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物是人非

　　沙良发梢都像是长了手，颤巍巍在风中打着抖，忽而一愣，只听见身后果然有不寻常的动静，立即扁着嘴哭道，“少爷……什么啊……是是是鬼吗？少爷！你要救我啊！”

　　索山狼来不及解释，拉起沙良就沿着墙边追了起来，“是人！有影子！快！”索山狼顾不得半点恐惧，脚下生风窜了出去，沙良犹豫一瞬也立即提起了脚步，“少爷少爷，千万小心！我看见她了！”沙良望着前方一个快速移动的黑影，心里稍微有些安心，“啊！少爷说的对，是人哪，果然是人啊，是有影子的……”

　　沙良用了三分力气便追上了那个黑影，即便是故弄玄虚，那这人逃命的功夫也太勉强了，磕磕绊绊，轻飘跑动，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沙良正琢磨这究竟是哪家功夫，只是单脚点地腾空，两个翻腾回旋便与那影子并肩而行。

　　“呔！哪里跑！快说，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沙良大着胆子叫道。

　　那影子先是一滞，却没有多做反抗，巨大的斗篷被晦暗的月光模糊了颜色，浑身黑透似泼墨，从头到脚的黑色，如同屏障，将面容和身形一并隐了去，沙良见这鬼魅的形态诡异得有些骇人，心中闪过一丝犹豫，没敢继续动手，只单手虚虚地拦住，半个身子闪了出去，强装镇定地叫道，“说话呀！你究竟是人是鬼？三更半夜在外游荡，有何居心！”那黑影微微一怔，或是觉得这话问得奇怪，竟然咯咯笑了起来，声音不痛不痒，但在这静谧的夜里，却是阵阵敲打在心上，显得格外阴森。

　　沙良听得有些头皮发麻，但却不能因为害怕就放了他，于是一边豁出命似的炸开双手，终于等到了身后追上来的索山狼，才有些安心，“少爷！小心！这家伙指不定怀着什么祸心呢！你看他不言不语的样子……”

　　那黑影或许是自知逃不出去，只静静立着，沙良一看这么服帖却有些局促了，半低着脑袋仔细看着，生怕这家伙还藏着什么暗器。

　　没想到近了看，这黑影子身形倒显得有些矮小了，影影绰绰的身形一直微微发抖，气氛却安静地如一潭死水，长长的斗篷从肩膀一直拖到地上，走过的路边也隐约划出了道道痕迹。

　　“咯咯……”

　　那黑影仍旧莫名其妙地发出怪声，沙良双手抖了一抖，“少爷少爷……他他他这是……在笑？”

　　索山狼不语，眼见着有人在敬花家活动，心里不知折了几个，屏住呼吸慢慢走近，眼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里一沉，眉间闪过一丝疑虑。

　　月出云层，直挂高空，稀朗的星辰掩在幽深的夜空里，索山狼低头查了一眼比自己脚下的略小一些的影子，才缓缓开口，“阁下可是这府中之人？”

　　索山狼静静等着，见他并没有回答的打算，抱拳继续追问，“敢问，阁下，可是这敬花府的旧人？”

　　话毕只听得风声阵阵，也并没有得到意料中地答案，这片刻的沉默却让索山狼感到隐隐的不安。

　　索山狼又思量片刻，想必敬花家的案子相关甚多，牵连进去的人，必然不能安生，如此被截住定然不能尽信，只是眼下再没有更合适的人，只能铤而走险，即便是会牵扯进旧案之中，也要赌上一把，于是拱手颔首，郑重道，“阁下不必惊慌，在下与敬花小姐与花灯节日初识，相处融洽，如今远行归来，却见人去楼空，心中大惊，伤心之余，意外听闻此案甚有蹊跷，心中深感不安，暗中查访至此，不料，巧遇阁下，也属机缘，刚刚多有得罪的，还望阁下能够原谅，只是，要是阁下真得知晓敬花家的事情，还请如实相告！在下必有重谢！若是，阁下夜游至此只是十分凑巧，那，便算是索某唐突了！”

　　字字真挚，那黑影却冷的可以，听后半天一动不动，片刻，沙哑着的嗓子悠悠划破了沉默，“花灯节初识？”

　　语气之中暗含一丝犹疑，竟还有几分惊讶。

　　“正是，敢问阁下可知……”索山狼以为说得有甚不妥，预备继续添上一句，却被影子一个回身惊了一跳。

　　“啊……阿梁？！”那黑影暗漆漆的帽子里头突然发问，声音听得出竟是有些沙哑的女子音色。

　　索山狼一怔，清冷的夜里竟然感到一颗心重新升腾起了温度，“是，我就是阿梁，我回来了……你，可是珧儿小姐？”

　　寂静的沉默，索山狼的心脏几乎紧张到了极点，胸腔剧烈的震动，双手忍不住颤抖，眼中不经意轻轻滑过几丝凉意。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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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黑影简单的一个字，立刻让索山狼倒吸一口冷气，心中的期待瞬间从高山跌落了谷底，摔得粉碎，亦是冰凉至极。

