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傍晚，用完晚膳，顾婵跟着许婕妤到了浴间，屏风后摆放着一大一小两个装好热水的木桶，大的自是许婕妤用的，小的估计是临时给她准备的。
只因下午玉虚殿崔淑妃派人送来了一盒香膏，说是给踏雪沐浴的。顾婵本还觉得崔淑妃奇葩，见许婕妤拿着香膏看了又看闻了又闻的稀罕样，才知这香膏是崔家祖传的秘方，用此香膏沐浴不但香气独特持久，还能令皮肤白润毛发亮泽，此外，这香膏还有修复伤口祛除疤痕等等功效。
这香膏被吹得神乎其神，顾婵却持怀疑态度，好在许婕妤命人试了毒后才放心收下，不然顾婵打死都不会跟着许婕妤来沐浴的。
见许婕妤开始宽衣，顾婵忙睁大眼睛，准备欣赏一番美女入浴图，虽然屋子里热气腾腾雾气弥漫，但正所谓雾里看花花更美，只见许婕妤褪去提花袄，里面是一袭银红色长裙裹着的窈窕身段，身姿凹凸有致，细腰盈盈一握，配上雾气中那赛雪的肌肤、妩媚的脸蛋儿以及含水的双眸，真可称是一位性感大美女，顾婵看得眼睛都不带眨的，偏偏许婕妤褪到里衣时，顾婵便被两名小宫女放进了小浴桶里。
顾婵一时不适应便扑腾了两下，水花溅到小宫女身上，小宫女一下子松开手来，顾婵猝不及防呛了口洗澡水，忙使出狗刨式来保命。
许婕妤正要入桶，见此场景，先是一惊，生怕踏雪有个好歹，后见踏雪像只狗一样在水中扑腾，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动听，听到顾婵耳里，却有些羞愤了，前世她也是会好几种泳姿的，只不过最擅长狗刨式而已，这一着急，再加上猫身所限，自然只能使出这招来了。
两名小宫女听见许婕妤的笑声俱都松了口气，忙一个抓住踏雪，一个取了香膏给踏雪洗澡。洗到一半时，含桃突然走了过来，斥道：“怎么把踏雪洗成这副样子？乱糟糟的！”
“含桃姐姐，我、我……”小宫女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辩驳。
顾婵在水中翻了个白眼，你家的猫洗澡不是乱糟糟的？有本事你拿把梳子一直梳啊！
含桃扫了小宫女一记冷眼，小宫女自觉退到一边，含桃走到桶边，先是鞠了一小捧水，然后抠了点香膏，在手心搓了搓，揉出细小泡沫来，便将手伸向踏雪。
顾婵自含桃走过来便提高了警惕，下午她故意在含桃面前露了痕迹，就是想看看含桃会不会铤而走险对付她，只要含桃敢出手，就是自掘坟墓。现在，含桃果然来了。
看着含桃伸过来的手，顾婵敏感的鼻子一下子闻到了含桃手上的异味，再看含桃的手显然不是伸向猫身，而像是朝猫脸来的，顾婵一时戒备心大起，终于在含桃的手快要靠近时狠狠扑腾几下，从抓着自己的小宫女手中挣脱，沉入水里，迅速游到木桶另一边。
含桃躲闪不及，水花恰巧溅到眼睛里，不自觉地拿手去蹭了下，这一蹭，一声凄惨至极的尖叫声从含桃嘴中发出，惊动了室内所有人。
离含桃最近的小宫女看了含桃一眼，顿时惊慌道：“含桃姐姐，你的眼睛，你的眼睛……”
游到木桶另一边的顾婵听声转过身来，看见含桃的右眼整个红肿起来，一滴鲜红的血从右眼流到脸上，看起来极为瘆人。
顾婵心里一阵后怕，原来含桃是想毒瞎她，毕竟一只瞎了眼的猫还怎么成为皇上的爱宠呢？只是没想到含桃不知怎地蹭到自己的眼睛上了，这才有了这吓人的一幕。
旁边大木桶中泡澡的许婕妤见了此景怎么不明白这是含桃害猫不成反害己，只是含桃她怎么敢，她难道忘了她一家老小的卖身契都在许家手里吗？许婕妤脸色阴沉得厉害，忙穿好衣服，让人将含桃塞了嘴捆下去，又亲自将踏雪抱出桶擦干。
出了这等事情，许婕妤自然知道瞒不下来，便大大方方地派了人去禀报给皇后，只是在仁明宫来人将含桃提走之前，许婕妤抱着踏雪走进了关押踏雪的偏殿，看着半脸血迹的含桃，声音平静地说道：“事已至此，我也不问是谁指使你的，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理由，竟能让你连一家人的性命都不顾？”
