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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之前 5


  须臾之间,江卷透出一种看破世间万物的语气,语气里带着不容怀疑的坚定,那是一种超越了年龄的气度,和超越了世事的先知,敬花珧眼中仿佛看到了世事沧桑的变化,脸上露出十分的惊恐,正在此时,东方鱼肚白,穿过滚滚的烟雾,似是火焰孕育出来的一只通体黑色的大鸟,扑棱棱落到江卷的肩膀,同他一起紧盯着远处迅速攀升的朝阳。

  迎着阳光,本该昏暗的视线却愈发清晰,敬花珧这才看清楚那只黑鸟,比着白日里鹩哥的模样,她忽略了一件事,那鸟儿头后并没有鹩哥标志性的桔色肉垂,反而是混黑的比鹩哥更大的头颅,深黑鼻须硬直,尖端回勾,拥有黝黑坚硬的喙,头顶闪着金色的光辉,黑色的羽毛透着蓝色的金属光泽,体形也更加庞大,身下是强而有力的腿和趾,正紧紧嵌在江卷单薄的肩膀之上。

  不由分说,敬花珧和阿梁两人便被当成了纵火小人,双双被关进勉杺阁的小屋中,大火烧了一夜,敬花珧已然困倦,虽惊恐却还是昏昏睡去,阿梁依旧眉目纠结,不曾转醒。

  火烧勉杺阁之后,江卷将两人关起来之后便一言不发,肩头的黑鸟沉默地飞到窗台,孑然而立,迎风轻颤,双眸盈蓝,如同灵兽一般警惕着周围的响动,大火虽烧光了花房,却也烧出了母亲遗言里的焱渡,预言竟是真的?

  江卷小的时候,曾听母亲讲过,有关花灯节的传说。在很久以前,天地苍茫,凶禽猛兽甚多,四处伤人性命,残害牲畜,人们为了自保便奋起反抗,然而有一天,一只神鸟因为迷路而降落人间,却意外被无知猎人一剑穿心而亡,天帝知晓后十分震怒,立即下令让天兵于正月十四、十五、十六日到人间放火三日,欲以大火烧灼人间的人畜财产作为惩罚。

  幸而天帝有一公主心地纯良,知晓此事后,以自身半架仙骨复活了神鸟,并取名焱渡,但是神鸟的复活仍然阻止不了天帝的决定,公主实在不忍看人间陷入一片火海,遂以先知之力向人们预言此事,复活的神鸟已然失去了纯白的羽翼却也拥有无上的预言之力,虽是黑魅之影却代表了先知的能力,公主派它飞到人间各处通知人们,众人在听说了这个消息后,惊恐万分不知所措,但当有人看到预言鸟乃是只乌黑羽毛蓝色眼眸的鸦类之后,惊呼天帝仁慈必不会覆灭百姓,定是这灾难之鸟带来的灾祸,必是极为不祥,于是人们纷纷相信,合力抓住了前来报信的神鸟,准备先火烧其身以祭天,但神鸟为报答公主救命之恩,仍然哀鸣顽抗,欲以自身拯救苍生,忽而力量乍现,火光冲天,整整燃烧了三天三夜才终于罢休,在这三天之中每户人家为防止神鸟逃走,都在各家里点燃篝火,还有的则张灯结彩、燃放烟火,以示对火烧巫鸟的拥簇。

  到了正月十五这天晚上,天帝俯视人间,已是火光震天,响声雷雷,连续三个夜晚都是如此,以为是大地燃烧的火焰,心中甚是满意,遂返回天庭,于是人们就这样阴差阳错的保住了一切。此后,为了纪念这一夜,人们每年正月十五都要点燃灯火,流放花灯,以示他们对巫鸟的驱赶和对天帝的敬畏。

  当公主知道神鸟为了完成公主的嘱托,燃尽了自己,非常悲痛自责,于是舍弃了仙骨坠下凡间,然而故事并没有结束,公主按天理落入轮回道,再生为人,而神鸟却因有仙骨,在三天之后于灰烬中复生,黑羽犹在但公主不再,神鸟心中极其悲愤,发誓除了公主,再不会相信世人,既然天界已无人可守,于是神鸟终年游荡在三界之外,直到世事轮回多年以后,寻得预言中转世为“百灵娘子”的公主,才终于停在了勉杺阁,化作一般鸦雀日日陪伴,忠心至极。

