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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也是一种残疾


  摩挲着照片上年幼的自己和辨不清面目的半片笑容,学辰又是一笑,浅如蜻蜓点过的水,漾出一星晕眩。收好残破的旧照片,走下楼,□□在墙体外的楼梯铁锈斑斑,颤颤悠悠的□□与虫鸣协奏。

  所谓的楼是即将被夷为平地的三层彩钢板房。蓝顶,白墙,天与云的颜□□落在荒草丛生,在上帝眼中那更像是粗心的孩子丢在旷野的一块积木。

  这一群会盖别墅却买不起两限房的首都建设者们经年累月在郊区的板房里□□梦想,又几度被梦想反噬。

  真正要走时才发现,土豪丛生的城乡结合部也非一无是处。

  北京连夜晚都是喧嚣的。这话,是那些只把四九城当北京的人说的。学辰抬眼,一枚精致的流星撞入浅褐色的瞳。

  “哎,男神。”李烨端着脸盆,一把勾住学辰的脖子,“用不用小的给您借把锄头来?”

  “干嘛?”

  “伤感的时候当然要学黛玉妹妹葬花啊。”

  “滚,蹲墙犄角儿唱国歌去!”学辰一笑,眼睛便弯成了月牙儿,唇色开出过季的桃花,“又用我洗发液。”

  “你那进口货好使啊,洗完了立马有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感觉。”蹉跎的牙龈包裹着参差利齿,李烨贱兮兮的笑声引起一阵蛙鸣,池塘沸腾,煮熟了青草香,“对了,太阳能热水不多啦!快去给睿睿和暄暄冲个凉,柴狗进城也得改头换面。”

  无底线的插科打诨恰当地中和了嘶吼咆哮和云淡风轻,建筑业的生活充实到无以复加,可每当只剩一个人的时候,孤零零的意念总会陷入荒芜。

  6年,3个工程,两次援建。

  没有一种脚手架可以搭建到触摸太阳的地方,也没有一种测距仪能够精准地丈量自己的成长。

  程山项目部32名管理人员大部分都是走出校门就加入团队的年轻人,对他们而言,成长就是禁闭在远郊区县某某屯、某某堡、某某沟或是某某寨的村子里,把自己修炼成一朵发霉的荷花,被篡改的年华埋入泥沼,无从打捞。

  形而上与他们无关,粗砺的睡眠中没有哲学和玄理,生命,生活,生存,生计混为一谈,就像电热杯里咕嘟咕嘟翻滚的两包红烧牛肉方便面。

  企业内刊最大的功能不是把跑偏的思想拨乱反正而是吃东西时用来垫饭盒。竖起行李箱,铺上薄厚适中的小册子,煮过火的面条溜进不锈钢饭盒,李烨闻了闻,舌头满足地跳起胡旋舞:“程经理他们在新开工程干得挺顺,已经挖完槽了。明天咱们跟大部队会和,那边是小爷我的老窝,咱皇城根儿底下蹦迪唱K见世面去!”

  “穷山恶水憋屈最后一晚上,凑合活着吧。”北建工高材生毕然应和着他,20刚出头就对沧桑驾轻就熟了。凑合活着吧!是他的口头禅。

  洗完澡的学辰挑了几根泡糟了的面,才发现他丢弃的靴子已被李烨穿上,他哭笑不得:“也不怕捂出痱子。”

  “不碍事儿,反正我脸上都是爱情的痱子,这鞋归我了啊!”李烨指指青春痘盘踞的脸又指指学辰三千块正价买来的鞋。

  “尹工,你衣服啥的都那么贵,你现在挣多少钱?”毕然狠劲挠头,像是发丝里有虱子在狂欢。“他一月3600。”李烨歪嘴说,“不过,等一建聘任手续走完了能涨不少。”

  “一建?”毕然跪服,“你刚25,一建就过了?我还以为你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

  “曾经,是吧。”学辰垂下了头,想起曾经的家里比卧室还大的衣帽间。

  李烨知道学辰极力掩饰自己孤儿的身份,便岔开了话题:“听说公司总部新来一个大妞,叫苏滢,姿色如何?”

  毕然说:“她也是马上本科毕业的实习生,跟我一起参加的入职培训,大高个儿,特瘦,长得挺好的。”

  “据说她是G服饰韩静泊董事长给弄进来的,这韩董事长的儿子都比苏滢年纪大。”李烨咧开了八卦的大嘴,“这年头,有干爹就是不一样。”

  “说不定苏滢正是韩董事长的准儿媳,你别出去乱说。”学辰对于李烨比女人还爱乱嚼舌根这件事情从始至终都理解不了。

  “也是,韩静泊家里有个踢走了原配的母老虎,他应该不敢乱搞男女关系。哎,你说他那原配生的儿子跟母老虎生的小崽子,谁能继承大统?”李烨兴奋地问。

  “谁继承也不会给你一分钱。我特别不明白你为什么对韩家的事这么关注。”学辰说。

  “因为人总是对他的反面最感兴趣,所有富翁我都关注啊,王健林、马云、刘强东,还有那个什么地产泰斗苏乾宇……”李烨说着说着掰起了手指头。

  “你有空钻研富翁还不如到镇上的图书馆借书看。哦对了,我这字帖明天还得还回去,可别忘了。”毕然突然想起借出很久的那本字帖。

  没人仿得了王羲之的灵动,但李烨不懂,就像他不懂什么叫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李烨拿过沾满墨迹的字帖又看向学辰:“你是不是还有书没还?”

