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月下孤影

　　璞嫣缓缓开口道，“索公子，不要太过担心，珧儿她不会有事的，大夫已经看过，高烧退了，明日或许就能醒来。”璞嫣满脸担忧，却又淡话如常。

　　索弼对于璞嫣轻描淡写的语气却有一些诧异，半笑道，“璞嫣不愧为璞嫣，到底大气一些，”说着，索弼余光看了一眼璞嫣手腕处的包扎的白色纱布，“既然，璞嫣姑娘身体已经无碍，今夜又受了惊吓，还是尽早回房休息吧，这里--我会找人照看，毕竟，她是为了救我而受伤，即使萍水相识，也绝不能因此而忘恩负义。”

　　璞嫣一愣，这话中有刺，却又无力辩解，只轻轻呼出一口气，“索公子果真是性情中人，不过珧儿她，会没事的……璞嫣还请公子保重自己的身体，尽快随太尉大人回府才是，珧儿是我的好姐妹，这里我自会留心照顾，不必劳烦公子了。”璞嫣第一次被人说得心中生疼，只是，今夜虽然看起来是她敬花珧救了璞嫣，可这其中隐情究竟谁又能看透。

　　初见珧儿第一年，江卷便送她进山修行隐匿两三年，已然练就了七八分的功夫，若是这般分寸的剑伤，也绝不会如此生死攸关，况且珧儿毫不反抗，只是任凭自己中剑，若是至于眼前这副境地，绝对，是有人刻意而为！璞嫣心中知晓，却是不愿去想，毕竟那人是她此生唯一执着，决不能轻易推翻，换而言之，即使她早已知晓一切，也必然不会轻易揣测对方。

　　只是，她用尽手段，却永远不知，尽管一番深情，却注定要被辜负。

　　深夜里凉风凛凛，四下寂静，江卷站在黑了灯的房间听着风声四起，嘴角勾起的弧度令人生畏，“尸体处理好了么？”

　　“是，都已经按照计划化了尸水，投入江中，万无一失。”阴影中，江尨低声回答。

　　“鱼儿终于上钩了，不过，近日城中往来之人甚多，去查一查，其中可有与之相关的人，以免生了变故。”

　　“是！不过，少爷……今夜为何不用璞嫣姑娘？”江尨没有如同以往领命退下，竟是脱口而出这样一句。

　　江卷嘴角动了一动，“你何时这样关照璞嫣了，不如，去四周看看，把豆花找回来吧，今夜一番动作，那家伙一定吓坏了。”

　　江尨呼吸滞了一滞，瞬间恢复了沉着，“是……少爷。”终于还是没有得到答案，临走前想要亮起灯，也被江卷一声制止了，“还是，黑一点好。”江尨向来不会怀疑他的决定，于是踩着略微沉重的步子退出了房间

　　江卷望着大哥离去的背影，忽然觉着有些好笑，何时，只忠心他一人的江尨，也有了关心之人？这么多年，倒是疏忽了。

　　这一夜，金楼遇袭，如同重磅炸弹，炸开了城中半数百姓心中的恐慌，几近夜半，便不约而同燃放了挂鞭炮收了尾，各自熄了热闹守家去了，等到沙良出去一遭打听事儿回来，城中已然黑漆漆的，如同空巷。

　　沙良抱着双腿坐在凳子上，急不可耐地报告起来，“少爷少爷，今日白天咱们遭人挤兑的地方，就是那个金灿灿的楼啊，平日里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人，夜里便被黑衣人袭击了，还听说死了不少人哪，大家可吓坏了，这时候都回家躲起来了！”沙良眉飞色舞地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叫一声，“啊！这么说来，那个姑娘也！”说了一半就遮住嘴，“唔，少爷，我是说，若是这个时间出去，应该是正好没人了……”沙良语气弱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索山狼刚刚谈妥了爹交代的玉器生意，老主顾还算和气，妥善商议后这一桩事情便也了了，听到沙良的话却如何都安不下心了，抬头望着面前一脸无辜的沙良，“辛苦你跑一趟，不过，那位姑娘应该没事，毕竟，能在那种地方立足的，多少都会有人照顾，不必担心就是。”沙良抿了抿嘴，点头不语。