  江卷回忆着母亲口中最为隐秘的故事,眼中雾气氤氲,小时候当做伙伴的大黑鸟也如母亲所言,从火焰灰烬中归来,焱渡,预言之鸟,桀骜而立,带着预言和悲悯回来了,江卷心中明白,预言之事如同虎狼,勉杺阁从此再无安宁之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抬头看,窗口站立的焱渡通体黑澈亦是沉静不语,而此时窗外已是晴天白日。

  一时之间,勉杺阁着火的事便被添油加醋地传遍了京城,各方势力纷纷猜测究竟何人所为,而人们最好奇的,便是当朝太尉枫柏锦该如何反应。城北太尉府中,昨夜与敬华楮议事才闹了个不欢而散,之后便接到了这则消息,今日朝中皆在议论此事,而枫太尉在大殿上表情轻松,举止自然,对此事只字未提,令大臣们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枫太尉位高权重,底下欲巴结之人数不胜数,此时却不敢多言,生怕怀疑到自己头上,只敢小声嘀咕几句,还不敢声张,下朝之后都悻悻地跟在太尉身后,远远望着,然后默默离去,枫太尉神情自若,漫步之后上了一辆密布遮挡的马车扬长而去,留下身后群臣的无限猜测。

  勉杺阁中。

  “少爷,都收拾好了,”江尨推门进屋禀告,“那两个人该如何处置?”江尨问道,江卷从窗外将视线收回,轻叹一声,说道,“两人可醒了?”“只有一人醒来,”江尨迟疑一下,“另一人一直昏迷未醒。”“叫大夫来,不可让他死在这里,两人底细如何?”江卷说着起身走向窗口,江尨紧跟低声说道,“清楚了,那名女子为城南敬花楮司直大人家的千金,敬花珧,十三岁时解了禁才接回本家,居京城敬花府至今三年,生性活泼顽皮,不喜读书,整日跑脱玩耍,但其父认为十六年来亏待了孩子,因此甚为爱护,不曾有过冲突,那名男子……”

  说着江尨眉头一拧,看江卷并没有什么反应,便继续道,“那男子并未有什么身世讯息,只知道居于曹府,但并非曹府中人,几日前曹丞相长子曹缒,特被批准回家省亲,随行之人其中之一,西域而来,身世不详,后被曹丞相收为义子,称曹缒为大哥,”说完江尨目光追随着江卷,问道,“可有什么麻烦?”

  江卷一手轻抚着焱渡的羽毛,一边说道,“麻烦倒谈不上,只是会牵扯进什么不该牵扯的人,有些担忧罢了,”说着转过脸来,隐约笑道,“大哥,你说,咱们才过了几年安宁日子?我怎么觉得已经活了好久……”江卷少见地露出了脆弱的模样,江尨心中一紧,说道,“娘走后已经四年有多,不过你放心,只要有大哥在,定会助你!”他目光坚定,“阿卷,不要过度担心了,咱们尚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好!”江卷点头道,然后瞬间回复了大人的神色,说道,“对了,咱们的老朋友要来了,去备些酒菜,将后堂空出来罢,”说完面向窗外,不再说话,江尨知道弟弟心中有事,便不再多留。

  此时敬花家已经乱作一团,碧儿装作小姐已经一天一夜,自知瞒不住了,又担心耽误了小姐的安危,于是赶紧报告了老爷,敬华楮一听心中一阵,那种不祥的预感又涌上心头,“吩咐下去,留几个守着家,剩下的都给我出去找,珧儿一定就在这城中!还有,不要惊动了夫人,这几日的咳疾总不见好,不能再刺激了她,你们且快快下去,一定要谨慎仔细,莫要错过什么消息!”“是!老爷!”打点了下人,敬华楮赶紧去后院房中看望夫人。

