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他不要的
掐指一算,他们已在洞里相处了整整四日。
时间真不是什么靠谱的东西,总在需要它的时候偷偷逃走。
白月把从镇子里买来的饭菜摆在地上,顺便还带了壶酒回来。
远流表示滴酒不沾,她并不在意,因为这酒本来就是她买来自己喝的。
她仰头灌了一杯,喉咙里一阵火辣:“哈,这东西真难喝,怎么会有人沉迷于此?”虽然嘴上这么说,转眼间她又为自己满上了一杯。她倒不怕自己酒后乱性,因为远流绝对坐怀不乱,至少,对她。
酒劲儿渐渐涌上来,她嘿嘿地傻笑:“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恨不得将我剥皮抽骨?”瞧远流不理会她,她眼里渐渐涌起感伤:“其实,我也挺讨厌自己的,而且还越来越讨厌。”
远流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可惜为时已晚,瞬间便沉沉睡去。
白月继续自顾自地说:“瞧,我学会了不是吗?当初,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成功对你施术。你什么都好,叫我怎么能不喜欢?可我知道,我们之间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所以从没打算告诉你。你知道吗?老爹帮我找如意郎君的时候,我忽然想起那晚把莫悲送给我的你。很奇怪,明明那时我们只见了一面,我却牢牢记住了你,还一直偷偷地找你。结果,你先找到了我。好多话我还来不及对你说,你却能在死前把想说的都告诉我,真不公平。”
她摘下斗笠,俯身顶着远流的额头:“我说我不想跟你走,是假的,我说我不要你回来,也是假的。与你在一起,是我最欢喜的时候。可要是重来一次,我不要再遇上你,不要再给你带来那么多伤痛。我只愿你一生安稳,顺遂。”
白月闭眼吻住远流冰凉的唇,仅是片刻,却长的像永恒。她笑道:“如今总算将你吃抹干净。我得走啦,我怕现在不走,就再也不肯走。我答应过老爹,会守着神界,所以才不能把黑莲给你。我得让他们瞧瞧,弓远一族的人都是好样的。”
她慢慢立起来,天旋地转,仿佛所有的光亮都在眼前渐渐褪去。
经过洞口的时候她醉醺醺地冲百鸣笑,百鸣却生出莫名的畏惧,沉默地让开身。
水幕让她全身湿了个透,她在冷风中慢悠悠地走,一直笑,一直笑,笑着笑着就流出泪来。霎时间从她喉咙里钻出悲怆的哭声,她咬住胳膊,泪水渐渐模糊了前行的路。
很远,更远,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有多远,只记得最后自己跌在泥水里,抬头一看,天竟下起雨来。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预示温暖即将来临。
万里枯忽的出现在雨中,用袖子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和雨水。
她故作镇定地问:“你的伞呢?”
万里枯哀伤地勾起嘴角:“今天忘了带。”他轻轻地抱住她:“以后一定不会再忘。”
她像个受委屈的孩子,在他的怀里抽泣。
她哭的时候,好像都让他给赶上了。
胸膛左侧传来莫名的抽痛,那个叫做心的地方。
他柔声问:“为什么不还给他?”
她哭得更凶:“是他不要的,是他不要的!”
*
百鸣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在看什么,从臭女人走后,主人便一言不发地立在洞口,如同一尊雕塑。
就在百鸣苦思冥想,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突然钻进水幕的人着实吓了它一跳。它还以为是臭女人去而复返,没想到来人居然是个男子。
男子做作地发出一声叹息:“何必呢?”
它记起来了,这人是杀千刀的大魔头的手下,好像叫南什么归。
百鸣朝他发出威胁的叫声。
南雁归将它上下打量一番,饱含深意地说:“好像更肥了啊,啧啧。”
一股寒意忽然将百鸣包围,它很没骨气地退到了自己主人身后。
远流冷眼看他:“看够了?”
南雁归诚实地摇摇头:“像小月月这么痴情的女子,也不知世间能找出几个来。你是刚醒,还是压根儿就没睡?”
