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八年前，我放走的那个孔峭，还记在脑中。那个想到娘子会哭的傻大个。也不知他那个鱼妖的娘子救活没有，小孩子生下来没有。
来的却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一双鹰隼似的眼睛，和一张刀削的脸。阴沉沉的。那三尺多长的金背大刀在他手上硕大无比。却挥舞的毫不费力。虽是耗了法力，却也破了鹿轩的符阵和我的火球。这刀上法力霸道，能舞成这样，也不是个草包。比那孔峭，还是强了三分的。
我在孔峭的记忆中见过他的样子，这是他的大师兄，似乎叫赵甲。我皱皱眉头，问道：“那个孔傻大个呢？这刀怎么归你了。”
赵甲大刀一横，哼了一声：“与妖为伍，不得好死。”
“你把他杀了？就因为他娶了妖为妻？”我心里一怒，我对那两情相悦的总是心中不忍。这大约是因为，我与猴子痴缠这数百年，仍不能修成正果，见了别人和美，就真心觉得怜惜。
赵甲却眼神一暗：“那妖女分娩之时乱了心性入了魔，亲手害了我师弟！我门中兄弟三人去拿她，虽将她正法，却也只剩我一人。”
我心里一颤，这孔峭究竟给了鱼妖抢了多少内丹喂她，怎么会变的如此厉害了。莫非这些内丹法力她消受不了，气息岔了入了魔？孔峭记忆中鱼妖浣娘的天真柔弱浮现脑中，他夫妻二人的幸福笑容还在眼前。怎么会这样。这去抢夺内丹的法子是我教那孔峭的，莫非是我害了他一家。
趁我愣神，赵甲挥动金背刀就向我斩来。
当的一声，火花四溅，却是鹿轩九节鞭往前一封，替我挡了这一刀。二话不说，九节鞭舞起银光一片，就和那赵甲打成一片。
这孩子现在已经这么厉害了？竟然能与赵甲这等高手过招了呢。
终究还是不敌，数招之间，鹿轩便被金背刀逼的连连倒退，手一扬，射出一片符纸，纠缠住赵甲，退后两步调整气息。
“你是个人！怎么也自甘堕落，与妖为伍！”赵甲满脸怒气，破口大骂。一柄大刀舞猎猎生风，破开符阵，强攻过来。
我凝凝神，将鹿轩一把推开，持剑迎上赵甲大刀。这人法力比那孔峭强上不少，金背在他手里威力更盛。刀锋所及，一片火花四射。此人更是已能舞空，虽不及我身子轻盈，但也叫我在空中攻击占不了便宜。急于求成，不停放出火球击打。
一时之间，洞里刀光剑影，火球乱飞，眼花缭乱。
“鹿轩！布阵！护住大圣！”我看好几回刀风离猴子太近，生怕伤了他，上次娇娘的细剑砍烂了金网，威力大减，被我丢进三昧真火融了。现在猴子没遮没拦，当真怕他再弄的伤痕累累。
“姑姑放心！”鹿轩高喊，冲到墙边，纸符布出一片，催动法力，筑一片铜墙铁壁。
“为虎作伥！”赵甲咬牙切齿。他法力虽是不错，但与我缠斗也不轻松。特别是我那三昧真火的火球，沾到身上就扑不掉，只能催动法术才能灭了它。浑身烧的破破烂烂，狼狈不堪。
我也占不了太大便宜，那金背实在霸道，一挥之下，刀风就是一片，触着就是血流一片。身上大小几十道伤口，也不比赵甲好看到哪里。
从未一战象此战这么长久，从清晨斗到晌午再斗到黄昏，那哗哗的雨都停了，我俩也未分出胜负。两人都打的疲惫不堪。连鹿轩这个布阵围观的，饿的都快站不住，险些坐到地上去了。
也不知猴子在那障眼法幕墙之后，这许久，会不会太担心了。
终究我是妖，占着三分骨肉强健的便宜，缠斗的久了，渐渐占了上风。赵甲金背虽然霸道凌厉，却消耗体力，气喘吁吁，几乎飞不起来了。终于在我火球和飞剑齐攻之下，躲得了火球，却没躲得了飞剑，被刺中胸口，一头栽倒在地上。
我上前一个禁锢法术让他不得动弹，又是一截龙筋捆了个结实。一拳打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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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疲惫不堪的走到水潭前，洗了洗脸，理理头发。坐在一块五彩的石头上，那石头，还是几年前，鹿纤差鹿轩大老远扛回来的呢。说是长的好看，给我做小凳子，这几年，我就一直坐着它，在水潭边梳洗。今后，却再也不会有谁，真心为我带来什么了。
“轩儿，你过来。”我招招手。
正在洗葡萄的鹿轩抖抖水，拎着葡萄快步走了过来：“这…这一架打的真久，看的我肚子咕咕叫，也….也不好去吃东西。”他把葡萄往我面前一递，“姑姑你….你吃不吃？我那还有野兔子，一会烤…烤了给大圣吃啊？”
我笑着摇摇头：“姑姑不吃，你快吃，我都听到你肚子咕噜噜叫了。我们又不会饿的”
“那….那我吃两口给姑姑疗…疗伤啊，又….又是满身的血。不过好在都是皮…皮肉伤”他嘴里塞着葡萄，嘟囔着。
看着蹲在我面前吃葡萄的鹿轩，我眼圈又是红了。我这爱哭的性子，怎的总是改不掉呢。
真的舍不得，这老实巴交的少年。我看着长大的另一个孩子。
不太会说话的小结巴，一开口会脸红的憨娃娃。
这听话的好孩子，这些年来为了我们，落的满身伤痕，残了手指，残了腿，唯一的妹妹也惨死在面前，但还继续每年里为我们经历那些危险，命也不顾。为了什么？我和猴子也非他父母亲人，只是为他的父母报了仇，授了艺而已。
承了他的情，太重。
亏欠他的情，太多。
我们，有什么理由，霸占他短暂的人生。有什么理由，让他涉入那危险的境地。
有什么颜面，那样自私。
该走了，鹿轩。
.