  与此同时,勉杺阁中后堂,太尉大人已到,落在上座,江卷迟迟进门,说道,“江某见过太尉大人,”拱手施礼,“枫太尉仍旧端坐,回道,“哎,多礼了,昨夜遭变,江老板没有受伤吧?”说着身体微微向前倾,表情极为关切,江卷眼神扫过,轻轻落座,说道,“太尉大人挂心里,江某无碍,倒是可惜了江某一院子的花卉,”说着难掩惋惜之情,枫太尉一听,舒了口气说道,“没受伤就好,花卉还可以再种嘛,江老板只有一个,江老板如此爱花,若是还想要,我再从西域运些更加好看的给你,又有何妨?”说着,抄起桌上的酒杯放在鼻尖轻嗅,“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你白白受损,老夫必然不会放过那些与江老板作对之人,眼下究竟是何人所为?可有捉住纵火之人?”太尉顾左言他。

  江卷喝了一杯酒,说道,“人是捉到了,只是孩子玩耍,无意点了这花房,江某自行处理即可,不必烦扰太尉大人了。”枫太尉一听,若有所思,放下手里香气犹在的酒,说道,“哎,这怎么行?和江老板作对就是和老夫作对,况且你母亲和我也算是知己,我怎可让你受这委屈?既然人已经捉到,待老夫去看看,一定不能放过这样的小人!”说着太尉大人已经起身欲走。

  江卷轻抚着杯沿,心中明白了大半,说道,“太尉大人不必着急,既然人已经捉到,还能跑了不成?江某手底下人不懂事,捉住时便将她打昏了,现下估计还半死不活的,太尉大人何苦屈尊去见那样的人呢?何不在这后堂,喝酒聊天放松一下呢?”枫太尉一听,大笑起来,“哈哈,你这娃娃,小小年纪竟学了你母亲的那一套,真是有趣,”说着,他背手慢慢踱步,说道,“不过今日,你必得将人交于我,老夫这次要亲自解决这件事,江老板不必插手,如此可好?”

  江卷沉默片刻,微笑不语,待太尉大人重新落座,才说道,“既然是太尉大人的事,江某撒手便是,”说着,回头对着空气缓缓说道,“江尨,将那纵火女子带上来,太尉大人要亲自审问,”说罢并无人回应,空荡荡的后堂除了两人和一桌酒菜并无其他,枫太尉深吸一口气,只感觉脖子后面刮起一阵凉风,但并未多言,静坐等待。

  待片刻,叩叩叩,后堂侧门轻响,“带进来吧,”江卷稳稳的托着酒杯说道,江尨单手夹着敬花珧大步走来,“少爷,人带来了,”目不斜视,竟是把太尉大人当了空气,敬花珧此时迷迷糊糊,只到捣鼓着说“放了我,放了我”,俨然尽头已经没有昨夜那般凌厉,江卷低垂着眉眼,像是要把杯沿看透,说道,“太尉大人可要看清楚了,这便是昨夜纵火之人。”

  枫太尉眼神忌惮着江尨,嘴角噙笑意味深长,说道,“哦?竟然只有一个女子?”说着,故意加重了“一个”二字,说罢,侧身看过去,“哎呀呀,这不是敬花家的千金小姐嘛,怎么,又出来闯祸了?”说着,竟自顾自的低声笑起来。

  江尨抓着敬花珧刚放到地上,敬花珧便听到了这阵刺耳的笑声,咬牙切齿道,“要杀便杀,与我家人无关,一帮大人将我们绑来绑去有什么意思,干脆些便好!”说着眼神扫视着周围,阿梁呢?她心里紧张,难道是已经被他们杀了?看不见人心里焦急,大叫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就是死咬着不放,你们这些坏人,我们只是想摘朵花而已,何必如此?你们快说,把我那……唔唔”江尨面无表情地及时用手捂住了敬花珧地嘴,一时间安静下来,江卷开口道,“太尉大人也见到了,只是个小孩子,不必”“哎,她可不是普通的孩子,”枫太尉打断他说道,“既然江老板已经将人带出来了,那还有带回去的道理,交给老夫便好,不过,江老板可还有什么别的话要说?”枫太尉眼睛直直地盯着江卷,一字一字说道。