远流侧身,使自己正对南雁归:“你什么意思?”
南雁归伸出手,从百鸣身上掉落的一根羽毛落到他的掌心,他用那羽毛搔着食指道:“感情这东西,就像是顽强的野草,就算被大火烧尽,一不留神又会滋生新芽,等到意识到了,已经蔓延到一发不可收拾。”
远流变了脸色,忽的转过脸去,动作略带慌张。
南雁归一改轻佻态度,认真道:“你在害怕,害怕她知道真相。”
*
万里枯的小院儿里多了一些不知名的花,花心澄黄,围了一圈洁白细长的花瓣。
白月觉得,像万里枯这么务实的人,肯定不会浪费地方种只能观赏用的东西。所以,她猜,过不了多久,那花就能结出果来。
她决定一定要赶在万里枯头里摘了那些果子,于是耐着性子等,六日之后,花谢了,化为泥土,她却没等来朝思暮想的果子。
她看着光秃秃的花茎,表情惊愕地如同眼睁睁看见奇迹。
万里枯走过来,得意道:“我就知道你喜欢。等明天我再种些在春天里开的花儿。栀子,杜鹃,迎春,绣球,蔷薇……”
他连珠炮似的报出一长串花名,白月顿时领悟到,奇迹不是花,是他。
跟他回来的那天,他绝口不提她擅自离开的事,还主动把止杀还给她,要她好好保存。
要不是知道他的真面目,她还真会误以为他是个好人。
不知怎的,止杀上又生出鲜红锈迹,没了之前光彩夺目的样子。
一连几日,万里枯都表现得很“正常”,正常到令白月感到不安,思忖着他暗地里在谋划着什么。
没多久,白月的梦又回来了,梦到的还是那些事,他还有……湘潇王。
这么久了,白月已然能够猜出梦中女子的身份,只是不能够理解湘潇王和她之间有何关联,何以她频频梦到湘潇王的种种经历。
按血缘来说,她怎么也该先梦到自己祖先战神青虎才对。
她的祖先,说起来也是当初神界威风凛凛的人物,因其英勇无敌而被赐予战神称号,一开始他并没有归于湘潇王麾下,而是服务于湘潇王的敌人,后来受到湘潇王伟大的人格魅力的感化,弃暗投明投入湘潇王的门下。虽然后来湘潇王取得胜利并一统了神界,叛变这件事却成了他一生最大的耻辱,没少让他背负骂名。湘潇王虽统一了神界,却整日游历于各处,大权因此旁落在其他几个神的手中,按说,青虎作为大功臣也当成为权力组委会的一员,可他却主动退出,隐居于陶山,自此与世隔绝。
把湘潇王关进大无涯绝境正是这个权力组委会的决定。
白月想,如果自己的祖先贪慕名利一点儿,湘潇王的结局是否就能改写,万里枯也不至于……
对于湘潇王,他的执念颇深。
爱情本该无私,最高的境界是爱着爱着由小爱变大爱,最好是由爱一个人转为爱天下苍生,按道理来讲,爱过之人是应得道成仙的,而万里枯却因爱成魔,这充分说明他爱得不得其法。
其实,在这件事上,她还是蛮同情万里枯的。
白月渐渐的确定,他没有对自己的梦做过手脚,依他的脾气绝对不可能利用自己如此珍重的这份感情,而且,他也不会让任何人看见自己最柔软的一面。
那伤,只能被珍藏在心里。
可不知为何,一到他身边,自己的梦就如同受到了刺激一般,越发真切。
过了几日,便传来三千仙兵与三千神兵汇合于浮岛底下,浩浩荡荡往长生台进发的消息。
白月想着,这个时候远流的身体应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想必现在正养精蓄锐,迎战神仙二界。
万里枯变得分外忙碌,白月已有十日不曾与他打照面。
在这个火烧眉毛的时候,白月格外清闲,打打坐,喂喂鸡,一成不变地数着日子。她也曾尝试新鲜事物,比如烹饪,可惜,被万里枯以糟蹋粮食以及严重摧残他人身心的理由明令禁止了。
偶尔来访的南雁归是这么形容她的食物的:“锻炼意志力和勇气的上乘之物。”
偏见,纯属偏见。
南雁归还告诉她神界发生了件了不得的事,凤雪奇揭露了一桩天大的丑闻,原来,摆在河下氏供奉的七星彩云刀是假的,凤雪奇拿出了构造图,连上面缀的一颗颗宝石是从哪儿来的,怎么来的,都说得一清二楚,表明了自己曾参与伪造过程。
这个七星彩云刀是个什么物件呢?就是河下氏声称的湘潇王曾使用过的宝器,也是他们拿出来将自己与湘潇王扯上关系的重要证据。
