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夜谈
夜已深。
经过一场大雨之后，黑林沼泽愈发潮湿，就连一两块干枯的树枝，亦是极为难得。
在杜承望与楚经年商讨一番之后，两人决定继续深入，若是能与其他统领率领的散修汇合，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而其他人一番犹豫之后，也是选择了跟随两人深入探寻古魔教的踪迹，一是他们始终不甘心就这般无功而返，二是归途同样有未知凶险，与其各自为伍，跟随修为高深的两位高人，才是上策。
所以一行人将其余同僚的尸首火化之后，就继续深入。
在临近黄昏间，众人才抵达此时这片山坡之上。
连番恶战，众人早已心神俱疲，此时难得有一片落脚之地，加上有高人‘保驾护航’，故而这一觉，众人睡得格外踏实。
一侧。
莫道离和福安也早早睡了过去，只剩陆云以及江流在火堆旁。
“江流，那位前辈，究竟是何人？”
江流此时没有了初初的莫名兴奋，淡淡地丢了一根木枝进火，腾飞的火舌印照在这位江湖剑客的瞳孔之中。
“楚前辈他啊，可算是我一直敬仰的一位老前辈了。”
“哦？”陆云眉毛一挑，反而兴趣更浓。
与江流相识不短，他深知自己这位兄弟的性情。别看他资质平平，但眼界却是奇高，一些名门大派的高人长老，就算修为通天，江流也不会说出他敬仰已久的话。
“兄弟，你应该听说过‘剑神峰’吧？”江流没有急着解释什么，而是话锋一转，反问一句道。
“自然。”陆云点了点头，答道。
就算他再如何两耳不闻窗外事，剑神峰这种千古名峰，他当然知晓。
剑神峰位于神州正中，其名如其意。凡是登峰之人，无一不是被誉为能成一代剑神的剑道天才。
当然，此登峰，绝非只是简单登上峰顶这么简单，而是与全天下所有慕名而来的剑士作一番较量，能让其余剑士心服口服的，才有此番美誉。不过，对于攀峰之人，自古以来，都是而立之年之下，至于怎么会有这种古怪规定，陆云就不得而知了。
“这位楚前辈，难道是剑神峰登顶之人？”
既然江流问得如此突然，那么料想也是际遇非凡。
“呵呵。只说对了一半。”江流轻笑一声，然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道：“楚前辈是四十年前，剑神峰唯一的剑神。”
“唯一！？”陆云目光一凝，心头骇然。
每届剑神峰诞生剑神，都会被天下人津津乐道，这些人的名字无一不是振聋发聩。或许这些人如今已是一代宗师，又或者是化为黄土。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曾听说，仅仅一人，便让当时所有年轻剑士心悦诚服。
“楚经年？”陆云喃喃自语了一声这个名字，确实是未曾听说过，就要开口再问江流：为何楚前辈一剑成名，但为何天下不知。但看到后者只是默默地往火堆之中再加一截树枝，不知怎地，又有些许了然。
“江湖，最是健忘。”陆云喃喃自语一声。
“楚前辈当时败尽天下年轻剑士，登顶剑神峰，可谓意气风发。下山之后，更是到处挑战过往成名的老前辈，未尝一败。但几乎当所有人都以为楚前辈就要这般成就剑仙一境的时候，楚前辈却突然间没了声息，我亦是在知天楼的阁楼当中，才知晓，有人曾在雷州北部，见过楚前辈的身影。”
陆云默然，此等传奇之人，就如昙花一现，观者恐怕无一不是扼腕叹息。
“后来呢？”陆云情不自禁问道。
“后来...”江流沉默片许，摇了摇头，就要应答，却不料，有一道声音突然在其身后响起。
“后来楚前辈遇到一名西域女子，被其魅惑，剑生心魔，修为境界一退再退，如若不是受人点拨，估计早已泯然众人矣。我说的没错吧？”
两人抬头一看，只见楚经年从江流背后徐徐走来。两人连忙起身，后者却笑着虚按双手，然后与两人一同坐下。
“小子，讲书说事，也要讲清前因后果，如此吊人胃口，可不是百晓楼的做法。”中年剑士拾起一根破旧的树枝，丢进了火堆之中。
“前辈。”江流欲言又止。
“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又何须隐瞒。”楚经年淡然地摆了摆手，继而笑道：“况且一把年纪，还能听其他人吹嘘自己，也足以让老夫心悦开怀了。”
而听到楚经年的话，陆云江流皆是沉默不语，但却已经舒坦开来。
“老夫出身无门无派，剑神峰一举登顶之后，便觉得天地之间，无处去不得。天下之大，没有我楚经年一剑解决不了的事。而之后不久，雷州之北爆发了一场疫害，而我，也正是在那里遇到了那名西域女子。”楚经年神情恍惚道。
陆江两人静静坐在两侧，听着楚经年淡淡自述。
“那场疫害，就算是当时，也算是百年难得一遇，街头巷陌之间，难见人影，凡是患有疫病之人，无论生死，皆被烧于郊外。但那疫害不仅未有抑制，反而愈演愈烈。到处都是生离死别，尸横遍野。”