　　“不，我不是，我……我只是……”黑影的气势却一下子倒塌，竟是犹豫着不知如何说下去，仓皇了几句，便像是带了哭腔，“你，可真是阿梁？深夜里到这府里，就只是为了追忆故人？”

　　沙良静默了半晌却听出了怀疑，仰着下巴刚想理论一番，被索山狼挡下了，“在下当年突然离开实有苦衷，一别几年，却会时时想起，不知那之后府中竟然遭了变故，对于敬花小姐，心中惦念又愧疚，因此夜闯敬花旧府查探也是迫不得已……”

　　索山狼对于这样的追问，却是更加笃定了心中的坚信。

　　“阿梁……阿梁……”那黑影喃喃道，荒凉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个疯人，“阿梁？哈哈哈哈……有何用呢？又有何用？太晚了，你这傻子，这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回来又有什么用！没有了，都没有了，他们，还有他们，全部——都已经死去了！”黑影沙哑地叫喊着，手臂在黑袍之下来回挥舞，好像刚刚提到的那些人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立着，令旁人愣是听得后背发凉。

　　“姑娘，你莫要惊慌，听你的声音，或许，或许是我认识的什么人？还是也与这敬花家有甚渊源？”索山狼明明觉得此人的名字呼之欲出，却又模糊至极，一时眉目紧锁，如同白蚁蚀心。

　　“呵，阿梁，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吗？”那黑影说完大笑起来，“果然是个傻子，是个废物呢！”她慢慢抬手摘掉了帽子，黑色慢慢退去，“我啊……”

　　斗篷之下，露出的是只一个头发披散、脸色苍白的女子，两行热泪晶莹滑过，“是我，碧儿啊……”黑影子话语里仍旧有气无力，却瞬间勾起了回忆。

　　索山狼愣住，“是你！怎会这样……”

　　沙良一看那人与少爷相识，脸上也稍微缓和，外头瞧着，却见她脸颊凹陷，纤细的手腕柔弱无骨，俨然已经瘦弱如同竹竿，不知经历了何种变故才沦落至此，心中也是一番心疼，不曾想，让他这膀大腰圆的汉子都心惊胆战的黑影，竟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女子，还是这幅弱不禁风的样子，不由得更加好奇起来，回头看看少爷，又看看那一会儿尖叫一会儿哭泣的女子，也在一边静静等着后续。

　　既然碧儿还活着，索山狼心中更加焦急，说话间都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胸膛里心脏剧烈的跳动，“碧儿！若你还能够活着，珧儿小姐呢？珧儿小姐可还活着？是否，也在这里？”

　　“啊！”那女子不知为何惊叫一声，想是想起什么，脸色大变，在月光之下，眼角的泪珠还依稀可见，继而双手捂着脸，哭得更加难以抑制，手指的缝隙里披挂着滚滚而落的泪珠，让人于心不忍，无法再追问下去，索山狼焦急但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安抚，“碧儿，你别伤心，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将这几年的事情全部讲来，我一定，一定会想办法帮助你！珧儿小姐……”

　　碧儿听罢，竟然哭着笑出声来，抬起头，木讷的眼盈满了泪水，倒映着闪出云朵的月光，却满是绝望，“帮我？呵呵呵呵，阿梁，你果真是当年的傻子阿梁，不怪我们小姐担心，在这样的世道，你是否能够好好地活下去，结果却是天意弄人，府里被人算计糟了大难，一夜之间便成了罪人，满门尽失……老爷夫人对我有莫大的恩情，小姐她那般天真烂漫，待我如同亲姐妹，如此良善美好的人，却为何是这样的结局？啊？你助我，如何助我？我一个人苟延残喘至今，失去了所有依靠，还能做些什么？！你说啊！咳咳……”碧儿已经泣不成声，但能听得出来，那怨恨之中却全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愧疚。

　　“我……只是想知道珧儿小姐的下落，我相信她还活着，尽管……这几年间发生的事情太过纷杂，从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但只要一天没有找到珧儿小姐，我是不会放弃的！”索山狼仍旧执拗，“碧儿，我既然找到了你，必然不会再让你陷入困境，等找到珧儿小姐，我一定……”

　　“阿梁！你不要再来了，若是今日你已经有了地方落脚，就不要再来了，这里头的事你管不了，更加管不起，这样的变故虽然骤然是降临，却是在老爷的意料之中，不然，为何我还能活下来？他瞒着所有人遣散了家丁，提前送我出了城，叫我好好活下去，只是老爷错看了我，这几年我孤身一人，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一直守护着这里只想等有一天，小姐能够安然回来，只是……这么多年了，怎的是一点音讯也没有呢……难道……呜呜呜……”

　　索山狼心中一震，眼中却闪过一丝光亮，若是这样，碧儿还能够存活至此，那么珧儿小姐乃是敬花家的小姐，敬花老爷也一定会想尽办法保住，她，一定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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