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战前

　　对于在沙场走了这么多遍的奈茵和杰斯而言，能保持理智和感情，或许正是他们有着一颗无邪的灵魂吧，只有那纯洁无垢，出淤泥而不染的灵魂。才能在这丑陋的罪恶中仍保持如莲花般的清洁。

　　而塔兹米决心要守护这份无垢。

　　尽管战场是如此残酷，但他却也不愿让战火，伤害到长在战场边上的美丽野花。

　　夜晚，夜空辽阔。营帐外不远的一个草地山坡上，吹着清凉的微风。

　　天上月光如水，细腻洒下，如柔和轻纱般笼罩着山坡。山坡上已有野花绽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新鲜气味。

　　不远处的军营篝火淡淡闪耀，在黑夜中如几点神秘的火焰，微微跳跃，若不是特意去注意，恐怕难以发现。

　　塔兹米仰卧在草地上，看着那丝跳跃的火焰，不知为何，心中有一丝厌烦。

　　他望着辽阔夜空，被那孤寂的一轮明月吸引住了。

　　明月明亮，即使与繁星置身于一个天空中，但其光明也终究会掩盖住其他星光，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天地虽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所。当他有了这般亮光之后，到了那时，他所祈求的，又会变成什么呢？

　　站在高处，看到的东西，究竟又会有什么不同呢？塔兹米心中疑惑不已，只是他却明白，这些都不是他如今应该想的。

　　他如今要想的，就是要如何铲平反叛军，守护帝国，然后改变帝国陈腐的局面。

　　或许，等到他爬上那最光明的地位之时，能拥有夜空上那一轮月亮的明亮之时，才到他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

　　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也是自己要走这一条路的尽头了，在此之前，就在这条光明大道上继续前行吧。

　　“塔兹米……队长……”奈儿忽然走到塔兹米身边，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原来你在这里……哥哥的命令下来了，我们明日要对汜水关进行突袭，毁灭敌方一个据点。”

　　塔兹米毫不在乎的答道：“是吗……”

　　奈儿奇怪地问：“队长……你不害怕吗？”

　　塔兹米笑笑，依旧入神地看着那片夜空，问：“怕什么？”

　　奈儿蜷缩起腿，趴在膝盖上，看着那在风中摇曳的野花：“我不清楚，只是每次上战场我都会害怕。”

　　“害怕死？”

　　奈儿摇摇头：“我并不怕死，但是……我却就是害怕。”

　　“你不是想成为像艾斯德斯那样的人吗？”塔兹米忽然问，“你杀过人吗？”

　　奈儿点点头，脸上表情沉重起来。

　　塔兹米继续问：“杀人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呢？”

　　奈儿将脸埋在双臂上。

　　“是不是觉得十分痛苦，刀砍在别人身上，自己也跟着痛起来……而且杀人之后，每当入睡，经常会惊醒过来……”

　　“你有过这样的感觉吗？”

　　塔兹米苦笑着，那张脸忽然变得无比无奈：“我第一次杀人，足足吐了一天，而两天更是难以吃任何东西。”

　　“杀人永远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只有麻木了的人才会不以为意。”

　　“但是战场上不同，在战场上你若不杀人，敌人就会杀你。你若死了，你就不能给你的家人报仇了。”

　　奈儿抬起头，看着塔兹米认真的表情，忽然笑了：“你是在安慰我吗？”

　　塔兹米声音一滞，红着脸，看着奈儿，支吾道：“没……没有的事……”

　　奈儿笑得肩膀颤抖起来，说：“真是一个不坦率的家伙，放心吧，我已经上过好几次战场了，尽管我还是害怕，但我是有觉悟的。”

　　塔兹米哼了一声，说：“你才不坦率呢……”

　　奈儿却没有反驳过去，只是愣着地看着塔兹米。塔兹米也看着她。塔兹米忽然发现，这个女孩其实是十分美丽的。

　　月光洒在乌黑的头发上，闪动着跳跃的银光，白皙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红晕，嘴唇如樱桃般水润，而那一双明亮的眼眸更是充满了神秘的魅力。

