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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之前 7


  将春未春,该是绿芽上枝,雁鸟会还的时候,披上浅绿的京城越发精神起来,泥土里的种子也全部蠢蠢欲动,几欲冲破大地的束缚,崭露头角,然而经历了一场不小的火烧,勉杺阁后院却满是黑乎乎的痕迹,差了季节开出来的花已然化为灰烬,就像从未开过一般,如同不合时宜的冲动,终究带来了不可挽回的毁灭。

  经过昨夜一梦,敬花珧心中甚为担心,第一次害怕因为自己的什么冲动而害了家人,虽然回家时她极其不习惯敬花府的生活,对于双亲同意乳娘回老家的事也颇有微词,心中总有不快,可真的到了紧要关头,血还是浓于水,若是他们有什么不测,敬花珧一定不能原谅自己。

  是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豆花已经开始在院子里巡逻,当啷当啷的铃铛在它的脖子上欢快的响着,院子走廊一个不放过,火烧的痕迹染黑了它白白的小爪子也毫不在意,走过之处都留下了它梅花一般的黑脚印,仍旧尽职尽责的检查着每一个角落,当它扭动着肥嘟嘟的身子路过敬花珧的房门前,突然停了下来,湿乎乎的小鼻子透过门缝嗅着什么,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让人看来倒是更像一只小猪。

  此时门里面的敬花珧已经穿戴整齐,正趴在门缝向外张望,虽没见着什么人,却不料和豆花打了个照面,两个都一愣,敬花珧吓得猛退了一步,然后又悄悄俯身看过来,只见外面的那只小白球,正死命的闻闻这闻闻那,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始终不肯走,敬花珧在门里则急得不行,若是再不走,整个勉杺阁就都醒了!

  抓耳挠腮,终于理智战胜了恐惧,敬花珧心一横,决心要走,伸手推门,吱呀一声,还算安静,只是门外的豆花更加难以控制,看见有人出来,便呼呼扑上来,小下巴上带着清晨的泥土,鼻子上挂着晶莹的两滴汗,正巴着她的腿张着大嘴等抱抱,敬花珧见状,实在没法子,环顾四周,仍旧安静如初,索性一把抱起豆花,蹑手蹑脚地下楼,预备直接从大门出去。

  阿梁一夜未睡,桌上的蜡烛早已烧成一滩泥,就这样陪着他沉默了一夜,等到凌晨已有鸡鸣,阿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起身活动一下,却惊觉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便立于门口静静听着,这时候一种熟悉的淡淡气味从外面传进来,他立刻意识到这是谁,于是赶紧将门打开一条缝,正好看见那人抱着什么往楼下走去。

  阿梁已经知晓这是个什么地方,必然不能再让她去冒险,于是大门打开,伸手一捞,便将敬花珧拉进了屋里,“啊!谁啊?”敬花珧紧着嗓子小声叫道,阿梁心中一惊,立刻用手捂住她的嘴,低声说道,“是我!”敬花珧听罢,这才安静下来,“是你啊,快松开我啊,豆花快被你勒死了!”说着,阿梁赶紧放手,问道,“你又是要做什么?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想胡闹!”话里透着关心但更多的是责怪,敬花珧一听,却只觉得眼前这人,和之前傻乎乎的人有些不同,歪着头纳闷地看着阿梁,道,“哎?你可是阿梁?竟然说了这么多话?”阿梁恍然说道,“我当然是阿梁!只是昏睡了一两天闷坏了,”敬花珧只认识当初傻傻的阿梁,而阿梁以前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阿梁想着,低头看了一眼,赶紧转移话题,说道,“你这是看中这狗了?也想带回去?”敬花珧听罢,低头看着怀里白乎乎的正咧着嘴的豆花,说道,“你傻啊,这么一只胖狗,我哪里养得起,况且牡丹多好看,我才不喜欢这种丑丑的东西,”说着,还是温柔地将它放到地上。

  阿梁掩上门,转身问道,“那你可是要逃?”敬花珧一听,说道,“不然呢?还在这么奇怪的地方过年不成?”说着又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闷声说道,“你可是要跟我走?眼下正是个机会,等逃出去我便带你回家,若我省一口饭,就必然有你一口,你可愿意?”说罢,半天没有回答,敬花珧把头从门缝中缩回来,问道,“阿梁?今日你是怎么了?怎的学会不回我的话了?”阿梁眼神清明,郑重地望着敬花珧说道,“珧儿,我可否这样叫你?”敬花珧虽然性子顽劣,但毕竟是个姑娘,心里有一丝别样的感觉,两颊有些发热,但仍旧假装大气说道,“哦,原来一日不见,竟学会这些个油腔滑调了,难道是那小江老板教的?真没看出来啊,阿梁,你不老实!”说着赶紧别过头去,继续盯着外面。

