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相见时难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一身鸦青色裘袍，眉目深刻，于来往之间沉稳非常，负手立在少年眼前，眼中似有愠色。

　　“你这小子，体格如此，又灵敏勇猛，在家时武功盖世，无人能及，今日这是怎么了？没见过这么多人么？才几步，竟然就把人跟丢了？”那人语气焦急，眉头微皱。

　　“少爷莫怪，沙良只是还未适应这般人流涌动，一时紧张罢了，等到过几日就好了！过几日……”沙良与他仍然隔了几个人，侧着身子悻悻喊道。

　　“只是谈个生意的功夫，哪里还有多余的时间，机灵些，我要寻得人就该在前面！”索山狼低头言语，不等沙良跟进，便一个健步淹没在了人群里，沙良摇摇头，更加卖力地往前面挤去。

　　回想起来，自从索比木消失之后，索山狼便传信告知了江卷，之后被其父留在家中打理家业和驿馆事务，也就是在那之后，江卷意外的没有回信，因而关于敬花珧的一切安危祸福便也断了个干净，庭院里再难见到那只行踪诡异的黑鸟。

　　时间慢慢过去，索山狼心中越发忧虑，一则担心敬花珧的处境，二则不明白江卷的最终意图，若是同几年前一样，以敬花珧为要挟，他定是会继续乖乖听话，不过看样子，大哥的消失已经给了江卷最为重要的信息，若果真如此，那么敬花珧的性命实在岌岌可危，一想到这里，索山狼便不由得心中发寒。

　　两人一路加紧，没几步的路程，还是生生走了一个半时辰，加上人头攒动，几次认错了路，曲曲折折，终于来到了敬花府门前，映入眼帘的环境却尽是荒凉，只见院墙之上已是枯草萋萋，正门之上的匾额不见了踪影，暗黑色的门板颜色已然斑驳，上面隐约贴着半截黄色的符纸，簌簌地在风中打颤。

　　索山狼害怕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又立刻回想起当年离开之时的不安之感，手心浸出一层冷汗，莫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猛回头狐疑地看了一眼沙良，沙良一脸无辜，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四周，又飞身上墙头看了一眼，先是一愣，弱弱地问道，“少爷，您要找的人可是住在这般凄惨的地方？”

　　索山狼显然没有听进去，精神紧张，轻轻一挥手示意沙良下来，转头便上了台阶。

　　沙良刚欲起身跳下，却听见庭院里有些声响，环顾那和外围同样荒凉的院子，和影壁之后灰尘满布的门廊，毫无人影，以沙良的感官，隐约嗅到了些许危险的气息，立刻放亮了眼睛，“少爷小心，这地方有些蹊跷，前脚还是行人满街，至此却如此凄凉，乍看去这院落荒凉一片，并不像少爷所说的有人居住，为了少爷的安危，还是跟在沙良身后比较安全！”沙良说着快步行走在高墙之上，抬脚稳步落在索山狼身前，沉着脸说道，不等索山狼反应，抬手便预备叫门。

　　“慢着，还是我来吧。”索山狼脸色如常，眉头却多了几分忧虑，两步上前越过沙良伸手敲门，须臾之间，两人皆心脏揪紧，就在这时，身后却响起一阵苍老的声音，“莫动！公子千万住手！”

　　索山狼心中一惊，立刻停住了手，回头只见距离几步之遥的台阶之下，立着一位白袍白须的耄耋老者，正背着手担忧地望着他们，沙良顿时眼中寒光毕现，本能的一个闪身便挡在索山狼身前，眼神锐利，低声说道，“少爷，千万小心，这里四下空旷，这人突然出现且脚步极轻，奇怪的是，我竟丝毫未察觉，想必功夫不浅，亦非常人能有。”

　　索山狼点点头，“老人家而已。”抬眼看去，那老者神情泰然，也并不像是故意为难，本来心中疑问尚未落定，想来这老者该是知晓些什么，于是抬手将沙良按在身侧，“无碍。”沙良无奈，只能在一侧半步远的地方紧紧盯着二人，唯恐少爷再遭不测。

　　索山狼心头一转，信步上前，微微颔首，拱手施礼道，“老人家，在下冒失了，敢问一句，这里可是丞相司直，敬花大人的府邸？”老者听罢，微微侧身，半眯起眼睛，慢悠悠答道，“正是。”

　　索山狼见老者回答还算顺畅，便继续解释道，“在下从远处而来，经商途经此地，几年前因承蒙敬花大人庇佑，因而特前来拜访答谢，只是敬花府为何眼前这般境地，不知可是出了什么事？”

　　老者不紧不慢，掸了掸衣袖，慈眉善目样子却露出一丝惊讶，抬眼将索山狼上下打量了一番，片刻沉默之后，兀自点了点头，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捋顺着胡须叹了口气，莫名突然转过身说道，“公子所寻之人并不在这里。”

　　索山狼大惊，这还没有问出口的话语却被人瞬间看穿，心中一沉，脸色还是保持着平静，迎上去淡淡问道，“哦？老人家何出此言？”