  江卷知道,枫柏锦已然早已知晓此事,况且这么好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心中一阵思量,仍旧微笑说道,“太尉大人说笑了,你我向来都是坦诚相待,江某还能有什么别的话呢?您说是不是?”枫太尉一听,也笑道,“即使这样,那老夫也不强求,且先将这孩子带回去,江老板也可省心了!”说着,便要命人带走敬花珧。

  敬花珧一阵挣扎,拼了命要逃脱但始终被江尨抓的紧紧的,但是她隐约知道,决不能跟着这个眉眼倒立的老头走,因为他知晓自己的名讳,定是与父亲有关联的朝中人,只要这人稍有权势,此事便会惊扰到父亲,甚至是更高的人,那决不仅仅是她敬花珧,到时势必连同敬花家都得搭进去,而这个江老板年纪虽小,但心机过人,也没有直接把自己交出去,若是能活,还不如在这里挣扎一番,权衡利弊,这笔账她还是能算过来,于是她不仅不抵抗了,反而紧紧抓着江尨,江尨心里甚是奇怪,但并未在意。

  江卷并不着急,缓缓说道,“太尉大人莫要着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且听江某一言,今日这人您定不能带走。”枫太尉眉毛一挑,“哦?为何?”江卷继续说道,“既是太尉大人用得到的人哪个不是通过江某这里,若是这一回是从太尉府上带人,难免会让人有所怀疑,被人认为是栽赃陷害也不无可能,到时候落人口实,恐怕太尉大人也难以服众吧,如此,若是这次太尉大人想要成事,必然少不了江某这一关。”说罢,眼神冷厉地望着枫太尉。

  枫太尉听罢,稍作沉思,笑道,“果然是江老板,当年你母亲将这家业交于你,老夫还有所怀疑,如今到底是长大了,”说着江卷已然起身,太尉继续道,“如此也好,那就继续有劳江老板,这次算是老夫仓促了,那这人就请江老板代老夫关押妥当,日后成事,定少不了江老板的好处!”说罢,枫太尉拱手告辞,拂袖而去。

  江卷坐下仰头便喝了一杯,江尨见状,问道,“少爷?”江卷低头说道,“将她放下吧,”江尨顺手便放开走到江卷身边,但眼睛仍旧紧盯着敬花珧,而她因为没吃东西有些虚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小江老板可是救了我们?阿梁他可还活着?”眼光灼灼地望着江卷,江卷微笑道,“救?敬花小姐何出此言呢?”敬花珧一愣,说道,“是,既然你们都清楚我是谁,为何还不放了我们?快回答我的问题,阿梁他……”“他好好的,”江卷低头隐起笑意,说道,“并非江某不放,是有人已经盯上你们了,”江卷起身走到敬花珧一旁,虽年纪比她小但还是高了她一头,敬花珧抬着头继续问道,“是刚刚那老头?”江卷笑她的天真,别过脸说道,“你且先在这里住下吧,等时候到了,我自会放你走。”

  敬花珧定不情愿,赶紧说道,“不行!我爹爹一定在四处寻我,请你们放了我们吧!”江卷并不解释,继续说道,“你爹那里我会帮忙告知,你大可放心,还有你那伙伴我也会好好将他安置,你只要安心呆在这即可!”“但是……”“不必多说,”江卷挥手道,“你父亲他也一定希望你能安心地待在我这里。”说罢,开门离去,江尨按照吩咐将敬花珧安置在客房。

  等到安静下来,敬花珧独自一人思考着整件事,但头疼欲裂毫无头绪,只是觉得江卷最后说的话有些蹊跷,还有他说爹爹那边也会告知,难道他与父亲也有交集?如此事情就更加麻烦了,这样想着,脑袋越发昏沉,竟又迷迷糊糊睡去。

  窗外,江卷与江尨一前一后,江卷低声道,“若能保她一命,也算是对敬花家有个交代了。”说罢,转身对江尨说道,“另一个可是醒了?”“醒了,只是……”江尨说道,“那小子与之前不太一样,净说些我们听不懂的话。”江卷心里一颤,说道,"哦?那更要见一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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