷白,心中便一阵发紧,颤颤巍巍地回忆着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江卷此时已经踏进房间,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梳弄着豆花的绒毛,只是时节变换,今年的立春来得更早了些,豆花身上也开始换毛,只见斜阳穿过蒙白的窗棂打在江卷的身上,身边是飞腾起来的绒毛,场面甚是温馨,豆花仍旧仰着肚皮,优哉游哉得闭着眼睛享受,江卷亦是毫不介意,脸上鲜有地带着笑意,继续揉搓着豆花肥嘟嘟的小爪子。

  敬花珧有些恍惚,想起身却像是被鬼压床,身体无法动弹,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精神已经醒来,明明眼睛已经看得清楚,但始终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天杀的,难道我是被碎尸了?敬花珧心中惊惧地想到,然后拼命想皱起眉头,试图给旁边的人一个求救的信号,只是无奈,那人并不看她,就自顾自的摆弄着那条肥狗,敬花珧忽而感到心中无力,想扯着嗓子大叫都不能,顿时做摊死状。

  江卷似乎早有预料,依旧侧着脸,眉眼低垂,轻轻开口道,“你醒了,莫做不必要的挣扎,你只是中了迷药,再过半个时辰自然就可以动了。”

  敬花珧能想象自己身体一颤,像是突然被人看穿了心事,不由得又闭上了眼睛,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是怎样又被这家伙捉了回来,不知爹娘现下如何了,还有阿梁,那时候门口的人不是阿梁吗?那他又去了哪里?满心疑惑,只想着赶快起身问上一问。

  看来也是豆花这几日吃得太好,体型越发粗实了,一整个白绒绒的倒像是糯米球了,江卷抱得累了,俯下身将豆花慢慢放到地上,小家伙却还是意犹未尽,伸着四肢躺在地上不起来,江卷无奈,神情尽是宠溺,抬手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臂,朝着那无赖似的豆花摇了摇头,表情忽而变得严肃,谁知那小家伙看罢,一个骨碌便站了起来,灵活得如同一个瘦子,谄媚地围着江卷的衣摆绕了两圈,算作是谢礼,继而转头便冲着似动非动的敬花珧去了,果真除了主人江卷的气味,豆花是最喜欢敬花珧的了。

  敬花珧现在是听得见,看得着,只是动不了,浑身不自在,实在是难受的紧,眼下又看见一个仰着三个小黑点的脸,正越来越放大在眼前,湿润润的小鼻子在自己的耳侧呼呼地喘气,敬花珧当真是要背过气去了,像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身体有些反应,赶紧冲着那大团子吹了一口气,小家伙一愣,倒是灵气,直接扶着床沿站了起来,眼看着敬花珧滴溜溜转的眼睛,以为是醒了,可把它乐开了花,对着敬花珧的脸又是闻又是舔的,敬花珧一看这热情似火的架势,索性放弃了抵抗,闭着眼睛,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江卷在一旁站立,看着一人一狗的有些好笑,倏尔想起什么,眉头立即染上了冰霜,佯装生气,低声喝道,“豆花!”声音不大却使得豆花打了个机灵,赶紧放开眼前香饽饽似的敬花珧,转身摇着尾巴跑向了江卷身边,敬花珧觉得危险解除了,慢慢松开紧闭的双眼,这才舒了口气,想到刚才江卷的举动,忽然觉得,这家伙虽是有些装腔作势,但偶尔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孩子,心中像是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把柄,顿时神清气爽,继而随心动了动胳膊,心中大喜,赶紧琢磨着翻身起来。

  见敬花珧逐渐醒来,气氛却仿佛一下子凝结起来,江卷一个利落的转身,便将豆花从门缝赶了出去,关紧房门回身走向敬花珧,这时她已经顺着床沿自己坐了起来,正扶着额头拍打着逐渐恢复意识的双脚,见江卷故意把豆花赶走,只剩下他们两人,心中却有些尴尬,闷声问道,“江老板,你这为何又把我捉来?我明明回了家,就能把火烧的损失赔给你的,如今这样,你倒是打的什么算盘?不仅不放人,还叫这磨人的小家伙来骚扰我!”

