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指点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

　　夜深人静之时，林间只余河溪涓涓细流之声。

　　林间深处，脚步声渐行渐近，至溪边，便已停下，化作三道清影，印在河溪之上。

　　“多谢前辈成全。”

　　陆云再次躬身拜谢。

　　楚经年摆了摆手，看着拔剑而出的陆云，目光一凝，恍然道：“起初我就察觉你剑有古怪，不曾想到，居然是这般模样。”

　　寒光照在陆云长剑之上，那一丝一毫的血光，仿佛犹如血脉一样，一点一点地跳动。

　　“年纪轻轻，何苦来哉。”楚经年叹了一声。

　　“生死自然，不言天命。”陆云丝毫不惊讶对方能看出自己身体的异样，淡笑应道。

　　“别的不说，你这份洒脱，确实有老夫当年风范。”楚经年笑着自夸一句，然后面色一正，却没有拔出长剑，而是单手负后，右手剑指探出，淡淡看着陆云。

　　陆云心头再生谢意。楚经年看似轻视于他，但其实他心中了然。两人虽同为清心境，但修为境界相差甚远，若是对方真要胜他，就凭那雨中一剑，陆云纵有万般神通，也是一剑之事。现在楚经年自降身份，分明是真真正正存了指点的意思，这份恩情，不亚于传道授业之恩。

　　遂陆云更是认真，凝神足足观察着眼前这名曾经当世无双的剑道天才半刻，陆云心头钦佩再重几分，对方看似随意站在原地，浑身破绽，但当陆云准备出手之时，却发觉无从下手。陆云猜测，这大概就是很久之前南宫老头告诉他的暗含大道。

　　惊觉真相的陆云心知若再此下去，其势必是未鼓先衰，静立片刻，一剑刺去。

　　楚经年看到陆云出手，眼中有了些许赞赏。无论是修炼何种功法的剑士，出招说到底，无外乎横竖斜挑刺撩，但为何庸人用剑死板，得道仙家用剑却能如意心转，这其中，最是讲究气机运转。此时陆云虽然平平淡淡一剑刺来，但其实其气机已攀至最巅峰，正是直刺最佳的时机。

　　而陆云看到对方竟然屹立不动，并没着急全力刺去，而是真元瞬间运转全身，左手成剑指，若是有所变故，他自有变招。

　　陆云料想不差，楚经年看着陆云直刺而来，不偏不倚，左肩微微一侧，右手剑指微微弯曲，就要弹在陆云剑尖之上。不过陆云又怎会如他心意，左手剑指瞬间凝聚出几道无形剑气，就要刺向楚经年腰间！

　　但

　　“叮叮！”

　　两声清脆之声响起，陆云心头大惊！

　　自己手中长剑不曾感受到丝毫震荡之力，但自身却被弹飞开去，不仅如此，就连体内才凝聚而起的真元，竟然也被这股不知名的力量震散。

　　陆云人在半空，想破脑壳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何，索性就不再去想，身体在空中来了一个翻转，脚尖点在河溪之上，连退几步，但与此同时，长剑已经撩起无数道水箭，朝着楚经年激射而去。

　　中年剑士看着陆云遇乱而不慌，点了点头，然后轻轻一跃，右手袖口一摆，无数水箭犹如泥牛入海，瞬间便没了声息。

　　楚经年飘然而至，与陆云一同静立河溪之上，看着陆云身边数十把凝水而成的三尺青锋，笑道：“不错。”

　　陆云没有应答，水剑凝成之后，猛地遁入水中，陆云更是仗剑再度一剑刺去。

　　这一次，楚经年没有再度弹剑，而是一个顿步，向后飘去。波纹方才荡漾开去，一柄水剑擦着前者的鼻尖，直冲而出！继而接二连三，一剑递一剑，剑剑如水莲，在楚经年脚下朵朵绽放。

　　陆云紧追其后，其势一升再升！

　　“止！”

　　楚经年不受其烦，怒哼一声，右脚猛然踏在溪面之上，但却不曾浸入水面，反而生出一道波浪，荡漾开去！

　　陆云止步，一跃而起，避开波浪，紧接着溪面之上，同样跃出数十道水剑，纷纷汇聚在其身前，熔炉成一柄巨型水剑，当头劈下。

　　“很好！”楚经年这是比剑当中，第二次出声称赞陆云剑术。很显然，对于陆云这手神似诀剑宗万剑归一的剑术很是欣赏。

　　但亦仅仅只是欣赏而已。

　　只见巨型水剑，当头劈下，楚经年不避不闪，单手在身前一握，溪面之上自成一道小型漩涡，紧接着，无数水滴从漩涡当中，激射而来，在楚经年手上，自动生成一柄玲珑剔透的水剑，更令溪边江流目瞪口呆的是，这柄水剑之中，还有数条细鱼，自然自在般游着！

　　“破！”

　　楚经年抬头看着临近的巨型水剑，丝毫不在乎两剑之间天差地别，迎头刺上！

　　“嘭！”

　　大剑撞小剑，却是前者轰然破碎，化作漫天水雨，从天而降。

　　而此时，陆云早已经退回溪边，紧皱眉头，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个中道理。

　　“呵呵。”楚经年轻轻一笑，手中水剑融入河溪之中，踏波走来。

　　“陆小子，你这一手聚剑归一，的的确确有些许宗师风范，不过只是徒有其形，未见其神。”

　　“徒有其形，未见其神？”陆云眉头稍缓，但还是紧皱不松，仿佛想到了什么，但却仍在脑海当中朦朦胧胧，模糊不清。

　　楚经年看到陆云这般模样，却没有点破，反而是看向一边的江流，问道：“江小子，你习剑之初，可是为何？”

　　江流楞了一愣，不明白楚前辈为何会突然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当然是习得飞剑逍遥，成为一代大侠。”

　　“那若是不能飞剑，你怎成为一代大侠？”楚经年继续问道。

　　“嗯？”江流怔了一怔，但却不是被楚经年问倒，而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后者，反问道：“这成为一代大侠，与飞剑又有何干？”

　　楚经年大点其头，然后反望陆云，直言道：“你虽然修为资质胜于江小子，却没有他想得通透，亦或者说，包括那里正在歇息的人，都没有江小子想得明白。心要从容自在，活泼有无之间。”

　　陆云望了望身边的江流，却发觉后者同样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遂也只能苦笑。

　　楚经年似乎终于忍受不住陆云这般差的悟性，恨铁不成钢道：“那陆小子，我且问你，若是你心中所求道，为世人所不耻，你待如何？”

　　陆云被问得话语一窒，继而想起了自己在诀剑宗呆的数载光阴，在那里，没有所谓的求见索道，有的，只是铺天盖地的所谓的宗门积分、地位、药草......

　　“虽千万人，吾往矣。”陆云神色怔怔，仿佛终于说出了自己真正心头所想。

　　“记住你这番话，莫要忘了。”楚经年再说这话之时，人已经走进密林当中。

　　“多谢前辈指点。”陆云看着消失在阴影之中的中年剑士，躬身一谢。

　　虽然他不知为何只有一面之缘的楚经年会指点他如此之多，但却足以令他铭记在心，他回望当空皎月，仿佛亦比以往清亮许多，陆云笑了笑，回身走向了林间。

　　只是他不曾见到，在他转身之后，一层乌云，慢慢遮住了半空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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