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沉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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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总纲
词曰：
沉埋梦五殇，道似无常。愿作红枝出业土，九川玄水汇汪洋，千年谁向？
斗酒少年狂，轻舟漾漾。素手新摘龙花藕，徒描枫姿袖里藏，百转心肠。
第一章：沉埋
雷声，由远及近。
闪电通彻天地，强光拂在森林上空，却不能映射出树木本身的苍翠，而代之以惨淡的灰白。一连串巨响随之而来，可是山林间依旧静谧无比，仿佛从未有过鸟兽的存在，久久…久久…
“该死的天气”
林海之中，一座小山突兀而立，声音正是从此传出。这座小山的样貌与周围的森林很不协调，棍状的山体，山顶即平且圆，后侧是陡峭的悬崖。雷雨之中，小山似乎偶有摇曳，却仍磐石而立。
借雷光可见，山的顶端趴着一个人，披着长发，容貌、穿着全然看不清楚，这人双手吃力的支起，本欲站立，却仅泥泞中打了个滑，无奈踉跄坐下，开始环顾四周。
“你终于醒来了，我亲爱的兄弟，我已经等了很久”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温和而响亮，雷雨之声瞬间被掩盖下去。
“等我？”山顶上人正了正座位，缓缓抬起头来，平静的问道。
“是啊，所有的树木全都枯死了，它们的后代递补了它们的位置，又一次参天耸立，周而复始，但你依旧沉睡，就像这森林一样静谧、安详。”
山顶上人于是陷入了沉思，但片刻又被雷声惊醒，他开始拼命的摇着头，似乎陷入痛苦的寻找中。
“这是哪里？”山顶上人突然抬起头，他的脸上满是胡须，眉宇间满是苍老的皱纹，残存的睿智的光芒仅在眼神中一闪而逝，就像这森林一样归于沉寂。
“这真是可笑的问题。在空间面前，三界六道都是可怜的存在，何必计较呢”那个声音答道。
“那么，这又是什么时代？”山顶上人再问。
“愈发可笑了，在时间面前，任何记录方式都是荒诞之极的”那声音似有些不耐。
“你说我们是兄弟？”
“是的。”
“但我一听到你的声音，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憎恶，这是为什么？”山顶上人似有所思。
“你说呢？”那个声音略带着几分得意。
“等等，我的眼中为何能溢出雨水？这些滚烫的东西让我不能抑制住对你的仇恨，却又平添了几分伤感。等等，我的身体为何在发抖，腹中为何又感到空洞与渴望？我…，我究竟怎么了？”山顶上人又是一连串奇怪的问题。
“眼眶中溢出的叫做泪水、身体的抖动叫做寒冷、腹中的渴望叫做饥饿，看来你正渐渐的堕落，向着世间最卑贱的群落而去，我很无奈”那声音愈发得意，言语间似有无法抑制的喜悦。
“我似乎还有事要做，我要去……”山顶上人再次陷入沉思。就在此时，一道没来由的金光撒在山顶，笼罩住那个人。
“有三个读音，但我忘记了两个……，枫！枫！最后一个叫做枫！那是谁，美丽的手臂上镌刻着的那朵枫叶？你所说的泪水又来了，我无法抑制，无法抑制！”他突然狂叫，头发四处甩动，仿佛在找寻什么。
“我还有事情要做，对你的仇恨驱使着我，让我……”山顶上人似乎有所悟，他霍然站起，无视漫天雷雨和泥淖不堪的地面，他的眼神中闪过坚定与冷静的光芒，凝视着远方的天空。
突然，他伸出右手，攥紧的拳头向上举起，食指缓缓伸出。一道微弱的金光从食指中迸射而出，照亮了山顶四周狭窄的空间，金光不时闪动，与远空的雷光交映闪烁。刹那间，无形的压力充斥在空气中，似乎整片天空都要被挤成齑粉，就像石磨压过的豆子。
“你……，你怎么还……”那个声音焦虑起来，言语间似有些许惊惧之意。仿佛要应和这种心态，小山周围的树木开始不停抖动，加上狂风摇动树枝，看上去随时要拔地而起。
然而，这一切的变化来之快，去之也快，一个闪电划过天际，山顶上人立刻神态萎靡，继而双手抱头，不住地摇晃。金光在刹那间消失不见，压力陡然消散，森林归于平静，仅有远空的雷声依旧清晰。
“你想起了什么”那个声音也恢复了平静：“既有心追寻，又无从想起，对了，就是这种痛苦的感觉，这就是我要的结果。”那声音顿了顿又继续说：“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去地狱吧，在你醒来前，我已替你体验过那种滋味，希望你不虚此行。”金光再次撒向山顶，顷刻笼罩在那个人的身上，四周腾起一片金色的光晕。光的中心，黑暗陡生，漩涡般的涨大。