  阿梁心里也是很犹豫,但总觉得不能如之前那般看待她,难道自己果真是痴傻的时候更加让人亲近?正想着,敬花珧突然凑上来,小声说道,“你可同我一起?眼见着天亮了,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阿梁认真听着,敬花珧说话的气息扑在脖子上痒痒的,但一想到自己已身不由己,便百感交集,低沉道,“珧儿,若我说我要走了,不能跟着你了,你可会原谅我?”敬花珧愣在原地,狐疑道,“你可是被江老板教坏了?为何不跟我走?你欠着我的,怎能原谅你!”

  阿梁听着,倒像是挽留,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便继续说道,“珧儿,若出去了,你可是要回家?”“当然!”敬花珧回答的毫不迟疑,阿梁继续道,“如此,以后莫要再闯祸,像这样危险的事情,一定不要再做了,毕竟是女子,伤了碰了太过可惜,在我的家乡,如你这般大的姑娘早已成家生子,必然不能如此自由,让人担心,既然是大家闺秀,就好好在家学习刺绣,学习诗书,然后等着我回来……”敬花珧惊讶于他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轻声叫道,“阿梁?”阿梁一个晃神,说道,“怎么?我刚说的话,你可听懂了?”敬花珧看他比之前要唠叨许多,但神色如常,便也没当回事,有些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只要你能帮我回家,我一定考虑考虑!哎!时间不多了,咱们就快走吧!”

  话音刚落,便拉着阿梁推门往外走,两人便趁着天还早,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豆花这次倒也乖巧,不叫不闹,欢乐地跟在身后,敬花珧还是紧张如前夜,心里像是踹了一只兔子,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院子里静得让人发毛!走了半天,眼看着到门口了,竟一个人影都没有?心中有些犹豫,但也暗自庆幸。不过这次阿梁走在了前面,一只手紧紧拉着她一手已经伸向大门。敬花珧心中紧张,但手心却传来阵阵暖意,不免有些出神,到底是男子,这人手掌比她的更大些,手心也是暖暖的,之前没注意,抬眼一看,阿梁竟是比自己足足高了一头,莫名安心了不少,笑嘻嘻地跟上。

  两人一鼓作气,推开了大门,跟在身后的豆花一看大门开了,高兴坏了,如同插上了翅膀,嗖的一下便冲了出去,敬花珧这才傻了眼,半开着大门转身就追了出去,不一会儿便跑到了大街上,阿梁看豆花已经收不住的样子,说道,“或许是看见了什么熟悉的人?怎能这么快就跑了出来?”敬花珧更加着急,道,“这家伙一跑出来,他们醒来看不见它,必然会立刻发现我们逃跑的事,哎呀,这小东西,就是成心和我做对的!”阿梁看她气鼓鼓的样子,竟有些想笑,安慰道,“狗能通灵性,若是它跑累了或许会自行回去,那天夜里不也是它自己推门出来的?不必管它了,你还是快快回家去吧!”

  敬花珧一听有理,看着豆花扭来扭去跑远的背影,叉着腰说道,“哼,那就不管它了!走,我带你抄近路回家!”阿梁点着头,心里笑她生气的样子,默默跟在身后,敬花珧一说到回家,前所未有的高兴,虽然不习惯那里,却还是游刃有余的循着复杂的小路来到了敬花府。

  敬花府门口静悄悄的,敬花珧感到一丝异样,但又说不出来,从前没有仔细端详过,敬花府邸也很是气派的,只是显得寂静了许多,以前也是这样吗?敬花珧心里想着,如何也回忆不起来这三年之中何时这样认真看过,不免有些心生愧疚,拉着阿梁说道,“阿梁,这便是我敬花府,如何?是不是很气派?不过爹爹才不在意这些,他们重视的乃是人品和德行,也因此皇上让爹爹出任大司直,就是因为爹爹公正廉明,刚正不阿,不过啊爹娘却一点大人的架子都没有,很宠着我,也很爱唠叨我,总是叫我学习诗书礼乐,女红什么的,和你刚刚说的一个样,不过我都不喜欢,我只是喜欢自由,喜欢畅游,但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有时也假装乖一点,毕竟我爹娘都是很好的人,不忍心他们太过伤心罢了……”说着,心中愈发想快些见到他们,拉着阿梁便往院子里走。

  敬花府中亦是安安静静,少见人出入,两人一直走到爹爹的书房,才终于听见声音,敬花珧深呼吸,然后拉着阿梁一起走到门口,严肃地说道,“阿梁,你先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我再来叫你进去,我需要和爹爹解释一下,你明白的吧?”阿梁心里笑,难道还是把自己当成了傻子?答应道,“你且进去吧,我都明白!”敬花珧心中紧张,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敲了三声,“那我进去了啊,”敬花珧说着要推门进去,阿梁突然拉住她的袖子,说道,“珧儿!”敬花珧吓得一个激灵,有些懊恼道,“又有何事?”说着甩开了手,“偏要这样吓我,看我以后不好好讨回来!何事?快说!”

