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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不回不悔


  “吱呀呀……”

  黑漆大门被人打了开来,出来的是一个目盲剑士,他站在门口没有说话。

  阮寻道看着这个目盲剑士,伸手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有些安静。

  目盲剑士一直未动。

  过了好一会儿后,阮寻道深呼了口气,对着目盲剑士轻声问道:“我该叫你柳探花,还是该唤你柳第八?”

  “我叫柳一鸣。”目盲剑士淡淡开口。

  “好吧……”阮寻道闻言点了点头。

  两人没了交谈,再次安静了下来。

  凉风从遥远的天边袭来,吹动了两人的长衣,一黑一白,静静相对而立。

  “他……在么?”阮寻道咬了咬牙,开口问道。

  目盲剑士没有说话,只是挡住门口的身躯侧开了一点儿。

  意思,不言而喻。

  阮寻道透过门口,看到了小院儿里面,也看到了小院儿里正在背对着他的佝偻老人。伸手揉了揉脸,然后抬腿绕过目盲剑士,走进了小院儿内。

  目盲剑士静静地站立了少许,随后将大门轻轻的关上。

  一缕凉风再次袭来,似乎想穿过黑漆大门,奈何大门紧闭无法得进,只能缓缓上升,越过了墙头儿,看到了院中儿的三人。

  阮寻道缓步来到了佝偻老人不远处,静静站立,从他这个方向看去,发现老人正在垂目品茶。

  佝偻老人神色平静。

  阮寻道看了少许,随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双手作辑到底,沉声道“草民阮寻道,拜见李统军大人。”

  佝偻老人喝茶的手一顿,随后又抬了起来,对着茶杯轻轻吹了口气,讥讽道:“呦,这不是当年的状元郎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阮寻道未起身。

  目盲剑士伫立一旁。

  佝偻老人突然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到石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刺耳声;老人转过身来,看着这个作辑不敢起身的阮寻道,讽笑道:“你可是堂堂礼部侍郎啊,从四品官员呐?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儿?”

  “求大人放过犬子。”

  不知为何,阮寻道突然说出这句话来。

  “哦?”佝偻老人静静看着这个当年的状元郎,不着痕迹的嘴角勾起,随后端起一旁石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后,道:“阮侍郎可不要乱说话,风大,当心闪了舌头啊……”

  “求大人放过犬子。”阮寻道依旧是这句话。

  佝偻老人神色终是有所缓和,摆了摆手,道:“起来吧,这儿没什么统军大人,只有一个糟老头子。”

  阮寻道闻言,这才直起身来。

  石桌儿上茶杯有四,佝偻老人端起茶壶再另外倒了两杯,随后对着阮寻道以及目盲剑士招了招手,道:“过来坐下喝茶罢。”

  目盲剑士没有拘束,直接坐在了老人身旁。

  而阮寻道此时心里却是五味杂陈,看着这个神色平静,既陌生又熟悉的老人,他咬了咬牙,也坐在了老人身旁。

  目盲剑士在左。

  阮寻道在右。

  居中的佝偻老人喝了口茶,呵呵一笑,像是颇为感慨,道:“状元郎,探花郎都在,呵呵,唯独少了榜眼郎啊……”

  “也不知那谢方堂那驸马坐的安稳不安稳,那瓶丫头还是不是那般蛇蝎啊。”

  坐在右侧的阮寻道神色一变,道:“长公主还是很……”

  “啪!”

  只见阮寻道话还没说完,不知为何,佝偻老人满脸怒意的将手中的茶杯突然的摔了出去。

  茶水四溅。

  阮寻道低下了头。

  目盲剑士不为所动。

  “那我家杏丫头呢?”佝偻老人盯着阮寻道,寒声质问。

  “杏儿……”阮寻道低着头看不见神色,只是过了会儿后,霍的抬起头,直视着老人,道:“最好。”

  老人闻言冷哼了一声,神色有所缓和。

  目盲剑士端起茶壶,给最后一个空着的茶杯倒上茶水后,递到了老人面前。

  老人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后,转头看着他那傻外甥女儿嫁给的男子,“说说吧,那日为何不站出来,让杏儿一个女子替你挡下了无妄之灾。”

  阮寻道双手攥的紧紧的,脸色忽然的惨白起来。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仿佛又重现在眼前,那个躺在血泊的妻子,她的笑容,她说的话,阮寻道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过了好久之后,才低声道:“全怪我……”

  佝偻老人闻言冷哼一声,道:“你那日若是娶了瓶丫头,即便是你负了杏儿,那也总比杏儿一家惨遭灭门之祸强!阮寻道啊阮寻道,亏你还是撰出《阴谋》《阳谋》《天下志》三本旷世奇书的奇才,怎么就偏偏就没有想明白这件事!”