　　老者端正了面目，低垂的眼角布满了皱纹却尽显锐利，毫不客气地开口便说，“你，可是从西域而来。”

　　背后的沙良闻声眼中杀气再现，握紧的双拳早已经蓄势待发，索山狼眼中亦是闪过一丝惊讶，若是有人故意而为，必然已经有所查探，这一点倒是无谓，实在没有隐瞒的必要，继而笑道，“老人家明智，在下确是从西域经商而来，不过，这又有何不妥？”

　　老人没有再问，眼神清明却有些尖锐，盯着空空如也的门楣，像是对着索山狼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你不该再来，你并不属于这里，再来也是枉然，何苦还要做这害人害己的事。”

　　索山狼侧耳听着，却愈加茫然，“老人家可是身体不适？这话过于严重，请恕在下听不明白，敢问……”

　　“你不必问了，尽快远离这里便是，这宅子的主人，早在几年前便已经被灭了满门，若你要寻，也是徒劳，莫不如尽快离开。”说罢，转身欲走。

　　索山狼执着于此并非一天两天，何况敬花珧处境不明，今日又听说敬花家遭此大难，那她更加生死难料，如何心安？

　　几步追上，弯腰拜在老者身前，“老人家慢走！恳请告知实情，这敬花家可还有后人？”

　　老者停下脚步，空无一物的手中竟然多了一支拂尘，仙风道骨，灰白胡须映入瞳孔，索山狼抬头正对上老者淡薄的眼，若说刚刚还能透出些许担忧，此刻却是看不出一丝情感，听见老者缓缓开口，“公子莫要寻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若是太过执着，必会两败俱伤，何不放手，看尽繁华，独善其身。”

　　索山狼疑惑，“老人家，此话怎讲？在下只想知道……”

　　“公子命格不凡，莫要再任性而为，那人既然已经与你无关，再见也是祸害，老朽言说至此，公子好自为之。”说罢拂袖离去，索山狼愣在原地，伸出的手臂还停留在空中，“老人家……”却见那老者已安然远走。

　　沙良像是更加惊奇于那人离去的迅速，还未反应便已经失了踪影，心中发寒，立刻上前护住索山狼，“少爷，那人行踪诡异，话语间又太多破绽，莫要太过纠结！”

　　索山狼虽是不尽信，但事关敬花珧，实在难以释怀，抖了抖衣袖，叹息道，“沙良，随我去勉杺阁看看。”

　　沙良眼中的少爷，已然不似从前那个遇事慌张的少年，只见他抬头望了一眼物是人非的府苑，抬脚便走。

　　“呦，这些人怎地从这鬼地方出来的，要吓死人的啊……”转过街角，却听见一个路过的妇人低声向另一个老妇说道。

　　“哦呀呀，不要多嘴，那宅子本来就邪乎，可不要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咱们快些走就是了……”那老妇一脸厌弃的表情向这边看了一眼，却正好被沙良盯上，一个上前拉住了，“哎呀呀，你这人，抓我作甚，快，快放开我啊……”老妇不断挣扎，吓得快要哭出来，一旁的妇人见状，本想拉扯一下，看见沙良凶残的眼神之后，立刻害怕地跑开了。

　　“婆婆莫要害怕，我们只是想要问一问关于这宅子的事情，你可知道些什么，都告诉我们，只要你说了，便放你走，这钱也是你的了。”索山狼微笑着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柔声说道。

　　“可饶过我吧，这钱哪里有命重要，若是不小心招惹了那宅子，怎的还会有活命啊……”老妇仍旧要挣脱沙良，无奈这一身老骨头，与沙良那般怪力少年相比简直如雏鸡一般柔弱，实在难以解脱。

　　“沙良，放开婆婆，婆婆只要说便是，若是有什么因果报应，皆报复在我们身上便是，定是与您无关，鬼神也要讲个因果不是？”索山狼轻声说着，这般说辞任谁也不能相信，只是这般妇人只愿意分善恶，并不真明白是非，眼看着索山狼面色和善的样子，于是抖着嗓子压低了声音，说道，“公子像是外来的，恐怕不知，这宅子啊闹了鬼了，早几年这家大人满门抄斩，一个不剩，后来这宅子说是又被赐给了什么官，几欲进人来住，却总是莫名有人死去，虽耳里头尽是传言，但久了，便真的没人敢来，也就封了，你没看那周遭早就荒无人烟了吗？怎的还像你们，生生往里闯了，真是骇死个人呦！”说着，老妇紧张兮兮地拍着胸脯，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索山狼手中的银子。

　　“公子啊，这话说了可是不定有什么报应，你们且放我回去吧，我只知道这些了啊……”老妇不断作揖求饶，索山狼思量片刻，轻声问道，“婆婆，你可知，这家人还有什么后人没有？”

　　“哎呀呀，你们怎的这样说话不算数呢，我就这知道这么多了，哪里还有后人前人的，都变做个女鬼啦……”话像是说了一半，老妇赶紧捂住了嘴巴，眼泪打转，脸上的皱纹都抖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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