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尘埃落定
第三天了，陆凯那边仍旧没有消息，我不敢贸然去公司，怕坏了他的计划，只好试着打电话约陆冰出来散心，总比呆在空荡荡的家里，能少点胡思乱想。
今年秋老虎的气候，并没有大幅肆虐，就让一场雨给淋息了，九月的大雨下在后半夜，一早起来已经转成小雨，淅淅沥沥的，街头的燥热尽褪，二十度上下的温度，是难得的清爽宜人。
和陆冰约在一个红酒沙龙里，她代言的红酒今天就在那里开发布会，吃过午饭，我开车过去找她。不知道是产品太高端，曲高和寡，还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反正场面冷冷清清的，记者和围观群众三三两两围着神采熠熠的陆冰，没一会功夫活动就结束了。人如潮水，涌上来散下去，都是一瞬的事。
陆冰找到台下的我，兴高采烈地招呼：“想死我了！咱们有俩月没见了吧，你没事也不打电话给我，我打给你，你就说在工作，没良心！”
这个沙龙陆冰是常客，也不用服务员引导，拉着我三拐两拐，就到了一间咖啡厅最好的位置，落地窗外绿植高大，碗口粗的梧桐和银杏，这会已经有叶子微微发黄了，一派野趣，同时为了保证隐私，我们这桌和隔壁竖着几盆高大的芭蕉，这里幽静素雅的氛围，连我这个瞎紧张的个性，一来就能放松，陆冰现在是越来越会享受了。
“你来正好，我有点事还想和你说，”陆冰从铂金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封面的边缘已经卷起，她应该翻看了很多遍，是一份经纪人的合同，“你帮我看看，我在犹豫要不要转签另一家经纪公司，方宏这边分明就是没用心捧我，我想另外再找找出路，这不正好，有家叫苏眉影视的主动找的我。”
苏眉影视？我记得是雷家四姨开的吧。和陆冰一说，她眼睛都亮了，“那看来是靠谱的，靠雷战可比靠方宏强，以后把你男人肩膀借我靠一靠啊。”
我苦笑，“我在雷战手下实习，然后现在就要被裁员了，所以他啊，也不一定可靠。”
“他不可靠谁可靠？！”陆冰摆弄咖啡汤匙，八卦兮兮地说道：“你不工作，他不是照样好吃好喝养着你，你俩一天到晚你爱我，我爱你的，你计较这么多呢。”
你爱我，我爱你。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这话，在外人眼里，我们已经无比甜蜜亲近了，爱这个字也应该被说烂了才对，为什么到现在他都没说过呢？“如果一个男人从来没说过爱字，那你说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要不就是不爱你，要不就是爱别人。方宏倒是常把爱挂嘴边，但也不是真爱，所以啊，说了，未必爱，不说，就一定不爱。你别和我说，雷战没跟你说过爱你啊。”陆冰抱着下巴，咂摸半天，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以为你们都得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怎么你还跟没摸到门一样，东猜西猜呢？”
我摇头，被陆冰说得心里一阵一阵泛苦，多年感情，反而越来越模糊，看不出前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陆冰收起合同，对我的事十分感兴趣，“他有没有说过娶你的话？”
“有吧。”被她一问，我也有点不太肯定了，“他说一定让我如愿……”然后我就细若蚊吟了，现在回想，我竟然记不清他说过什么了。
“如愿……你有很多愿望吗？如你哪个愿啊。”
我的人生仅有一愿，那就是和雷战一生一世。以前也许懵懂，自己不了解自己，可如今，烈火烹油，花团锦簇，都不及我们两个知足安乐的过日子。所以我的人生，仅有此一愿，愿爱人不变心，命运不变脸，我只想守着他一人，直到生命结束。