  学辰没说话,将精装的《百年孤独》递给他。

  李烨也没说话,只把字帖和小说放在一处。

  毕然迷惑了,但随即感到他触碰了一个人人避之的开关,便不再发问。

  三个人沉默得像封面上小镇图书馆自制的条形码。

  “明天小爷我去镇里赶集,顺便帮你们俩还书。”李烨喝了口汤,味精化在嘴里,妙不可言。

  “哦,谢了。”学辰的道谢只停在唇边,低头看到内刊的头条,《科研基地项目提前半年完工》,文章用鏖战形容抢工,把他们叫做战士,豆腐块大小的版面罗列了开工仪式,出正负零,结构封顶,竣工验收四个时间节点,平平淡淡一句攻坚克难就高度概括了没日没夜连轴转的106天。

  公司企业文.化.部四个娇贵的姐姐对下基层采访这件事情深恶痛绝,工程进行四方验收的时候,学辰接待过其中一个,他看到的是一张比流放宁古塔还要凄楚无助的脸,但是毫无瑕疵的精致装扮却像是欢天喜地到蓝蛙和某位非男友的异性共进晚餐,踩着10厘米的高跟鞋摆开甄嬛娘娘的皇室风范,一只手巧妙地拢住裙角以防走光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学辰的胳膊说:“我的妈爷子,这楼梯结实吗?太晃悠了,人家好晕。”

  外行采访内行,双方都很痛苦,比如学辰在解释幼儿园认知水平就可以理解的墙体拉毛工序时,姐姐打岔说:“我跟同事一起吃兰州拉面,每次师傅都要问是要毛细吗?毛细,拉面,后来我们就简称为‘拉毛’,哈哈哈哈……”这个淡出鸟来的笑点迸发之后,姐姐话锋一转语:“有女朋友了吗?想找个什么样的,介意年纪比你大点儿的吗?女大三抱金砖,哈哈哈哈……”

  学辰很想抽出她的舌头种在陶瓷花盆里,给垂地的绿萝当肥料。自称冯霈的金砖姐姐见他不为钱色所动,撩了撩头发讲了一套无懈可击的逻辑:到施工现场拍照必须戴安全帽,但是戴安全帽一定会弄乱我的发型,而我的发型就是我的命。

  结论:学辰去现场拍照片然后用□□发给她。

  脑细胞充满氢气也飞不到姐姐老谋深算的高度,冯霈就这样不卑不亢且天经地义地要到了他公司内部邮箱之外的联系方式,除了她还有无数美女头像反反复复发来好友邀请,不堪其扰的学辰索性把聊天工具换成了kakaotalk,据说他最喜欢的演员兰湛也在用。

  或许是他的不冷不热不识抬举得罪了企业文.化.部的祖宗们,竣工交用这么大一颗桃子都引不来那群精明的猴子下山采访,她们坐在冰窖一样的公司总部办公室,拿振奋人心的辞藻排列组合,C或者P,几分钟敲出项目部两年的业绩。

  跑废的鞋,榨干的汗,焦灼的肺,喊哑的嗓子,透支的体力,出卖在施工现场的苍老青春以及没有谁可以真正拥有的光阴,区区二百个印刷低劣的铅字哪里装得下?

  “苏滢。”学辰头发上的水晕开稿件署名。

  毕然说:“听说人力给她配的师父是企业□□的冯霈。”

  李烨一口方便面噎在嗓子眼儿,灌了半瓶矿泉水后说:“人力安排导师带徒是按性格和作风分类的吗?这苏滢真是得了她师父的真传啊,不下来采访就把稿子发了。学辰,你是程经理的徒弟,所以逢考必过,全面发展,生产、技术、经营各个口儿都开花结果。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二建连考三年都没过,没跟对师父。毕然,给你分的导师是谁?”

  毕然说:“郭庆,他跟程经理在一块儿,我们还没见到面,他人怎么样?”

  李烨眯起了眼笑笑:“跟你简直一个坑儿里刨出来的。”

  搞技术的又闷又犟一根筋,搞生产的能言健谈大嗓门,这是行业特性。

  毕然是典型的技术男,李烨是典型的生产男,而学辰介乎两者之间。

  程山听说了学辰的事,打电话来安慰,他说:“你们不合适,她物质,俗气,没有精神世界,和你不是一路人。”

  或许是吧,她只看到他出众的皮囊,从没洞悉过他灵魂当中深居简出的梦。

  马尔克斯走了,留下了不可复制的魔幻现实主义。学辰虚实相生的爱情也走了,诞生了阴暗狭隘又切合实际的新定理。

  。

  没有监护者只从属于自己的个体跟失去某种感官或某段肢体一样,是不完整的生命,是病态的异类。

  在郊区的最后一日,李烨把字帖和《百年孤独》归还给图书馆,签的是学辰的名字,用的毕然的毛笔。借阅单浮起劣质墨水的恶臭,就在这自古以来被文人称为墨香的臭味里,李烨带有了断意味地对她说:“萧萧,等你老了,会发现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玩弄了能给你一切的人。”她没说话,防辐射服臃肿的粉像寿桃,布满血丝的眼睛也像寿桃。

  学辰并不知道李烨为他的尊严抗辩过,他一如既往对自己的人生不闻不问。

  把燥热的血埋入草芥,低微并习惯低微,庸俗并适应庸俗,承认自己的残疾然后佯装无碍地活下去,就像小时候被车撞了、被人打了之后兀自爬起来,不去想为什么总是摊上无妄之灾也不去追问为什么失去庇护的人会遇到那么多难以铲除的阻碍。

  面对世界上形形□□的残酷,无力战斗就只好遗忘,扮演一个失忆者对学辰来说并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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