　　索山狼嘴上说着，心里其实也有些慌张，这夜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逼迫着他尽快去敬花旧府查看一下，“沙良，换了夜行衣，这就随我出去看看。”索山狼眉头不由得皱紧，沙良再清楚不过，立刻收敛了坐姿，“少爷放宽心，有沙良在！刀山火海都不怕！”

　　不经一刻，两人一身黑衣，蒙面而出，顺着客栈后院的窗户出了房间，一路上算是畅通无阻，却在接近敬花旧府之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少爷！有人来了！”沙良在身后一直警戒，耳朵一动，忽然压低了声音，一步上前拉住了索山狼，一把带进了附近的巷子里，紧紧平贴着墙壁一动不动，，“嘘，有官兵夜巡！”沙良嘴一张一合地哑声说道。

　　静静的夜晚只能听见两人沉沉的呼吸，索山狼明显有些紧张，却并没有惊慌，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接着墙边闪过几缕火把的光亮，一队人颇有节奏地踏步走过两人藏身的巷子口，若是再晚一些，两人的身影藏得浅一点，便必然会暴露在几十个火把之下，正待搜索犯人之时被抓，简直就是自寻死路，索山狼着实一惊，出门时竟然忘了这一茬！若是今夜里有人遇袭，城中必然也会加强将戒备，果然还是冲动了，于是拍拍身后的沙良，询问他情况如何。

　　沙良晶黑的眼里映着弯月的余光，显出了无比的专注，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低声回答，“呼，少爷，人已经走远了，今夜这事情真是不小，竟然惊扰了官府出动，真是好险啊！”沙良抚着冷汗涔涔的额头，终于才舒了一口气。

　　索山狼倒是没有多大反应，看来今夜这一场突变，果然是惊动了这城里不得了的人物，夜里出动的竟然都是几十人的官兵强力巡逻，想来势力不容小觑，若说起来，在这里能称得上只手遮天的，也就是当今叱咤风云的“不老翁”、“常青树”——枫柏锦枫太尉了，另外还有一人，背景复杂，实力不凡，协助暗中操控了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朝堂秘事，竟也算得他的旧相识，那便是勉杺阁阁主，江卷——江老板，只是眼下那勉杺阁已废，若是不改冷峻低调的本性，那么此人，今日又会在哪里呢？

　　索山狼心中一时堵塞，惊觉此人必与敬花府一案密不可分，顿时有升腾了一番猜疑，不由得一阵不安，“沙良，快走！”

　　夜色苍茫，雾霭低垂，几声鸟鸣都足以惊动巡逻的官兵。

　　但萧条如同敬花旧府，黑暗凄迷，如同鬼蜮，这样的地方，除了城北的那座荒弃的庙堂，俨然已经没有几处了，两人屏住呼吸，谨慎之极，噤了声并肩隐在石狮子的阴影中，窥视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少爷，白日里我见这宅子有一个侧门，应该可以打开，等我翻墙之后你再推门进来！”

　　沙良驾轻就熟地一翻身上了墙，一身夜行衣在夜里隐藏得恰到好处，索山狼必须完全集中精神才能隐约看见昏暗的夜色中，身形矫健的人影，随着他的移动，索山狼顺着墙边，压低了腰身也往侧门方向跑去。

　　不出所料，这方小小的侧门还能够打开，只是静谧的夜空之下，倏地发出了吱呀一声陈旧的响动，两人一愣，索山狼立刻住了手，趁着打开了一人多的宽度，闪身进了院子，映入眼帘的便是类似小花园的一处地方，干枯的枝桠张牙舞爪的扑面而来，隐约间有些风吹草动都让人毛骨悚然，进院子的一条小路就这样被无情地挡了个严实，沙良只随身带了一把短刀，见状便顺手从靴踝里拔了出来，捏在手上。

