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权衡
于明醒住院的第二个晚上，孟以轩其实很不习惯，当初拿到的第一桶金，于明醒瞒着他去新开的楼盘订了两套房，楼上楼下，他们一人一套。这么一来，他们做邻居也快三年了。平日里下了班于明醒也都是跟着他上楼，蹭吃蹭喝再一起加会儿班才回自己家睡觉。今天身边骤然没了人在后头叽叽喳喳挑三拣四，他都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手机在书桌上震个不停，他拿起来点开微信，公司群显示九十多条未读消息，公司群从建起来的那一日起就没几个人说过话，都是群大老爷们，更多的时候他们习惯于打电话交流。孟以轩有些好奇，一手拿着浴巾擦头发，一手点开了聊天界面，路子俨然替代了璇儿在公司的作用，正绘声绘色地在群里直播于明醒的恋爱进程，他心头隐隐闪过慌乱，镇定下来以后问道，“怎么回事儿？”
“于老大恋爱啦n(*≧▽≦*)n”
“？”
“就是刚入职的小姑娘，今晚去送饭的时候他说让人家晚上住在那儿w(?Д?)w”
“嗯，方便照顾他，都散了吧，你们很闲？”
“嘿嘿，老大你太纯洁了(○′?д?)?我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于老大掀衣服调戏小姑娘，哈哈哈，人女孩好可爱啊，脸红彤彤的……”
这话一出来，下面顿时炸开了锅，一群技术死宅和单身美工狗纷纷表示又get到了新技能，有人甚至放言要拿这招去试探刚认识的师妹。
直到璇儿一语惊醒梦中人，“都省省吧，于老大人家什么身材，腰腹标准的六块腹肌，你们撩开衣服能看见什么？五花肉么？”
“目测公司里只有两个人能用上该撩妹技能——于老大和孟老大。”末了还狗腿地@了他，孟以轩哭笑不得，“现在都几点了你们不睡觉？是白天工作太轻松了？”
果然，群里恢复了寂静，他握着手机想刚刚路子说的话，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叫嚣着想要打电话问问她。攥着手机想了很久又忍住了，算了，接通了问什么呢？你在医院陪夜了？还是你和于明醒怎么了？干脆关了机上床睡觉。
清晨他早早醒了，洗完漱收拾好也才六点半，下意识去拿车钥匙的时候他在茶几边上愣了很久。经过了辗转反侧的一夜，孟以轩觉得自己应该正视一下自己的态度，到底想干什么？所有事情都能在他脑子里有个清晰的利弊分析，左边优点，右边缺点，一二三四罗列出来，最后比较利害关系。这么多年了，遇到事情他都是这样解决的，并且屡试不爽万无一失。他将手里的车钥匙转了两圈，脑子里已经飞快地权衡出了利弊。
事件：去医院。
优点：1、探望于明醒缺点：1、可能会碰上季然
2、检查季然的看护工作2、无
3、给于明醒带早餐3、无
4、检查季然到底有没有睡在那儿4、无
5、查看于明醒伤口的恢复情况5、无
Ok.总算有了让他满意的结果，孟以轩放松了心情，嘴角噙了笑，步履轻快地出门了。彼时他还不知道，生命里总有那么个人会让你丧失理智，为了见她一面，你所有的算计和权衡都注定只会有一个结果。
于明醒最喜欢的虾饺暂时不能吃了，孟以轩绕到老城区给他买了富昌春的小笼包。到医院的时候于明醒刚醒没多久，一群医生护士围绕着在例行查房，他揉着惺忪的眼睛颇为不耐烦，“烦死了呀，不知道，季然呢？你们问她去啊！”
“不好意思于先生，这些都要您亲自回答的。”旁边的小护士耐心解释，眼看着他就要发飙，孟以轩三两步走到床边，“怎么？问你有没有胀痛感你不知道？脑子撞坏了么？”
“操！”于明醒狠狠地瞅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回答医生，“还行吧，有时候会疼但不严重，就是闷的难受，而且大腿这边经常会麻。”
“正常现象，在坚持几天，等能活动了腿就不麻了。”说完了又带着一群医生护士乌泱泱地走了。
孟以轩把早饭摆好，拿了漱口水像昨天那样应付着算是给他刷牙，于明醒颇为怨念，“你就不能去给我挤个牙膏？这玩意儿能漱干净吗？”
“你昨天不也这样的？”
“后来季然又给我弄牙膏和水了，谁像你啊就这么照顾病人，刚刚还骂我呢。还是季然好。”
孟以轩没搭理他，把盛粥的小碗递给他，“吃饭。”