　　塔兹米一时看得呆了，奈儿也奇怪地看着塔兹米，歪了歪头，红着脸问：“怎么了吗？”

　　塔兹米醒觉过来，连忙别过脸去，挠挠头，说：“没什么，只是觉得军队里对你的评价偏差实在太大而已。”

　　奈儿睁着大眼睛，问：“军队里对我的评价？”

　　塔兹米瞥了一眼奈儿，诺诺地说：“你也不像是军队中所说那种不解风情的蛮横女孩嘛……其实也是个挺善解人意的女孩啊。”

　　奈儿听到这里，涨红着脸，结巴道：“你……你你在胡说什么啊……再说……是谁说我不解风情，蛮横的啊……给我说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他！”

　　塔兹米忽然大笑不已，站起身来，摸了摸奈儿的头。奈儿缩着头，闭上了双眼，红着脸道：“你你干什么啊！”

　　塔兹米笑着，那笑容融入到月光之中，柔和之中却也带着一种孤寂，奈儿看着他的笑容，竟不觉呆了。

　　塔兹米笑着说：“还是这副样子更适合你……不要想太多了，放心吧，明天的战争，要是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这不是敷衍的承诺，而是一个真正的承诺。着这一晚，塔兹米就决定，要在战场上保护这个不坦率的，像妹妹一般的女孩。他不想让这朵花朵，受到任何风雨的摧残。

　　奈儿本来想戳穿塔兹米说的是空话，但一看到塔兹米的眼神，看到那双墨绿双眸中的坚定后，那带刺的话语咽了回去。

　　奈儿已经清楚，刚才哪一个诺言，塔兹米是认真的。

　　“哼，谁去理你呢！笨蛋！”奈儿哼了一声，别过脸去，转身向着军营处蹦跳着跑了过去。

　　塔兹米看着她渐渐离去的背影，心中仿佛有点窒息的感觉，眼前这个天真而渴望着成熟的女孩，不知为何，那身影渐渐在头脑中挥之不去。

　　他看到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心中有股想要冲上去的感觉，怅然若失。

　　他却不知道，在少女别过脸去之后，那张精致的脸上，曾经浮现出一丝欢喜的笑容。

　　但是明明在笑，少女的心却觉得塞塞的。隐隐间，有一丝温暖徘徊不去。

　　她已经很多年没跟人打开过心扉了，但却向这个认识才一日不够的男子敞开了心，她不清楚为什么，或许是因为那一晚，在营帐外边无意听到了艾斯德斯跟塔兹米说的话吧。

　　“那个笨蛋，直到最后还对出卖自己的人深信不疑呢……伊耶亚斯……是不是一个跟他一样的笨蛋呢……”

　　或许正是塔兹米对人如此信赖的这一点，才让少女主动向他敞开了心扉吧。不过少女也松了一口气，在深入接触之后，这位笨蛋似乎还真是一个值得依靠的人呢。

　　少女胡思乱想着，回到营帐时，夜已经很深了。

　　这一夜，她睡得特别香。这是她在战场走过那么多次，睡得最香的一次。她感觉她的包袱都丢掉了，整个人无比轻松。

　　塔兹米这一晚没有睡觉，他拿了一柄长枪出来，参照那几套略微简陋的剑法，慢慢摸索着长枪的用法。

　　毕竟，在战场上冲锋，长枪比起短剑柳叶刀要好用得多。论到战场上的实用性，果然还是长兵器重兵器比较占优势。

　　塔兹米挥舞着长枪，在月光下如银色的狐狸般，四处跃动。枪头曳出道道美丽的弧线，仿佛在勾勒着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最后，他累得躺在了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他的枪法已经渐渐熟练圆滑了，长枪也越发得心应手了，虽说不能与北方勇者那般使长枪的高手相提并论，但是也算到了一个新高度了。

　　不过强中自有强中手，塔兹米自然不会寄望于这几招能给他带来什么明显的增益，毕竟在变化多端的战场上，依靠的不仅是剑法，枪法以及刀法的技巧，更多的更是一种应对的灵活能力。

