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地狱来的人
接下来就是要跟着雷战去应酬的一关，一考完，我就去教室里拉上罗素直奔曼尼的工作室。
洗澡、更衣，修面，一条龙服务下来，阿玛尼加身的罗素终于意识到他要出现的地点和身份。“早听说跟在你身边，鸡犬都能升天，这惊喜来得也太快了吧。”
看来花一成酬劳请来的周南，没少给他普及八卦，我无奈：“那你是鸡还是犬？”
“都可以啊，只要能升天。”这话听着有点像陆冰的口气，我看着罗素玩世不恭的一笑，眼里却是凝重，借光照亮自己的男人绝对是尊严感很低的，比如赵俊然。罗素其实并没有他言语上的轻浮，我也回以他尊重，“我现在是咱们这家小公司的法人，你是我的美术总监，我们出入上流酒会也是理所当然。”
罗素嗤笑：“叶法人？罗总监？你别逗我了，吹这么大，你也不心虚。”
废话，能不心虚嘛，还不是为了安慰他的骄傲。男人的骄傲上来了，可比女人难哄一百倍，陆冰从来都是只用一两句就能提振士气的，哪像他，坐上来接的车，我一路上说破了嘴皮子，罗素都没再搭腔。老陈开车，他绝对是忌讳外人在场，不肯讨论什么自尊心不自尊心的问题。
进了会场，罗素才低声叹气，“算了，跟着你不就图一个平步青云，借光照亮就借光照亮，我就不瞎清高了。”
想开就好，我放下心，倒对他有惺惺相惜之感，“你怕人说靠我，我也怕人说靠雷战，咱们自强就无愧。”这一点我和罗素都无比赞同，之前交流过无数次，都没有今天这一句推心置腹，有这一句，他这个合伙人我算是交对了，再也不放他单飞。
今天的酒会主题是慈善，说白了就是年底了，各大公益团体也要化缘过年了。捐助公益可以免税又可以提高企业信誉度，不少富豪企业都愿意借这个机会割肉宣传，往年方家林家不用说，老牌豪门捐是必须的，不捐反而难看。今年是雷战第一年参加，据说也是为博曝光，为来年商圈开幕提前预热，所以他今晚注定很忙，忙到连程远彬都脚不离地四处奔走，根本没空照应我。
在会场门口引我们入场的变成了李东，自从靖波酒店那件事之后，我有小半年没见过他了，看他虽然还是乐呵呵的，可往日风发的意气早就被磨得差不多了，两鬓都能看见零星白发，男人老起来并不比女人优雅，李东眯眼笑着，额头细碎的皱纹爬了上来：“今天这个酒会简短，这群吸血的，吸过就散，你不用担心无聊。”
我把罗素介绍给李东，两人都不是怯生的人，彼此一寒暄距离感瞬间抚平，进了场，两眼一黑，谁也不认识，罗素更加把李东当个兄长亲人，从此东哥东哥不离口。
李东也义气，“成了，今天我还怕来了多余，认下你这个弟弟也算收获了。听说你是搞艺术的，我这个粗人还头回接触文艺青年，没想象中那么隔路啊。”
罗素低头笑笑，他是艺术生里的理科生，理科生里的艺术生，文艺归文艺，但还没有浪漫到不切实际的地步。如果谁先入为主觉得他是个神经青年，那他就能分分钟现实给他看。
这就是他的靠谱之处。
而陆冰显然还不知道。
这种酒会一定不会少了方宏，但我没想到的是陆冰也跟着来了，而且她还率先发现了我和罗素，她摇曳拖地的长裙，浅蓝色邹纱裹身裙，把好身材彻底暴露，大老远的朝我们招手，就看见晶晶亮一只钻石手环在暗幕一样的穹顶下熠熠生辉，罗素看见陆冰阔太太一样的行头，神情复杂起来。
陆冰的花名，当年已经让赵俊然给败光了，又拍广告又做明星的，她的履历对于校园女孩子来说，还是太“丰富”了。周南那个大嘴巴估计没少和罗素灌输，此刻一见，罗素早没了初见时的热情。
“罗素你怎么也来了，一捯饬，我差点没认出来。”陆冰欣欣然挎着我的胳膊，顺便风情万种地和李东打了个招呼。
“我也差点没认出你来。”罗素淡笑。
陆冰没在意，笑眯眯对我说：“雷战和方宏俩人真是割肉放血啊，本来准备的数额都捐出去了，还不够，愣让一个土大款给比下去了，听说今晚慈善明星非土大款莫属了，小哥俩那正运气呢，你还不去安慰安慰你家雷老板。”
“又不是小孩子争玩具，”我才不去，雷战要是心情不好，那更要离他远点，他绝对大男子主义过了头，不到极端时刻，他根本不需要女人的安慰，“反而，我比较好奇你说的土大款。”