“陆冰，你知道我的，一直缺乏安全感，这次丢了工作，后面还不知道怎么办，我又不想考学，我现在的愿望就是想有份工作，最好在雷战操控范围外的，你有这种机会吗？”
陆冰一乐：“我都要去投奔雷战了，你说我有没有机会给你啊？”答案肯定是没有。我们难姐难妹一碰杯，祝我们彼此活好。
电话响起，我一看是陆凯，马上汗毛都立起来了，只听他那头说：“事情查清楚了，有时间回趟公司，把离职手续办了吧。”
一听说是事情查清楚了，一刻我都按捺不住，忙说有事，抓着手包就要往外走，陆冰不依：“叶念！咱俩聊了没二十分钟，你就走，不行啊，刚才谁的电话，这么驳我面子，我不放人啊。”
遇见陆冰耍赖，我也是没辙，好话说了一箩筐，最后搬出说正事的态度，她还在不依不饶：“好陆冰，真有正事，是陆凯的电话，你知道的，雷家的活阎罗，我得赶紧去了。”
“陆凯啊，现在那哥们也名声在外，颂鸣集团的杀神，没有权贵不怕他的，回头你得介绍给我认识，我认个哥，就算你补偿我了。”他俩同姓，认个哥也是缘分，我怎么可能不成人之美，马上答应，陆冰才饶过我，站起来，从包里掏出口红，帮我补了补唇妆。我面朝窗外，她面朝内，我们这里视野极好，高于地面的小台阶上，可以俯瞰整个咖啡厅内景。
雨天路滑，不好打车，她想搭我的车，补完妆，我正好和陆冰一同往门口走，刚迈步，就听见陆冰低呼，“你看隔壁桌是谁！”
有熟人？我一转头，也吓了一跳，是方宏和林允风，他们的座位距离我们仅是一盆芭蕉的距离，他俩分明听到了刚才我们的对话。
他们笑呵呵，一脸不知羞愧地绕过绿植，来到我们跟前，方宏揽过陆冰，假装严肃道：“不听你们的墙根，还不知道你要跳我的槽啊！”
呵呵呵，我和陆冰苦笑，刚才好像说了不少啊，她被方宏听见还好，不过是换工作的事，我说得可是说的掏心的话。
方宏和林允风交换了个眼色，就带陆冰离开了。半年多没见林允风，他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叫过服务员，换过茶点，不由分说，他就地还要约我第二顿下午茶。“知道你还有事，陪我坐十分钟可以吗？”他率先坐下，满脸期盼，这样的卑微其实不应该属于林允风。
我坐下，想起上次最后见面是因为绑架的事，一时尴尬，信口找了句话来开场：“挺长时间没见了，你还和以前一样。”
“你就给我十分钟，所以我不想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
“哦。”那我就没词了。
“我决定追求你。”林允风目光灼灼，我一愣神，几乎被他烫到。
这是什么情况呢？出来喝个咖啡，碰巧遇见我，然后他就顺手追一下？“别闹我了，你不是刚才听见我们说话，然后觉得我和雷战有了嫌隙，所以你就要趁机做点什么？”
是商人，就喜欢趁机买进，趁机卖出，反正只要是“趁机”，就能获利。我懂。
“你什么都不懂。”林允风果决打断我的臆测，目光幽幽看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恐怕这场雨是停不下来了，“我一直问我自己，那次绑架为什么第一个赶到的不是我，为什么能拥你入怀安慰你的不是我，而该死的，害你被绑的人却是我。叶念，我想守护你，我想在你身边，雷战能给你的、不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
“林允风……其实那次真的意外，真的，你叩问了自己半年，就得出这个结论，还杀了……你的司机是无辜的，这——”难道还不够救赎你的自责吗？！
“你知道了……我知道你会说那么做不对，我也在冲动之后后悔了，可是，我该做的，还是要做。”
我有种颈后发凉的感觉，“你，要做什么？”
林允风大笑，“追你。十分钟到了，赶紧去办事吧，陆凯那人雷厉风行，你去晚了，没准事都变味了。”