此事一出,河下氏与凤雪族撕破脸的关系自然不必再说,尽管河下氏矢口否认,神界乃至仙界仍是一片哗然,河下氏骗了整个神界,已成大家公认的事实。
白月不用推敲也知道,凤雪奇他早不揭露,晚不揭露,偏偏挑这个紧要关头一捅捅到底,必然是有目的的。她恍然大悟:“凤雪家的长孙原来被你们给用在这儿了。”
惹得南雁归一阵儿惊喜:“小月月,你当真开了窍。我们还了神界一个事实,神界还应该谢谢我们呐。”
出征的神兵听闻此消息,心里头立刻腾了股怨怒,士气大跌,甚至出现丢盔弃甲的逃亡者。他们是豁出性命来听河下氏的差遣的,如今却被河下氏给骗了,这叫他们情何以堪,如何能再无怨无悔地为河下氏抛头颅洒热血。神兵们开始公然违抗军令,不服管教,人心涣散。
好在仙界大将斩赤身经百战,当机立断,对违抗法令者严惩不贷,才勉强维持住了局面。
白月觉得,天下之大,丑闻之多,就这点儿事实在算不了什么,神界的人未免太过小题大做。当真要计较起来,只怕十三个神族还没有哪个的祖先是板上钉钉的。
傍晚的时候,万里枯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白月不禁有些失望:“你还活着。”
万里枯放下手中的油纸包,瞥她一眼:“就冲你这话我也得好好活着。”
白月努力忽略从油纸包里传出的香味,想让自己看起来不为所动一些。
万里枯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剥开油纸,露出里面拿花汁绘了“福”字的几块枣泥酥饼,自顾自地大快朵颐。
贫贱不能移,贫贱不能移……
津津有味的咀嚼声连同空气中飘荡的香气一起刺激着她的神经,想来她足有好几日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白月憋闷道:“千万别噎死。”
万里枯满不在乎地瞟她一眼,忽的扼住喉咙,止住呼吸,瞪着眼睛朝她伸出手来。
如果现下他死了,那谁来帮远流对抗神界?
白月在默默感谢过老天有眼后,端了碗水送到他手中。
他握住水碗,神态自若地松开扼在脖子上的手,蜻蜓点水般湿了湿唇,满脸笑意。
白月愤怒地诅咒他:“早晚你真的给噎死!”
万里枯朝她扔出一块酥饼,白月刚想很有骨气地拒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肚子偏偏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万里枯促狭道:“要是不够,这里还有。”
白月负气坐到门口,对着冷风啃起酥饼来。
万里枯故意挤着她坐过来,支着脑袋看她。
她横他一眼,完全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还顺便吸了吸鼻涕。
万里枯抬眼望向天空中的圆月:“以后,我每次都带点儿回来给你,这样你就会盼着我回来。”
白月舔掉手里的碎渣:“盼着你死是真的。”
他转头认真道:“想我死就杀了我。”
仿佛要是她点个头,他会立刻帮她递把刀子。
他的目光绝望而嘲讽,令白月想起他杀死湘潇王时的情景。
白月往他身上蹭蹭手,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睛:“等除掉黑莲的力量,我一定杀了你。”
他较真地问:“要是除不掉怎么办?谁来杀我?”
这个乌鸦嘴,白月不悦地站起身,想象自己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那你就等着天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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