罗素双手插兜，对我们这种八卦话题表示无奈：“我以为你们两个出了学校的麻雀窝，能聊点高级的，哪知道这么无聊。”
陆冰不服，对罗素这个裙下臣的讥讽更加意外：“你，在说我们低级？”她又悄声问我：“这是上次和我吃饭的傻小子吗，怎么今天换了个人似的。”
俩人竟然又开始互看不顺眼了，我摇头，根本不想断他们的官司，轻轻把臂弯里陆冰的纤纤玉手跨在李东的胳膊上，我对李东谄媚道：“我去和雷战打个招呼。帮我看好他俩，一只都不能跑丢哦，谢啦。”
这回陆冰和罗素齐心，一致抗议：“你当我们是动物啊！”
在人群里找雷战，没人指引，也没有难度，在人扎堆的地方，只看个头就一目了然，旁边再加一个身高也超一米八的方宏，就更容易定位了。
两人谈笑正酣，我从雷战身后靠近，方宏率先看见我，热情地就要来个拥吻，雷战机警，先挡在我身前，然后才回头看我，他温柔一笑，一点也不妨碍他同时杵在方宏胸口上的一记扫肘。方宏利落大退一步，笑道：“好久没见念念了，想得够呛都不能抱抱，雷战你也太不近人情了。”
“我替你抱。”雷战说得四两拨千斤，可冷不丁来的拥抱一点不掺水，结结实实把我按在怀里，离开时还作怪在我腰上摩挲一把，我们上次见面也不过才四天前，可好像已经好久没有亲密过一样，一抱又勾得我心里像涨了潮水，尤其是公共场所，我整张脸烧得难受。
“哎呀，这就是传闻里的叶小姐了嘛。”旁边第三个人开口，吓了我一跳，他不说话，我还没发现他俩身边还站了个男人，因为他实在是太矮了，比我还要矮半个头，黢黑的脸孔，漆黑的燕尾服，几乎要融进坏境隐形了，而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他是谁了。“这么年轻貌美，和刚才的陆小姐一样，水灵灵的，你们两位大老板都太会享受了。”
这话听着刺耳，言及陆冰，那他肯定就是刚才说的慈善明星，土鳖先生了。
方宏拍拍土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对着我一笑：“姜兄这么夸，我们念念可不爱听，谁享受谁，姜兄你都没搞清楚啊，她被雷战惯得都没样了，我、再加上林家风少，只要看见念念脸色，那吓得腿肚子都转筋。”
绝对是瞎侃！他们一个个财大气粗，怎么可能怕我，分明就是拿我忽悠傻子玩呢。
雷战也不分辨，牢牢牵着我的手，仿佛佐证方宏说的一切。
这位姜姓土鳖，抖着矮胖矮胖的身体，微微向我这边倾斜，他竟然信了方宏的话，谄媚地在圆鼓鼓的脸上挤出一个敬畏，“哎呀，那可真是失敬失敬，我头一回来这种大场面，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叶小姐是哪家的千金啊。”
这人还真是头一糟参加酒会啊，上来就问人家出身，一点也不含蓄。而且，还是问我这种没出身的，哪壶不开提哪壶，雷战轻蔑一笑，方宏继续穿针引线，“哪家千金？江湖人称雷家大小姐，你没听过吗？”
我倒是听过江湖人称孙二娘、扈三娘什么的，雷大小姐这种戏称，亏得方宏能胡诌成正经话，而且这位姜兄还真信了，点头躬身活像一只长折了的窝瓜。“哎呀，宠女朋友能宠成女儿和妹妹，真爱，真爱呀。今天有缘，一会我请大家吃饭，两位老板一定要赏光啊。鲍鱼龙虾好不好，千万要赏脸啊！”
圈子里早有不成文的规矩，私人关系的请客吃饭，从来都要熟人牵头，不然吃出个好歹谁来负责，人脉的关键用处就体现在这里，光有钱没人脉，也请不来真神。这位姜兄对这里面的门道完全不懂，急于结交他俩，顾不上唐突，极力邀请。
方宏婉拒：“今天吗，这都八点了，人也不齐，等下次风少在不是更好嘛，再说，今天平安夜，我和雷少还得带女朋友早点回家等圣诞老人送礼物呢，你知道的，小女孩麻烦得很。”
“哎呀，风少在了，我再请大家聚一次嘛，再说了，哪来什么圣诞老人，方公子真会逗我。”
这人不会看情况，方宏给他软钉子碰，他还浑然不觉，程远彬看不过去，上前就要替雷战把红脸给唱了。刚要开口，雷战以眼色阻止，“姜兄热情，要不然去我那里吃火锅，天寒地冻，大家吃点热乎的早点回家，方公子你说呢？”
一转眼珠的功夫，方宏欣然同意，笑呵呵抚掌：“行啊，雷少家里那间火锅城，全城都有名，也好久没去了。”