　　塔兹米心中突然有一丝激动，他忽然想起，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而这几天来似乎被艾斯德斯军团的生活所同化了，没有知觉，此番想来，却也不觉紧张。他深深呼了一口气，看着东方即将要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心想是时候了，站起身来，拧了拧关节，拉伸了筋骨，回到了集合地中去。

　　他看着远方的汜水关，那是他们的第一个战场。但塔兹米也清楚，明日的战争，将会十分激烈。

　　因为，这可是汜水关，一座如帝都屏障般的关卡。前几个月叛军几乎使出了全部力量，才得以在艾斯德斯将军忙于面对异民族，而布德将军恰好去了东方的时候，攻下了汜水关。

　　尽管如此，那一战，叛军的队伍死了起码十之一二的人，更有三成的人重伤。几乎已经是全军覆没的状态了，士气低迷，军心自乱。

　　可以说，汜水关这一战，帝国输了如盾牌般的城墙，而叛军则损失了利剑般的士兵。所以帝都在这么急着将艾斯德斯将军和布德大将军召回来。

　　塔兹米有这么一种预感，这将是一场恶战，即使艾斯德斯在此，也是如此。

　　尽管塔兹米对于军事并非十分擅长，但是他也可以看出那汜水关的地险所在。

　　汜水关背靠群山，面向滔滔大河，河水急湍奔流急冲，群山险恶，无论从何处看去，都是一个可怕的天然堡垒。

　　塔兹米想到围城这么一个可能性，只是他虽然很少接触兵法，但还是想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这句话。

　　塔兹米了解过，艾斯德斯带回来的军队只有五千轻骑，八千重甲而已，而攻城武器更是贫乏，只是寥寥三四台巨型投石机和六台投石车，攻城锥倒是还有不少。

　　而对方的兵力，似乎估计也在一万到二万之间，在相差不多的兵力之下，在如此地利之下，守城一方沾有很大优势。

　　如果围而不攻，恐怕对方也会主动发起攻击，况且对方城内食物水源都十分充足，反而这方连日疲倦南下，食粮也已经减锐许多，更经过那一场夜袭后，已经出现了粮食短缺这一恶况，如此下去，恐怕是这边先倒下了。

　　“小子，在想些什么呢？”利瓦忽然走到塔兹米身边，那股慑人的气势仿佛要将塔兹米压倒。

　　塔兹米敬了一个礼，利瓦点点头，问：“刚才想什么呢？”

　　塔兹米涩然一笑：“没什么，只是胡乱估测一下战局而已。”

　　利瓦笑了笑，好奇地问：“有什么见解吗？”

　　塔兹米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只是个人随便想想而已。”

　　“说出来吧。”利瓦笑了笑，“说不定可以给我们参考一下。”

　　塔兹米拗不过他，只好将刚才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利瓦听得很认真，很入迷，不时听到关键处皱着眉沉思。

　　等到塔兹米说完后，利瓦才点了点头，露出一丝柔和的脸色，他满意地笑了笑：“塔兹米，你这小子分析形势不错啊。”

　　塔兹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在利瓦将军面前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利瓦哈哈一笑：“不必谦虚。”接着，他沉下脸来。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如今我们要获胜，根本是十分困难的。所以我曾经提议艾斯德斯将军，应该先回帝都，补充了补给之后，再回来一战。”

　　利瓦说着，叹了一口气：“但是实际上，我们如今是骑虎难下了，我们此番南下，北方空虚，那些异民族一定瞄准时机，拼命反攻的，所以我们可以逗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多拖一分，北方的局势就是更险恶一点……更何况，此时对方刚刚攻下汜水关不到半年，兵力尚未补充，支援仍在后方久久不到，恐怕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且汜水关自古便是兵家重地，几个月的艰苦坚守已经让很多人吃不消了，听说最近城里还出现逃兵了。”

　　“所以说，艾斯德斯将军想要速攻也是有一定道理的，那一场夜袭正好让全军的士气都到达了炽热的状态，艾斯德斯将军就是想趁着这把大火，一举攻城。”

　　塔兹米点了点头，沉吟道：“我却是没想到北方战局如此紧张……”

　　利瓦笑了笑，拍了拍塔兹米的肩膀：“记得这次可别死了哦，我看好你啊，塔兹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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