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其实我生来就知道自己比别的猫聪明，我很早就能听懂人说的话。我会写字是因为许婕妤经常抱着我看书，我看多了就会了一点，后来就会自己偷偷看书学习。这件事我没敢告诉任何人，也没敢告诉皇上您，是怕被当成妖孽给烧死。今天鲁王殿下抓我过去，拿鞭子想要打杀我。我被逼无奈，才随意画了些东西来拖延时间，希望皇上能及时发现来救我。皇上最后果然来了，我很感激，谢谢皇上救命之恩，也请皇上恕我隐瞒之罪。”
这一段话，整整用了六张纸才写完，顾婵边写，赵翊边看。
因为字体歪斜且有许多错别字，赵翊看得很费力，但到底还是看懂了。
虽心有怀疑，但想到坊间有些生而知之的传闻，有生来便会作诗的，也有生来便会作画的……但这些都是发生在人身上，从未听说过有猫会如此。
倒是许多神怪志异的话本中，记载了动物成精的故事。可踏雪的情形，与那些动物成精又大不相同。踏雪只是举止类人，并没有那些所谓的妖法。踏雪若有妖法，何至于被五弟掳走，还差点受了五弟的鞭子，甚至不得不暴露会画画的事来拖延时间？
“五弟性子急躁，你画了些什么，竟能在他鞭下拖延时间？”赵翊提出一点怀疑道。
顾婵松了口气，如果赵翊什么都不问就表示相信她，那就说明他压根没信她编的这段话，既然提出了怀疑，就表明有戏。
“我画了金子，他便以为我知道什么藏宝地，逼迫我画出藏宝图，这才拖延了下时间。但我画不出来，他才忍不住要抽我一鞭，还好皇上及时赶到喝止了他，不然我非得受那一鞭不可。”顾婵在纸上写道。
赵翊有些讶异，五弟已经被封鲁王有丰厚的俸禄食邑可拿，现在又住在宫里没有需要花销的地方，为何会对藏宝图如此执迷？以至于连这么简单的谎言都分辨不出来了？除非……
顾婵见赵翊眸色突然变得暗沉了些，还以为自己写错了什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见他恢复如常，眼中带着笑意，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你写的这些，朕都知道了，朕相信你，也不会将你当成什么妖孽给烧死。不过，这些事最好不要告诉别人，也要注意别被有心人发现异常。在这宫里，朕无法时时刻刻护着你，很多时候，你要学会自保，明白吗？”
顾婵愣愣地点了点头，赵翊说的是大实话，似今日之事，以后很有可能会再次发生，赵翊不可能每次都及时赶到，她只能自救。
赵翊笑了笑，道：“你今晚受了惊吓，先去休息吧。朕还要看会儿书。对了，既然你喜欢看书，以后可随意来书房自己看书，有不懂的，也可向朕请教，朕一定知无不答。”
顾婵高兴得立马原地转了个圈，这可是大大的惊喜啊，大腿果然够大方。当下在赵翊手心蹭了蹭表示感谢，然后不再停留，跳下书案，离开书房。
赵翊看着踏雪离开书房后，面上的笑意消散了些，他的确相信踏雪的说辞，只还有一点疑惑，踏雪既生为狸奴，为何面对他时自称为‘我’？自从他十岁登基为皇，就再没有人会在他面前自称为‘我’。
赵翊没有深究，只将踏雪留下字迹的那些纸一点点烧成灰烬。
第二天，顾婵因为被昨晚的事吓怕了，决定在福宁宫龟缩一天以保安全，可没想到，还是祸从天降！
上午她在树底下数蚂蚁数得好好的，突然间来了两名小内监，宣了声“太后娘娘召踏雪一见”，便抓了她放进笼子，还将阻拦的小仓子给推倒在一边，直接提着笼子出了福宁宫，往慈寿宫而去。
顾婵被关在笼子里，既焦急又害怕，太后为什么会突然召见她？难道太后知道她会画画写字的事儿了？还是她忽悠妙善妙音办的事露馅了？不管是哪一种，她恐怕都难逃一死啊！
到了慈寿宫，却意外地发现赵翊居然也在，顾婵安下心来，有大腿在，她应该不至于丢掉小命了。
笼子被放在地上，顾婵仰视着坐在上首的太后，昨晚宫宴上灯光朦胧，她还觉得太后虽已中年但十分美貌。可现在仔细看了下，才发现太后额角已见衰老，且面相隐有几分刻薄，胜在气场凌厉，令一般人不敢直视。顾婵也只看了几眼便低了头，免得被打上不敬的罪名。