  阮寻道低着头,没有说话,就像是一个做错的孩子,在听取教训。

  “做错了么……”阮寻道扪心自问,他想不明白。

  就在这个时候,佝偻老人忽然站起身来,向着屋中走去;看到老人向着屋中走去,阮寻道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小长安无碍,他临走时,小柳给他体内送进了三道剑气,这三道剑气可保他走到长生观内了。”

  这是老人说完便走进了屋子。

  阮寻道闻言神色有些莫名,转头看着旁边这个一直在静静品茶的黑衣目盲剑士,他刚要说些什么,却见这个当年的探花郎轻轻放下茶杯,轻轻道:“小长安我看着长大的,他去习武,我之所以给他体内输入三道剑气保护他,并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李统军,而是因为当年胡郡主一饭之恩。”

  说完,这个当年名盛一时的探花郎,现在隐居埋名的天榜第八人,缓步也走进了屋子。

  阮寻道坐在石桌儿旁,看了看夜色,叹了口气走出了这个他十年来未曾他进过的小院儿。

  桃香村,后山,

  后山上栽种不少的桃树,有大有小,或三步一棵,或五步一棵,此时正值四月天,桃花绽放的时节,粉瓣儿飞舞中,有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支翠绿长笛缓缓走上山来。

  他走的很缓慢,像是腿上有千斤万斤重一般,一走一停,最终来到了半山腰处一座平凡无奇的小土堆儿前。

  小土堆儿两侧栽有桃树,桃树的树冠相互交缠,像是形成了一道门户一般,将这个不起眼儿小土堆儿笼罩其内。

  阮寻道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土堆儿,静静站立,思绪不由的回到十几年前。

  与这个土堆儿下沉眠的女子相识,是在一年的春天,那个时候他还一贫如洗。他爹为了寻道,抛妻弃子,离开了他和他娘;他娘也因思念成疾,不久便撒手人寰。就是这样的他,在贫困潦倒的时候,这个傻女子出现了。

  那一年,他十七岁。

  那一年,她十五岁。

  不知何故,她在这个村子里住了下来,起初他们两个是没有交集的。一次黄昏中,他在后山山顶望夕阳吹笛,笛声悠扬中,她不知道怎么来了。

  那是他和她第一次真正上的相遇。

  接下来一次次的偶然,一次次的邂逅,两个根本不会有交集的人,有了交集。

  她,开始偷偷的看他。

  他知道,只是没有理会。

  时光荏苒,流逝的很快,俩人彼此熟悉,时常说些无关风月的话。

  他读书时,她会在一旁拄着头偷偷看。

  她煮饭做菜时,他看到时,会欣慰的笑。

  她说她喜欢听他吹笛。

  他说他喜欢她的眼睛。

  这一年,他十九岁。

  她十七岁。

  科考的日子来临,他要去实现他的抱负。

  她也知道他的抱负理想,给他整理着衣物,眼眶微红的她,没有让眼泪流出来。

  离别在即,他背着背篓,对她说金榜题名后,必定会回来娶她。

  她只是玩笑的说了一句才不会嫁给金榜题名的人呢。

  最后他摸了摸她的头,转身走了。

  他没回头。

  阮寻道将手中的翠绿长笛横在嘴前,只是不知道为何扶笛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轻轻一吹。

  笛声悠扬,回荡在凄凉的夜色里。

  有些心酸,有些无奈,更有些……悲拗。

  化吉六十二年,

  这一年,他一路过关斩将,最终在万千科考生中脱颖而出,一鸣惊人!

  金榜题名。

  状元郎。

  声名大噪。

  誓要登上金銮殿的抱负实现了,皇帝欣赏他的文采,特意将自己最喜爱的女儿——齐瓶儿,许配给他。

  让他做驸马。

  他不敢拒绝,因为他怕拒绝了,他与仕途从此两不理。

  他提个了要求,等五年。

  皇帝答应了。

  他成了礼部侍郎,从四品官员,位居高位。

  那个小山村中的傻女子,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没有书信,没有任何消息。

  五年里,他的身旁多了一个温婉可人的女子。

  只不过这个女子,不是心中思念的那个她。

  他果然没有辜负皇帝的期望,短短五年,《阴谋》《阳谋》《天下志》三本旷世奇书从他手中撰写而出。

  为齐国平添三成气运。

  惊动整个天下。

  不知为何,他忽然的有些倦了,他有些反感这尔虞我诈的官场。

  恰逢此时,温婉女子向皇帝逼亲,他在金銮殿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拒绝了众人皆是看好的一段姻缘。

  没出意外,皇帝大怒,他跪在地上不曾言语。

  后来,皇帝放过了他。

  他知道,是那个五年里一直陪伴着他的温婉女子为他求了情。

  就这样,一贫如洗的他怎么来,怎么走。

  没有任何一人给他送行,他倒是乐得清闲。

  只是觉得对不住那个温婉女子,可是心不在这儿,又能如何呢?