“老夫自幼略懂医道，看不得此番令人心寒的场面，故而上山采药，更亲自接纳当时患有疫病之人，慢慢为其医治。初时的的确确医好了些许病人，只是好景不长，药草不够，疑难杂症等等问题，让越来越多的人含恨死去，故而越来越多的人怀疑老夫。”
楚经年虽然语气清淡，但陆云两人也能够想象得到，当时那种内忧外患的场面，绝非前者三言两语便说得清楚。
生死当前之时，人心，最是反复无常。
“老夫当时可谓是心灰意冷，亦不知如何是好。也就在此时，她出现在我眼前。”
“她当时也是疫病缠身，得我医治之后，才痊愈。不过却未曾离开，而是一直默默从旁辅佐于我，故而也是率先察觉我的异样。”
“后来，我才得知，她同样也是医师,说是受我启发，想到一法子能治愈疫情，只是这法子过于偏门激进，就算是她，亦不敢轻易尝试。”
“偏门法子？”不要说陆云，就算是知晓楚经年过往一二的江流也不曾听闻这些细节。
“那就是以药虫允血，待药虫排毒之后，再回灌之。”楚经年风轻云淡道。
“这...这法子，难道真不是妖道所为？”两人初闻，震惊得无以复加。
楚经年轻笑一声，亦早料到两人会如此震惊，继续说道：“四十年后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当时这种法子，是多么惊世骇俗了。虽然她说的头头是道，但老夫还是断然拒绝之。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人病去，老夫亦只能按着她这个法子救治。”
“如老夫所料，凡是经历此法之人，无不痛不欲生，老夫更是被许多人直言，此乃妖道之法，只是因为此前老夫的确是救助了不少病患，这些人才没有出手阻拦。”
“不过所幸，这法子虽然看上去歹毒异常，但的确有效。被救助之人虽然会虚弱半旬，但之后，却是痊愈。而老夫当时以为这个疫情就会如此之后得到根治，只是老夫不曾料到，由于常年接触疫病，就连老夫也感染了疫病，只是仗着修为高深，才未曾察觉。”
“而这种疫病，被压抑越久，待爆发之时，愈是恐怖，老夫察觉之时，早已是病入膏肓，不能用药虫治愈。老夫真元更是如无源之水、一枯再枯，不过那名女子始终不离不弃，还带我处处求医。”楚经年说到此处，沉默了下去。
“那...为何，前辈会因此名女子心生魔障？”江流一旁小心翼翼道。
“是啊。”楚经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叹道：“就连你们也感觉此名女子善良，就莫说是与她曾共过患难的老夫了。老夫当时也是心想，就算沦为凡夫俗子，那么与她共度余生，老夫也心满意足了。”
“只是，老夫不曾想到，这一切，都是她的布局。”
“老夫早年曾识得一名异人，也就是他，告诉了老夫原委。”
“原来老夫当年身上，根本不是感染了疫病，而是被一种蛊虫缠身，这种蛊虫最善吸食宿主真元，滋养自身，待宿主身死之时，这种蛊虫，就能变成无上灵药。”楚经年漠然说道。
“这种蛊虫，难道是？”陆云心头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不尽信。
“起初老夫亦不相信是她所为。有一晚，老夫假意作息，才发现，果然是她。但我念及旧情，没有将她毙命，而后独自离去，前几年，才将蛊虫排与体外。”中年剑士仿佛也不愿提及到这段往事，匆匆一句带过。
但陆云两人心知，恐怕当时楚经年的痛楚，绝非眼前这般淡然。
“不过也多亏了这次教训，才让老夫心如止水，重回清心境，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楚经年话锋一转，笑道。
“清心境？！”江流讶然道，任谁见过那般威力绝伦的一剑，也不会相信，眼前这名曾经的天才剑士居然还只是清心境。
“呵呵！道冲，可不是那么容易踏进去了的。”楚经年感叹一句。
江流听罢，心头也是微微一叹。因为他从知天楼楼阁当中，就已经知晓眼前这位前辈当年剑神峰登顶之时，亦是半步道冲，此种天才，原本应该是一剑封神，理所当然地成为一代剑神，只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难免让人叹息。
“嗯？陆云？”江流这般想着，却发觉陆云已经沉默不语多时，不禁开声问道。
陆云猛然抬头，仿佛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然后站了起来，对楚经年抱拳躬身，语气诚恳道：“楚前辈，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前辈成全。”
“哦？且说来看看。”楚经年将火再加大几分，饶有兴趣问道。
“晚辈想向前辈讨教一番。”
陆云抬起了头，面色郑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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