“带了多少啊？有季然的吗？要是有我就打电话让她不要在家吃了。”
“这是几个意思啊？”孟以轩凉凉地瞥他，“她不就照顾了你一天？”
“你不知道，昨晚上被我吓得，她以为自己要在这儿睡，晚上要扶我上厕所，吓得脸都白了。”于明醒大口吞着小笼包，想起昨晚上的事情仍忍俊不禁，“可真好玩，跟我说‘您太重了我也架不住您啊，而且男女授受不亲……’笑死我了，男女授受不亲都出来了，她以为这是古代么？”
孟以轩嫌他幼稚，坐在一边静静听着，不予置评。等他说完了，才问他，“怎么样？昨天晚上那个护工还行吧？”
“就那样。”
“让他白天也来怎么样？小伙子照顾你也方便点。”
“可别~”于明醒捏着包子揶揄，“可不止方便点这一个原因吧？”
孟以轩懒得理他，摊摊手表示无所谓，“不要算了。”
看见孟以轩转进了卫生间，于明醒表示很无语，“你是不是有病？非要洗了手再走吗？”
“医院病菌太多了，我要为自己的生命负责。”
“嘁，你就装吧。这么多病菌你舍得让她成天待这儿？”
于明醒侧着身子屏息等他的回答，卫生间的水声哗哗作响，他听到孟以轩薄凉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他说，“这么说吧，这么多年了，你可能会怀念小时候学校门口的糖葫芦，但等你真正吃到嘴里的时候，你会发现，不过如此。”
所以，你以为的，你执着着的，你爱过的，以及你以为自己曾经执着爱着的，都不过是记忆发酵的产物。我们擅长自欺欺人，以及和记忆联手来麻痹自己。我深知人类的劣根性，所以哪怕我重新遇见她，哪怕我惶惑不安，哪怕我夜不能寐，我都不会再以身试险了。
他在卫生间里听见有人进来，来人轻声同于明醒道早上好。孟以轩不想出去，索性靠在狭窄的空间的墙上，脑海里都是十八岁那年，他在她家的楼道外面等着，她日日背着大书包轻轻走到自己身后，一点声响也没，尔后猛然间拍向自己的肩膀。他后来其实已经对她的老把戏了如指掌，但仍是装作一脸惊吓的转头看她，两人对视一眼，又默契的一起笑起来。他喜欢她，所以纵然她的一切，所以在寒风里站上一早上也都甘愿，多好啊，那时候他喜欢她。
季然同上司商量着请假，于明醒想想自己“半身不遂”的艰难处境，表示很为难，“你走了我怎么办？”
“我请护士帮忙照顾一下好吗？”
“不好。”他托着腮颇为苦恼，“她们全都觊觎我的美貌。”
“那……请男护工行吗？费用我出。”
于明醒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是啊，你到底什么事？这么轻易就可以把我丢下啦？”
季然也很为难，但是许庚隔好久才回来一次，而且很早之前就答应他去接机，“我朋友下午回来，我要去接他。”
“很重要的朋友？比我还重要？男的女的？”
季然无视他殷切的眼神，毫不犹豫地点头，“男的，嗯，特别重要！”
好吧，季然你长出息了，于明醒心情愉悦地看了眼卫生间的门，支使她离开，“行吧，答应你了，现在下去给我买一串葡萄。”
等了会儿，卫生间的门被缓缓打开，男人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失落和不安，还是他认识了很多的年那个孟以轩。他弯腰一手捞起车钥匙，一手扣着西服扣，干净利落地同他道别，于明醒叫住他，难得地认真，“想好了？”
“对。”
“那好。”他半躺在床上做出一副服了你的样子，颇为无奈搞笑，孟以轩已经走到门外边，回头无比诚恳地冲他颔首，说“谢谢”。
感谢你不动声色地为我着想，也谢谢你留出空间让我自行判断。
下去的时候又那么巧，看见了从护士站那边拐过来的季然。孟以轩脚步微顿，季然也像是调整了心态，神色自然地向他道早，他点点头，阔步走向电梯。
他站定在电梯中央，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微微出神，这样就好了吧？我们都已经长大到为自己行为负责的年龄，纵是前路坦荡，我也忐忑畏缩，我瞻前顾后停滞不前。那就这样吧，我们都不是不知所谓的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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