“等等”山顶上人显得很平静，并无任何的挣扎扭捏，他抬起头向远方的闪电望去，用力吸了一口带着雨水的空气，慢慢的说：“我不想让她也去地狱。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黑暗漫过山顶，那个人影已经不见，金光一闪而收，紧接着又是无边的雷声和雨声，仿佛刚才的一切从不曾存在。
良久的沉寂，雨势更狂，但天边的雷云却慢慢溃散，不时吞吐着一抹微蓝。此时，那座小山突然略有震颤，进而狂摇不止，山顶的沙石崩断滚落，露出光滑如镜的峭壁和圆润通透的山顶。片刻，小山猛然一晃，竖直向上蹿跃，竟带动整片森林的树木草絮般飞舞，向高空而去。
待天地再次陷入沉寂，一股狂风刮过山顶，小山跟着迅速颤了颤。“地狱太便宜她了，我已将她送去了人间”那个声音轻叹片刻，再次回响于这片空间，继而回荡远去……
雷声远去了许久，渐渐地，耳边便充满了似虫鸣般的寂静。凄风冷雨早已不在，继之以滚滚热浪，透过并不坚硬的土壤，略遍全身。
“雨停了吗？”意识渐渐转醒后，他发觉自己已经不在山顶，土壤中传来的热已然使他的每个毛孔都躁动异常，汗水不断渗出身体，又渗回土壤中，掺合着原本被雨淋透的衣衫，周身瞬间泥淖不堪。
“我怎么问了那么多愚蠢的问题，唯独忘了问我自己的名字”想到这里，他又转而开始嘲笑自己，“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何又要去问别人呢？”
一瞬间的苦笑，泥土险些掉进嘴里，他重新绷住了脸，并草草的决定了自己的名字：叁。这个名字似乎太过简略，但这泥沙灌顶的处境，不得不使所有的事情从简。他根本无法睁开眼睛，只要眼窝稍动，就有细泥碎沙四处散落，一些沙粒甚至半卡在眼睑上，要忍着疼痛，费上很大力气才能挤出。周身被沙土包裹着，而他身边偏偏穿了衣裤，稍有动作，沙土便流向袖管、裤管，沉重之余透着死的气息，他竟然是被活生生的埋在地下。
叁试着动了动，手脚并不麻木，且周身皆有一定的活动空间，但要抬臂收腿，却又无从办到，翻身更是奢望；身下的泥土十分松软，背部用力探了探，无法压实；身上的泥土并不算厚，手脚并用却仍纹丝不动；土间存有空隙，可以短促呼吸，但肺囊总不能涨满，略一用力，便有细小的尘埃涌进口鼻。“这个就叫做活埋吧？”，叁挣扎了许久，渐渐放弃了。凭借残存的记忆，他知道自己来的似乎是地狱，被埋在了地狱的地底，真可谓死之极也。但他仍然不明白的是，死了为什么还会有感觉，死了又怎来的痛苦，但无论如何，既然认定了这里是地狱，叁就心安理得地待在地下，不再做任何挣扎，他知道，这就是他的命运。
地表的热浪似乎源源不断，直到黄昏才渐渐退去。之所以预见到黄昏的来临，是因为叁的眼睛虽然闭着，但仍有微弱的光透射到眼球上，光线渐弱，日便西沉了。在周围泥土渐渐冷却的同时，地底又传来了刺骨的寒气，似有一条冰河在身下流淌，想远远躲开，奈何身体不能动弹，徒劳而已。
外界夜幕降临。泥土的上方传来轻微而有节奏的沙沙声，是某种虫子在潜伏爬行。没过多久，陆地上各种脚步声接踵而至，小到爬虫，大到不知名的巨兽，时而悉悉索索，时而咆哮争斗，热闹异常。原本松软的泥土被诸多大脚踏实了许多，这使得叁苦不堪言，活动的空间小了，呼吸也渐渐急促，但叁并没有如白天那样，感到死亡的威胁，而是放弃了思考，一味的逆来顺受。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自己已经死了，而死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重复两次的。
夜晚，无非就是杀戮、反抗以及逃亡，躲过的明日继续，死掉的暂且安宁，这是叁在黎明到来前的所有心得。然而这个心得又有什么用呢？对于被沉埋者来说，手脚都不能动了，思想又有何用？当地表的光线再一次透射进眼底，叁感觉到眼前有东西在蠕动，从微弱的影响和波动看，应该是一条细长的软虫。软虫的动作十分微小，用不甚坚硬的口器不断啃动泥土，将它们向下甩开，以便开出通往地表的通道。它似乎异常辛劳，每次只能挪动数颗沙粒，但时间久了，它的整个身体便向上移动了几分，映射在叁眼中的倒影逐渐模糊了去。“地表如此危险，它去了又能如何？”叁依无意中想到这一节，心情却再无法平静，他开始下意识地寻找自己的手，恨不能将全身的力气汇集其上，待发现五指不能并拢后，又将希望寄托在右手的十指。然而，这根比小虫粗大数倍的手指却不能如小虫般上下自如，周围的泥土仿佛凝固了一般，任凭叁如何努力，都不能撼动分毫。
热浪再次消退，又到了夜晚。眼前的虫影早已不见，叁已不愿再动，只是静静地躺在土里，不再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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