  阿梁放开手,眼眉中有些无奈,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气,低声说道,“珧儿,你一定要等我!我定会回来……”说了一半,屋子里响起了说话声,“谁啊?进来吧!”敬花珧虽满脸疑惑,但看着阿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有事等我出来再讲也不迟,到时候珧儿一定带着小板凳,拿着吃食同你说上几个时辰,眼下先让我进去说一声才好!”说完转身便进了敬华楮的书房,合上了门。

  阿梁站在门外,一种怅然若失的心情涌上心头,曾经在家乡,能够如此牵动他的心情的便只有娘亲和大哥,如今娘已经去世,大哥也已经逐渐离他远去,只觉得心中空了大块,若说是大哥坑害自己,将自己丢弃在中原,终究还是遇到了珧儿,像是茫茫沙漠中沁人心脾的一片绿洲,如此近又那么远,相处短暂就不得不分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家中不能无主,依照大哥的性子,必然会带着索家投靠那些位高权重的歹人,若是那样,爹这一生的心血就白白断送了,索家绝不能就这样败落,阿梁这样想着,见敬花珧依旧没有出来,犹豫半晌,转身背对着门口,轻轻说道,“珧儿,我阿梁定会回来,欠你的我一定加倍还给你!你可一定要等我!”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敬花楮正在书房整理着要呈给圣上的折子,忽而听见敲门声,应声抬头,竟是女儿回来了!敬华楮高兴地不知所措,赶紧上前去,关切询问道,“珧儿啊,你可算回来了,爹和娘都担心坏了,你可还好?没有受伤吧?”敬花珧心虚得很,小声答道,“爹,我没事,就是出了些小麻烦,不过都过去了,这不是……回来了嘛……”敬华楮心中已然知晓,点点头,紧紧拉着女儿的手,眼神中满是慈爱,继续说着,“你娘马上就来,这两天她的咳疾一直不好,总是忍着不好好吃药,今天你回来了,可好好说说她,不过你以后可不能这样放肆,一出去就是一两天,若是闯了什么祸爹娘如何帮你啊?以后定要学会自保,学乖些!”

  等珧儿娘急匆匆地从后门进来,也是一直絮絮地说着,只觉得总也说不完,急得眼泪都止不住了,敬花珧也觉得心里难受,曾经缺失的东西好像一下子回来了,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只是静静听着,不断地点头。

  等到娘明显地说话有些吃力了,还是紧紧攥着她的手,敬华楮出去了一趟回来,便赶紧劝着珧儿娘,“珧儿刚回来,让孩子休息一会吧,你也是,一直说个不停,”“我这不是难受嘛,时间又不够……”珧儿娘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马上住了嘴,只是眼泪婆娑地望着她,敬华楮脸色不太好,静静地说道,“孩子啊,我和你娘就不唠叨你了,只是,刚刚那些话你可是记住了?”敬花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爹,珧儿记住了!”“嗯,那就好,那就好!”敬华楮说着,却笑得很勉强。

  “珧儿啊,爹先送你娘回房,你且现在这里休息一下,爹一会儿还有事情要交代给你,可好?”敬华楮边说边扶着珧儿娘站起来,敬花珧赶紧上前,扶着娘的胳膊,高兴地说道,“爹爹,要不珧儿跟您一起去送娘吧!”敬华楮摇摇头,说道,“珧儿累了,休息一下吧,爹去就好,听话啊,珧儿。”说罢,敬花珧也不再跟着,站在门口目送双亲,说道,“女儿知道了,爹、娘,你们放心,我以后会好好听话的!”敬花珧一本正经地说道。

  珧儿娘听到这些话,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边走边回头,敬华楮也是激动地抹着眼泪,一路无话,远远地望着书房里的身影,珧儿娘哭的更厉害了,两个老人就这样相互搀扶着,慢慢地朝着后院的厢房走去。

  敬花珧一个人静静地等在书房,这才有时间想起正门口的阿梁,于是赶紧推门出去,门口的影子一晃,“阿梁?”话音刚落,只觉得脖子麻酥酥的,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不远处,一袭白衣倏地消失在假山之后,隐约听见有铃铛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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