本就脸色颓败的含桃听了这话更是面如死灰，她张嘴想要为自己辩白，偏偏嘴里塞着帕子只能发出呜呜声，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事，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傍晚她照旧趁空隙回了趟自己的房间，却在房间的桌上发现一个小瓷瓶，小瓷瓶上写着一排小字，说是瓶中的药水与崔淑妃送来的香膏混合可令踏雪一夜后失明。当时她心中正为踏雪这妖物惶惶不安，愁苦该怎么除了这妖物，乍得此法，如何不心动？
她想着香膏是崔淑妃家里的祖传秘方，既是秘方，那么送来这药水的定然是崔淑妃的人了，有崔淑妃做后盾，含桃便有了几分胆气，试着将药水涂了点在臂上，等了一刻钟并无什么反应，便相信了这药水不会立即发作，这才决定铤而走险一回。提前将药水抹在手上，在浴间时取了香膏和水揉在一起，手上也并无感觉，才敢放心大胆地对踏雪下手，谁知道没毒到踏雪，反而弄瞎了自己的眼睛！
现在想来，自己真是被一时冲动冲昏了头脑，那药水根本不是什么一夜后才发作的慢性毒，而是用到眼睛上立竿见影的剧毒，这剧毒也根本与香膏无关，那药水本身应该就是剧毒。
这样一来，她便没有理由指认崔淑妃，她现在自己都不确定药水究竟是不是崔淑妃派人送来的。更糟糕的是，她将小瓷瓶留在了房间里，对方既能悄无声息地将东西送到她房间里，定然也能悄无声息地拿回去。
没有了唯一的证据，她就什么也做不了，她唯一能做的，是将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以求许婕妤放过她的家人。她现在甚至有些庆幸瞎的是自己的眼睛而不是踏雪的眼睛，否则，自己一家人的性命怕就难保了。
顾婵其实有些紧张，怕含桃狗急跳墙说出什么踏雪是妖物之类的话，好在许婕妤并没有听含桃伸冤的意思，也没有命人拿掉含桃嘴里塞的帕子。许婕妤之所以来这儿见含桃一面，不过是为了警告她一下，以免她反咬一口。
冷冷地扫了含桃最后一眼，许婕妤抱着踏雪转身离开了，很快，仁明宫的江公公过来带走了含桃。
是夜，顾婵迟迟不能入睡，因为她不敢闭眼睛，一闭眼睛脑子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含桃右眼流血的瘆人模样，虽然不知道这件事还牵扯到什么人，但含桃的结局是可以预见的。虽说含桃是咎由自取，但如果没有自己那一记眼神的刺激，含桃兴许就不会铤而走险。
顾婵心有愧疚，却并不后悔。含桃几次三番想要害死她，既是你死我活，自然是先下手为强。何况她并没有下手，她只是稍稍刺激了含桃一下，归根究底，是含桃自己起了歹心。
第二天早上，仁明宫便来人传话了，说是含桃昨夜招供认罪后咬舌自尽，虽及时救了回来，但已然成了哑巴，鉴于含桃没对踏雪造成什么伤害，皇后宽容大量，只将含桃贬去浣衣局做处罚。
因着今日的迎聘之礼，皇后特意免了许婕妤今日的请安。顾婵跟着许婕妤在睿和殿东殿翘首以待，等着皇上下朝后过来。
皇上还没过来，聘礼便先送到了，有傅昭容亲手雕刻的一枚墨玉蝉，有两只活的七彩雀儿，有四个带各色坠子的金项圈，再加上八碟精致茶点，可谓是丰富至极。
又过了一会儿，皇上乘着步撵过来了，后头跟着皇后等人的步撵，外加一架扎了金笼子的空步撵。
皇后等人自然是跟着来看热闹的，只是这看热闹自然不是白看的，许婕妤早早地便将殿里的一众宫人安排好了，一路设了三道门槛，想要过这门槛，不但得给足赏银，还得对上诗才可。
当然了，许婕妤并不是真的想拦着皇上，前三关所设的题目并不难，是供几位看热闹的回答的。真正难的，在最后一关，也就是她这里，这一关，自然是皇上亲自对答了。
赵翊今日下朝比往日要早上小半个时辰，朝臣们似是知道了聘衔蝉一事，往日就不怎么进言上奏，今日更是个个跟木桩似的站在下边，问一句答一句，且回话有气无力的跟没睡醒似的，若非他听力尚佳，只怕连句完整话都听不全。
就这样，赵翊仍旧坚持了一个时辰才退了朝，偏偏他起身离朝的时候，朝臣们异口同声的‘恭送皇上’震耳欲聋，合着一退朝大臣们就都醒觉了？
赵翊心中虽郁，但还是收拾起心情准备去接踏雪，昨夜没有踏雪伴眠，竟有些难以入睡，今早听到消息说昨晚踏雪差点被毒瞎，赵翊十分担心，这才提前下了朝想快点接踏雪回福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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