太后扫了眼笼中的白色狮猫，只觉得太肥了些，这样肥的猫，竟会耍冰戏？她皱眉看向左侧的皇帝，问道：“这就是那只会耍冰戏的猫？”
“不错，这是儿子养的猫，叫踏雪。”赵翊点头答道。
太后又看向坐在右侧的鲁王，问：“小五，你确定这么只肥猫能帮你赢了冰戏比拼？”
赵轩十分肯定地道：“六王子既亲口夸过踏雪，就说明它有几分真本事。有它相助，儿臣便有九成把握能赢。”
笼子里的顾婵被这话吓到了，什么叫有她相助就有九成把握能赢，合着最后他要是赢不了就全得她背锅了？而且，她很确信，他绝对不是想让她帮忙赢比拼，而是对藏宝图还念念不忘！
太后再次打量了笼子里的肥猫一眼，还是不相信它会有什么真本事，但既然小五求了，那便应了他。
“好，既然小五这么有自信，那就将这猫带回去吧，等三天后冰戏比拼结束，再将它送还福宁宫。”太后说完，才看向皇帝，道：“此事事关大安荣誉，皇帝不会不答应吧？”
顾婵听到这话心里一下子揪紧了，她期盼地看着赵翊，希望他别答应。毕竟，谁知道鲁王那个变态为了得到藏宝图会怎么折磨她？
赵翊担心地看了踏雪一眼，看到它碧蓝眼中的期盼和恐惧，他犹豫了下，道：“既是为了冰戏比拼，儿子自然不敢不应，只希望五弟能对踏雪爱惜一些，别让踏雪受到什么伤害。”
太后有些讶异，皇帝在她面前素来都是逆来顺受，从不敢说一个不字提一个要求，今日竟会为了一只猫委婉向她求情，他果然还是太过心软了。
小五嗜虐的性子她略有耳闻，虽然一只猫不值一提，但毕竟是她亲口向皇帝借的猫，若出了什么事，面上也有些过不去。太后于是递给小五一个暗示的眼神。
赵轩当即拍拍胸脯应道。“皇兄放心，臣弟保证，三日后一定完完整整地将踏雪送回去，若它少了一根毫毛，臣弟愿由皇兄处置。”
笼子里的顾婵听到这里彻底失望了，大腿虽然是大腿，但也扭不过太后这条更金贵的腿，在太后面前，即便是赵翊，也只是低头听命的份，能开口为她求一个保障已是不错了。
只是顾婵很清楚像赵轩这样的人，所谓的保证只是口头虚话，转头他就能从这句保证的话里钻出一万个漏洞，来折磨逼迫她。
赵翊看着踏雪从期盼到沮丧，他心里也不好受，只是太后搬出事关大安荣誉的理由，一下子堵死了他所有拒绝的退路。虽则他向太后求了一层保障，但难保五弟做出反悔诺言的事。毕竟，即便五弟真的对了踏雪做了什么，太后也不会真的处罚他。
赵翊正担心着，却见踏雪突然抬起头来，递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赵翊略松了口气，难道踏雪有什么法子自救？
顾婵当然还没想到什么好法子自救，她递给赵翊安慰的眼神，只是趁机刷大腿的好感罢了。毕竟赵翊能为她做的都已经做了，她若还不知好歹怨怪于他，就太没自知之明了。
就这样，顾婵待在笼子里，被赵轩提回了成平殿。
到了成平殿，赵轩没有立马逼她画什么藏宝图，而是先将她关在一间密闭漆黑的屋子里，饿了一整天。
顾婵很明白这种套路，无论是饥饿、还是幽闭，都是在试图摧残她的精神，同时让她变得虚弱。
人在极为虚弱的时候，精神也会变得更加脆弱。这种时候只需要一句威胁，再加一碗粥，兴许就能轻而易举地打破缺口。
尽管什么都清楚，顾婵能够抵挡幽闭空间的折磨，却抵挡不住那越来越汹涌的饥饿感。
直到她饿得昏了过去，再被饿醒，然后又昏了过去，才被放出密闭漆黑的屋子。
被冷水泼醒，顾婵睁开眼，仍旧待在笼子里，笼子外，便是她最爱吃的红烧鱼，香气飘散到她鼻间，她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是因为一天的饥饿，也是因为对食物的渴望。
但她按捺下来，舔了舔嘴边的水，缓解了下口渴，方才抬头直视不远处紫檀木椅上坐着的紫衣少年。
她目光沉静，不带半分慌张或胆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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