他一提醒可好，已经下午四点半了，今天一定要把陷害我的事问清楚，把离职办了，省得夜长梦多。顾不上林允风的追求，我火急火燎往公司赶。
一路上超车闯黄灯，以我跌跌撞撞的车技，终于在五点半赶到了公司楼下，停好车，就看见贝塔组的人陆陆续续从楼上下来，一张张脸泛着清白，都像溺过水又上岸的水鬼，眼神都涣散了，迎面走过来的是贝塔组的策划——燕哥，他对我一向友好。
他上下打量我，仿佛不认识一样，“叶念啊。你可终于露面了。这，这是你的车？”
黑色的小跑车，流线光洁，底盘奇低，只有两座，这样不实用的车马路上确实少见，这种夸张的座驾雷战已经不感兴趣了，我只是捡他的旧货代步而已，哪知道被前同事撞个正着。
“也是。我们都知道了，你是颂鸣集团的少奶奶，亏得高佳龙的狗胆，跟你搞小动作。我们都被他给折腾惨了！”
高佳龙？！这里有高佳龙的事？问燕哥未必准，我敷衍两句赶紧上楼。
一进门，雪姐看见我，笑脸迎上来，直接就把我送进了陆凯临时的办公室。
“看你半天没过来，怕你路上遇上麻烦，还说派人再联系呢，坐。”陆凯倒了杯给我，清空了办公室其他的手下。我们隔着小茶几做在会客区里。
不大的房间，因为没开灯的关系，几乎就要伸手不见五指了。陆凯杀戮太过，人反而喜欢呆在黑暗里，当然他的视力也极佳，所以黑暗反而盲了敌人，保护了他。
“要不要开灯说话？”
我摇头，尊重陆凯的习惯。“说说是怎么回事吧。雷战最在意的假账的事，有没有被人发现。”
“事情比想象中要好解决得多。”
一切的事情都是高佳龙在作祟！自从公司裁员的风声传出来，他就想借机挤掉贝塔组了。另一方面，他早看我不顺眼，本来想借买早饭挤掉个小姑娘，哪知道我那么坚韧，还真的一直坚持买，他就觉得我是心思深沉必须要除掉的人了，借我的电脑偷出了数据和代码，弄垮贝塔组，事后真的把代码一卖，他还有笔钱拿，真是一举多得的买卖。
其间他还买通了朱美青，提供账户权限和被人收买的口供，而朱美青答应的原因，就是她想管我再要最后一样东西——雷战，她以为我没根基、好说话，就变本加厉想要从我这里获得更多，包括男朋友。即便要不到雷战，她自诩父母都是律师，可以假装不是故意泄漏权限，趁机脱罪，这对她而言也是无本的买卖。
“他们的把戏都是小儿科，但因为所有的记录、痕迹抹得太干净，我们拿他们没办法，所以才用了这招。”
“那你准备把朱美青和高佳龙怎么样？”我问。
“雷先生已经做过决定：朱美青本人，我们没有证据指证她什么，但因为她父母都是律师，手里有些资源，为免报复，我们会用搜集一些别的信息，送他们夫妻去牢里呆几年；高佳龙这个人，还是有点脑子的，偷数据是为了想办法罗织贝塔组的罪状，谁知道他还真看出了洗钱的眉目，所以也留不得。”
留不得……高佳龙算不算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然后就害自己被魔鬼给吞了……
“你想哪去了，雷先生现在不轻易杀人。现在的颂鸣集团和以前大不一样，能合理合法处理的人，绝不随便用私刑，白白落人把柄。”
后来去一打听，我才知道，高佳龙因为盗窃和猥亵，被告发判了七年。对内对外，证据确凿，猥亵罪指证他的就是当年那个被她性骚扰的女孩子，也算一报还一报了。致真广告的并购顺利进行，最后并没有裁员，这大概是拘禁后无人告发的原因吧。
反正后面的事，我也是在辞职后，陆陆续续在雷战和程远彬聊天的时听说的。
治理公司的难点，在于人心。项目管控只有一套理论。而管人才是真难，隔着一层层薄薄的胸膛，谁知道里面酝酿了怎样的丘壑和阴谋，所以每次雷战在讨论这个话题时，总会提到“叵测”两个次。
居高位者，比谁都怕居心叵测的下属，也许，有一天，还会怕居心叵测的枕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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