  江卷并没有听进去,刚才轻松地表情也一下子沉下来,脸色也冷峻起来,身后的斜阳此刻也偷偷的落了幕,只剩下凄惨的模糊光亮,只听江卷声音低沉,缓缓说道,“既然你已经醒了,那么有些事,我便有义务要告知于你。”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敬花珧听了一半,满脸疑惑,正侧耳听着,“你已经昏睡了几日,不知你的人生已经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就在今日,敬花府已经被灭门了,”江卷思量片刻,继续道,“而你的阿梁,也已经不知所踪。”

  敬花珧听着江卷淡淡地说出这样残忍的话,以为自己还是没睡醒,傻笑了一声,道,“江老板莫要吓我,这样的玩笑可是开不得的,开不得。”说着,两只手啪的一声打在脸上,好疼!她闷声叫出来,心中大动,侧目看着江卷,笑道,“小江老板果真是毒舌,可是我与你无冤无仇,有何必拿我家人的生死来开玩笑……况且,况且你还囚禁于我,我又怎会轻易相信你的话!”

  江卷看着她,那冒着傻气的执拗样子,都像是透着可怜,忽然就想起了几年前娘亲去世时候的自己,只是如今,他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年,更加没有人能够让他再次体会那样的痛彻心扉,于是他只是淡淡地说着,“前些日子,枫太尉联合四方臣子集体弹劾曹丞相,谴其与大司直结党营私,利用职务之便,私相授受,圣上本就痛恨朝中官员相互勾结,听罢自是勃然大怒,不日便下旨,要灭了敬花家满门,监斩的便是那当朝太尉枫柏锦。”

  枫柏锦?敬花珧瞬间便记起了那日凶神恶煞的枫太尉,一阵心悸,如此说道,这只是睡了一觉的功夫,敬花家就……她再抬头时眼中已经溢满泪水,略带哽咽地低声问道,“江老板,珧儿这究竟是昏迷了多久?又为何会在此地?你说我敬花家灭门,又是为何啊?”说着,似是想起了那几日自己闯下的祸端,表情僵在脸上,心中顿感愧疚万分,闪烁着泪花,抽抽搭搭地说道,“江老板,若是……若是因为那日我闯的祸端,那就全部由我来偿还!只求,你们放过我的家人吧……他们,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啊……”说着,已经泪流满面。

  这样年纪的姑娘,要不是被家里人催促着读书,便是已经要出嫁了,如今这一位却是在一阵昏睡之后,偏偏听见了这等噩耗,即便是恶作剧,任谁也是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敬花珧心中百感交集,撕扯着衣角,默默地哭出了声音。

  江卷并不懂得安慰,只是一味地陈述事实,“此事的源头与你无关,枫太尉与曹丞相已经对立多年,此番出手,也是针对曹丞相而来,只是这一次与往日不同,对手来势汹汹,加上此前的交手仍有把柄落在他手里,即使是曹丞相也无力招架,司直大人为保曹成丞相势力稳固,能够早日铲除奸佞,挺身而出,一力担下了罪名,才使得曹家躲过一劫,他亦是早知有今日,遂托付江某务必要保住敬花家血脉,我也是奉了曹丞相的命令,这才搭救与你。”

  敬花珧听罢,张大惊恐的眼睛,“我原以为你与那枫太尉……”江卷敛袖而立,继续说道,“我说过,并非江某不放过你们,而是另有他人。”

  敬花珧只觉得呼吸一滞,眼前闪过与爹娘相处的短短时光,一时之间恍如隔世,她眼角不断流下泪水,心中却是另一番思量,她虽是不知朝中政事,但对于父亲的廉明正直,却是人尽皆知的,而如今落了个不明不白的罪名,全是因为被奸人所陷害,一想到这里,心中便一阵刺痛,她任由泪珠滚落也不擦拭,只顾着闷头理清思绪,抬头问道,“灭门之事,皆是因为听信了那枫太尉的谗言?”

  敬花珧紧紧看着江卷的反应,他不说便也明白了几分,心中腾地窜起一阵火气,猛然站起身来,一把抹去脸颊上的泪水,问道,“那日难道是你故意放我回去?就因为你已经答应了我爹的请求?”