姜兄大喜，眼睛一亮，连连催促，恨不得马上出发，连他的慈善明星的颁奖都差点不要了。我们和陆冰罗素李东汇合，在台下观礼，最后的压轴就是看着这个黑矮胖乐颠颠的上台领奖，对比仪表堂堂的男司仪，姜兄的相貌简直自带喜感，一露脸，底下就有窃窃笑声，所有人都忍不住相互询问一句，“这是谁啊，之前怎么完全没见过。”
我拉了拉雷战的袖子求科普，他勾着嘴角忍住笑意：“听说以前是卖菜的，趁着两场大雪，在俄罗斯边境倒吃的用的，刚发的财，为人比较高调，有了钱还想要个好名声，在边境刚收了摊，就南下来刷存在感了。”
陆冰也加入进来：“他卖菜能赚多少钱啊，刚刚一上来就捐了两千万。”
“连你都能看出来不对了啊。”方宏笑眯眯，揽着陆冰肩头，亲密远胜从前。罗素不动声色，只是冷眼旁观着。
接着，李东补充了他内行人的线报。这个姜兄，全名姜安，以前还用过各种假名，卖菜是他的出身，也是幌子，后来在边境拐了不少男孩女孩跨境卖肉，死伤上百，姜安开的娼寮简直就是人间炼狱，人活着就要二十四小时接客，人死了连器官都要摘下来做商品，这个人智商不高，光凭一个心黑手狠就赚得盆满钵满。
听完我和陆冰面面相觑，如果这人真如所说，那还算个人嘛？
罗素对我俩不忘感叹：“让你们刚才笑话人家是土鳖，分分钟把你俩虐死。”
听他一说，我就有点犯恶心，胃里有点翻腾。
姜安在做获奖感言的时候，我简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他更恶心，做了那么多恶，他怎么有脸说什么帮助穷困儿童、救治绝症患者。闪光灯闪个不停，媒体记者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不停记录这个商场新贵的第一次亮相。
这个世界谁不是竭力展示自己的美好，刻意掩盖丑陋。雷战、方宏都有狠辣的一手，只是这个姜安简直就是踩着人骨把自己给垫起来的，他再次回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抑制不住得想要逃走，根本不想跟这个人同桌吃饭。
“我就不去了，时间也挺晚的，我得在门禁之前赶回学校了。”罗素如是说，我瞪他，这是我的台词，我的借口，他怎么能先用！
姜安自来熟，以为罗素也是哪家公子，怎么肯放弃多认识一个人的机会，马上阻拦：“哎呀，这位小少爷读得那所大学啊，回不去没关系啊，吃完饭，我在酒店给你开个房间，再帮你找两个小女孩陪陪——”
“别客气了，我就是给叶小姐打工的一个普通大学生，酒店就不住了，离了我那光板床我睡不着觉。”罗素笑着，就看姜安的脸立马就挂了下来，转头用黏腻腻的笑对我说：“哎呀，叶小姐真是有本事，这么小就做生意了吗，一会可要好好聊聊。”说着他情不自禁就要把手往我肩膀上搭。
我吓了一跳，以为免不了要被他碰上一下，雷战一条长臂不知道什么圈上来，正好在咸猪手下来之前，用胳膊把我裸露的肩膀盖个严实。姜安只摸到了雷战的手臂，程远彬代雷战呵斥道：“姜先生自重。”
李东似笑非笑，把姜安猪手拿下来，“我们雷大小姐和你那些小女孩可不一样。”
姜安惶恐，习惯使然，刚才得意过了头，忘了在谁地界上动了谁的人。惹怒了雷战，刚才的饭局顿时泡汤，雷战冷道：“我这个小女孩不禁吓，吓坏了茶饭不思，所以今晚这顿饭恐怕不能成行了，以后咱们有机会再约吧。”
“雷老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刚才晕了头了，我对叶小姐……我赔罪，赔罪，让我怎么样都可以，饭别不吃啊！雷老板，方公子你帮我求求情，说说话，方公子……”
雷战把西服套在我身上，带人头也不回拉我扬长而去，就听身后，方宏玩笑对他道：“我可说不上话，我说一百句也顶不上念念一句，雷少只听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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