“轩儿，看着姑姑。”我轻轻呼唤。双手捧起他的脸颊。
鹿轩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慌的葡萄都掉了。完全料想不到我会这种举动。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我一碰他，就脸红。或许真的似猴子调笑的，这孩子，不会是喜欢姑姑吧。
我盯着他的眼睛。我的魂术，他又如何抵御的了。
忘了这里吧，轩儿，
忘了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忘了一树繁花的桃子姑姑，
忘了惨死在面前的纤纤妹妹，
忘了这地底深囚的血腥杀戮。
你的世界里，
从此不会再有争斗了，从此不要再害怕了，从此不会再有伤害了。
你要好好的过完你的人生，
去娶个配得上你忠厚品性的善良姑娘，再去生窝最可爱的胖娃娃。
多年以后，子孙满堂。
这才是你应该拥有的人生啊。
替我们，去享受我们未曾经历过的那些美好、纯粹、幸福、满足的日子。
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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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轩的眼神渐渐模糊、呆滞起来。
于是忽，他就再也不会想起那些让人深夜哭泣的悲伤了。再也不用背负着我们的绝望了。
我把这些年收集的金银细软打成个包，仔细卷了，帮他缚在背上。猴子之前不是说了，存好了，给孩子长大了娶媳妇呢。这会子，都用上了。
“走吧，轩儿。”我捧着他没有表情的脸，额头抵着额头，低语，“走吧，一直往东走，找到一个最美的城镇，留在那里，永远不要回来。你记住啊，你父母双亡之后，带着银子投奔大伯，却因大伯搬家没找到，只能留在镇上安家。你有银子可以置办家产，你有法力别人欺负不得你。你会活的好好的…….去吧……”
他一脸迷茫。
迈出双腿，走向洞口，停了好久好久，终于穿过封妖术的屏障，消失在黑暗的甬道之中。再也见不到了。
我双手捂着嘴巴，压住自己喊他回来的企图。泪水流了满脸。
一定要好好的啊，一定要幸福啊。
再见，我的孩子。
.
深吸两口气，定了定心神。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两巴掌打醒了赵甲，在他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对他施了媚术。我的媚术，无人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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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又用了那难以启齿，狠狠侮辱自己的采补术。
没有了力量，你什么也不是。
除了你一文不值的骄傲，
你还剩什么？
老金刺耳的声音时时刻刻回荡在我的脑子里，不曾停息。戳着我的心，戳着我的肝，戳着我的五脏六腑。这疼痛更甚胸中三昧真火的煎熬。
赌上我的的尊严，赌上我的身躯，赌上我的一切。
只要让我得到法力，只要能让他活着熬过这囚笼时光，只要能让他回到过往。
我什么都能做。
我已经，不再害怕了。
………………………………………………
消了障眼法，猴子担忧的眼睛露在面前。
“怎么这么久呢，又是这么多血。伤的重不重？”猴子在我身上左看右看。
我甩甩胳膊，转个圈子给他看：“莫担心，都是皮外伤，不碍事的。只是今次的对手法力于我相当，缠斗的久了些，只是乏的很。倒是让你等得急了。”
猴子朝我身后看了一眼，顿了顿，问：“鹿轩…..走了？”
我点点头，
猴子没有说话，咬了咬嘴唇。
我抱住了他，让他的脸颊埋在我的怀里。
你不愿看他离开，是因为你比我更为舍不得。对不对。
那便不见，甚好。
“今后，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再也没有新鲜桃子吃，憋屈，”猴子闷声说道。
你我是知道的，除了新鲜的桃子，还有温情，都没不会再有人送来了。
你只有我了，猴子。
“热闹了十年，知足了。”我拍拍他的肩膀，“再说了，以后说不定会更热闹呢，你想吃什么，都会有人给你送来的。呵呵。”
猴子从我怀里抬起脸，盯着我：“这法子诸多危险，又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你可真的想好了？放出去了，就没有退路了。”
我轻轻一笑：“我们几时有过退路。”
回头看看被我榨干法力晕死过去的赵甲，“若非找了这合适的傀儡，我也不敢轻易放轩儿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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