　　“少爷稍等！”沙良望着杂乱的树枝一脸嫌弃，低声说了就要开始清理阻碍，索山狼看了看这片醒目的藤条枝蔓，虽然杂乱却一直缠绕延伸到了房檐之上，一直到蒙上了窗子爬满了房顶，但到门口却戛然而止，无所依附地垂在了地上，顿时感到一种异样，赶紧轻声制止了，“不可！不能坏了这院子的草木，若是珧儿姑娘果真活着，就一定会回来，一旦她看到这里有一丝一毫的人为痕迹，必然会马上离开，到那时，就真是更加难寻找了！”索山狼说话间心脏跳得飞快，但是他似乎始终坚信，那个骄傲蛮横的敬花小姐一定还活着！

　　“走，去正厅看看！”索山狼伏地穿过了复杂的枝桠，起身轻手轻脚走在了前面。

　　弯月西沉，掩藏在浮云之后的虚实光芒，将花园里的景致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薄雾，沙良更是大气都不敢喘，瞪大了眼睛盯紧少爷，手中则紧紧攥着那把短刀，弯着腰慢慢向前挪动，“少爷！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太妙啊？！”沙良低声问道，一不留神脚下的枯草发出了刺耳的断裂声，“啊！”沙良捂着嘴叫了一声，惊动了索山狼，他赶紧噤了声，“嘘！你听！”

　　沙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赶紧朝着索山狼指的方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呜呜呜……呜呜呜呜……”风声飘忽，不远处的一间厢房之中，发出了断断续续的抽泣，类似压抑着的呜咽之声，就这样毫不掩饰的悠悠传入了耳朵。

　　沙良随即浑身汗毛倒立，眼睛瞪得酸痛，脖颈里头也倏地一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咬着牙关弱弱开口，“少爷……这……这是……女人的哭声？！”

　　索山狼瞳孔紧缩，双手攥了拳头，“像是，走，去看看！”索山狼顾不得那么多，抬脚就要靠近，沙良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摆，“少爷！还……还是我先吧，太……太危险了！”

　　“这世间哪有鬼怪，不过是有人故意而为！”索山狼看了一眼沙良紧张到有些扭曲的表情，轻声安慰，“你就跟在我身后吧！”

　　沙良无奈，“啊！是……是人啊……”也学着轻声安慰自己，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眼皮还是突突直跳，心跳如同擂鼓。

　　“呜呜呜呜……呜呜……还我……命来……你……冤有头……债有主……不得好死……呜呜呜呜……”

　　走近了些，那呜咽声音清晰得让人毛骨悚然，在四下无人的荒废旧宅里显得越发恐怖，隐约的抽泣声中还夹杂了几句不太完整的话语，沙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人一下子僵直起来，“少少少少爷！你听见了么！那鬼……鬼……在说话！”手中的短刀下意识的一紧，立刻斩断了几根发丝，轻轻落在手背上，身后也相当不巧地吹起了一阵阴风，“呜哇！少爷！”沙良只觉得手臂一凉，连低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了，立马带着哭腔闷声叫道，“少少少爷！你你你看我一眼，我……我这手上……是是是不是鬼啊？！莫不是，莫不是她就在我身边儿吧！”

　　索山狼就保持着与沙良半步的距离，回身仔细打量着，忽而眉目惊恐，直直地盯着沙良，“别动！”

　　只见沙良身后不远处的墙边，亦是藤蔓密布，枯草丛生，墙壁剥落的地方一半黑色一半白色，模糊的边界之处，就影影绰绰立着一个一人高的黑影！

　　沙良这下更加紧张了，肩膀抖个不停，“还不如，不如直接和人打一架呢，这样，也太折磨人了……”短刀一下子掉在脚背上，沙良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被抽空了，嘴唇也一直发抖，只听得“当啷！”一声轻响，便足已惊起院子里停靠的几只飞鸟，扑扑啦啦带起一阵黑影，“唔……”沙良明显被吓到了，咬着嘴唇伸出了手，“少爷救我！”

　　索山狼眼中也更加凌厉，目光深邃，却是越过沙良的耳侧向他的身后望着，沙良看着少爷的眼睛深沉的心惊肉跳，始终也不敢动作，只能呆呆地立着，生怕自己身后有什么骇人的东西。

　　“别动！我看到——啊！不好，她不见了！”索山狼压着嗓子惊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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