  江卷点点头,敬花珧一阵晃神儿,脑中回想起最后一日见到爹娘的情形,还是那样高兴,转而压抑着哭腔,大声质问道,“你既能救我一个,为何不能救我全家?又为何不让我与他们一同去死?现在却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

  江卷心中一惊,默默不语,轻叹一声,背过身去,看着昏暗的房间,道,“天色暗了,你该好好休息才能恢复精神!眼下——你爹的一番苦心,莫要辜负了才是。”

  敬花珧听罢,又不可控制地哭了出来,叫道,“我要去祭奠他们!告诉我,他们葬在哪里……究竟葬在哪里……呜呜……”敬花珧执着的问着,哭声也越发地凄厉。

  江卷略有动容,背着身子,摇摇头,解释道,“江某自当尽力,不过,既然枫太尉已然出手,便不可能轻易放弃,矛头所指,必有伤亡,此时若没有人站出来,毁于一旦的便是好不容易才守住的半个朝堂,眼下江某亦是要蛰伏数日,为保你性命,万万不可将此事张扬出去。”

  敬花珧一边听着一边使劲地摇着头,她并不想在意那些她并不理解的政事,只是父亲终究是身在其位,敬花珧虽然知道自己活下来已是强人所难,但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从别人那里听到家人死去的消息,心中还是万分悲痛,再也说不出话来,江卷见状,第一次觉得,或许沉默也是一种安慰,夜色将晚,他也只是静静站着,不说话,就这样听着,敬花珧缩成一团阵阵啜泣,一如当年江尨大哥所做的那样。

  夜凉如水,转眼又是一天,天上的月亮早已没有花灯节时候的那般圆满,敬花珧也已经闷在房中两天了,一直不言不语,低着头静静盯着来家里时,娘亲给的一块小小的羊脂白玉,掌心大小,鹅蛋形状通体柔光,眼见着就是一朵盛开的白玉牡丹花,雕工上乘,十分精美。

  曾经她觉得这玉石过于脆弱,像她那般好动,戴在身上也是个累赘,于是便顺手收在了梳妆盒里,眼下醒来,却是在袖管里摸索到的,定是那日与娘亲见面时,偷偷放进来的,一想到这里,敬花珧便心中刺痛,究竟,娘亲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这块白玉放进来的?爹又是以何等的心情果决地放弃了性命也要保全别人的?这所有的一切终归还是无从知晓了,敬花珧低头手紧紧握住,眼泪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想着往日里,自己总也不让他们省心,赶走了多少个教书先生,罚抄了多少次诗书,整日只顾溜出去玩乐,就连花灯节都不能好好在家中团圆……这样想着,突然脑海中浮现出阿梁憨厚的样子,心中一愣,转念一想,心思更加沉重,那些美好的,终究易逝……

  回忆着从前,匆匆几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竟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为他们做,果真是个不孝女,敬花珧眼望着手中逐渐温热的白玉,那般纯洁通透的时光已然逝去,最重要的人也一个个离她而去,这浩渺的夜空,如今再不是浪漫自在的天地,剩下的只是无尽的空洞与悔恨……

  自从江卷将敬花珧带回来,便一直派人严加看守着勉杺阁,但终究还是不能长久,枫太尉总归是一个狡猾阴险的人,即便是他江卷公子,也是不能小看几分,眼下,看着敬花珧一天天这样颓败,一旁的江尨大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特意请了江卷前来,想商量着给这姑娘一个安身的地方。

  江卷倒是心中有数,前几日帮衬着敬花珧,暗地里偷偷送去拜了敬花家的陵墓,圣上念在其过往功劳,允许立了墓碑,只是坟墓过于简陋,敬花珧将爹娘的墓碑逐个抚摸,心中悲愤交加,嘤嘤哭泣忏悔,迟迟不愿离开,当她路过刻有自己名字的石碑的一刹那,突然浑身僵硬,愣在原地,仿佛自己真的已经死在了那里,顿时泪如雨下,身边的人都于心不忍,拉扯着将她带了回来,之后回到勉杺阁,便成了那副样子。

  人间别久不成悲,江卷已然知晓,但他却不能左右别人的人生,这以后的千万日夜,刻刻纠结,都应让她自己去面对,去选择,最终究竟是去,还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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