  化吉六十七年,

  这一年,他回到了他出生的村庄,他见到了那个在村口一脸笑容等待着他女子。

  他对她说,让她失望了,金榜题名,大梦一场。

  娶她,或许已经成了奢望。

  然而,她却对他说这样才是最好,她说了不会嫁给金榜题名的人呢。

  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从村民的口中得知,这个女子经常会站在村口望向北方,一望就是一天。

  一次次转身,一次次去而复返。

  谁也不知道她是在看什么。

  或者……是在等什么。

  再后来,俩人在村中没有几人的祝福下成了亲。

  成亲那晚,在他为她掀开盖头的刹那,他笑了。

  她也笑了。

  他们有了孩子,生活的虽然辛苦,但是却有滋有味儿。

  这正是他想要的。

  七子争龙之变后,呈祥九年,

  这一年的一天夜里,院儿外来一群身披盔甲的人。

  大齐军士。

  妻子好像知道这些人来是为了什么,她笑着对他说看好他俩的孩子,不要管她,不论如何都要将他俩的孩子照顾长大成人。

  妻子出去了。

  他站在门后,透过缝隙去看她。

  身子柔弱的她独自面对着数百军士,不曾言一语。

  他透过缝隙看到了军士后面有一辆马车。

  只有皇家之人才可乘坐的马车。

  他,知道是谁了。

  马车内伸出了一只玉手,数百军士拉弓搭弦,利箭指向了妻子。

  她不曾颤抖,不曾说话,只是张开双臂,像是在保护什么。

  马车内那伸出的玉手一挥。

  一只只利箭离弦。

  她……倒在了血泊中。

  他站在门后身躯颤抖不停,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眼泪却是滚滚地流了下来。乌黑的头发也在不知不觉间一根根的变白。

  他想要大吼,他想要冲出去问一声为什么,他想挡在她的身前。

  可是……

  他不能!

  因为马车内的那个女子就是冲着他的妻子来的。

  数百军士看着那倒在血泊中的女子,冷漠至极。

  玉手收回,马车离去了。

  军士们阵型整齐的离去。

  从出手到离去,谁都不曾说一句话。

  安静中,有人快要死去……

  他推开屋门,疯了似的跑到护着他和儿子的妻子面前,半跪在地,将这个傻女人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杏儿……”

  声音不大,却是那么痛人心扉。

  被猩红浸透衣衫的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不含杂质的双眸仔仔细细的瞅着他,像是要把他死死的印在脑海里。

  她又笑了,笑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她说:“终于能保护你和孩子一次了,真好。”

  他哭的发不出声音,只是将她抱的很紧,很紧。

  “能嫁给你,真好……”

  女子笑靥如花,闭上了眼睛,抚摸着他脸庞的手垂了下去。

  阮寻道猛的一吹长笛。

  笛声至哑!

  你说你最喜欢听我吹笛子了……

  你说儿子很像我,不像你,你不开心。

  你说嫁给我,真好。

  真好……真好……真好!!!

  阮寻道热泪夺眶而出,伸展双臂,仰天大笑:“我是儒生啊……”

  平地惊雷,天地之间一股肃杀之意骤起。

  阮寻道猛的转头看向京城方向,大喝:“国之大运,此时不来,更待何时!”

  言毕,齐国全境轰然一震,生生被抽掉三成国运!

  桃香村一家人家里,一个目盲剑士霍然起身,遥望后山方向,神色大变。

  压顶的乌云之中风雷大作,电闪雷鸣,一道青光从天空直射而下,笼罩整个后山。

  阮寻道沐浴青光之内,大袖一挥,大笑道:“儒道天下!”

  青光瞬间凝聚于顶,化为一个青光大字——儒!

  阮寻道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土堆儿,随后蹲下身子,将手中的长笛放到小土堆儿旁,抓了把黄土洒在土堆儿之上,他柔和的笑了笑,“媳妇儿,且看为夫如何为你走一趟江湖!”

  随后一脚迈出,直奔苍穹。

  一步初玄,二步灵玄,三步知玄。

  身影没入漆黑的夜色中时,没有一丝境界的阮寻道已然步入凡俗惊仙境!

  一股滔天杀机锁定京城谢家。

  夜色中,有人高歌。

  谁言儒生文弱?

  谁言文弱儒生?

  儒生自有轻狂气,意气纷发时,谁人见我不低头!

  末了,夜色尽头,只传来了四个字。

  此去,不回。

  桃香村一户人家里,目盲剑士跌坐而下,频频摇头。

  佝偻老人看着手中的书,淡淡道:“此去,不悔。”

  后山小土堆儿旁,有风袭来,轻轻拂动桃枝,粉红桃花纷飞,有一片落在了翠绿长笛之上。

  如胶似漆。

  这一日,坐镇夏柳城的天下第一出了城,直奔京城。

  这一日,长生观内辈分最高的一位老道人骑鹤下山。

  这一日,天榜有名之士,几乎全部踏天而行。

  风雨漫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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