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心中有愧

　　幸亏江尨眼疾手快，几个连击打退了黑衣人的再次进攻，“索公子，这里刀剑无眼，请速速躲避！”索弼听罢，却像是失了神，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双手直直地伸出，接住了面前倒下来的白衣女子，险些跌坐在地上，只见落在怀里的衣衫都已经被鲜血染红，如同盛放的蔷薇，女子面色苍白，却也是难掩俏丽，尤其一双泪光中明亮的眼睛，映衬着漫天的星光，摄人心魄，索弼嘴唇有些发抖，双手紧紧将女子掴在怀中，如同执着一个已经逝去的人。

　　敬花珧一阵吃痛，眉头骤然紧锁，额间已满是虚汗，唇角微颤，“公子，请带上璞嫣姑娘走吧……”说话间，眼神已经有些迷蒙，睫毛颤动如同蝴蝶将死，幽深的眼底却依然倒映着索弼冷厉的脸色，“公子，璞嫣姑娘与我有恩，咳咳，若是，若是公子心中怜悯，就请替我护她周全……如此，我也能心，心安了……”

　　索弼表情一愣，眼神幽暗深沉，声音中的些微犹豫却出卖了他的沉稳，“姑娘，我与你素不相识，若是要报恩，且留下这条命再说吧！”索弼又收紧了些双臂，眼看局势扭转，江尨已然为他们打开了一条出路。

　　敬花珧以为他是拒绝，并没有强求，放松了身体，仰着头不看他，却轻轻笑了，眼中盈盈闪烁着星光熠熠，气息已经不稳，“呼，今日一见，果然，君如繁星，妾身如烟，烟缕虽一心向天，却是命中注定要消散，一眼定生死，却真是今生无缘，咳咳……但花珧此刻，只求此事，还望公子成全！”敬花珧像是用尽了力气，话音刚落，近心的伤口已经触目惊心，因为气息浮动而更加厉害得淌血，脸色也一下子惨白惨白。

　　璞嫣从索弼身后缓过神来，探着身子望了一眼，便吓坏了，顿时瘫倒在地上，眼中满是惊恐，“珧儿……珧儿……你怎会……”

　　“你且保住性命，不要再说些无端的话。”索弼有些无措，警惕着身边的动静，但听着敬花珧坚定的语气，和着渐渐微弱的呼吸，只觉得心中有一种声音在鼓动，咚咚的响声甚至盖过了周围兵器相碰撞的声音，竟是难以平息，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一沉，“姑娘放心，既然你以命相助，索某自当感激，护璞嫣姑娘周全并非难事，只是如此，你也要好好保全自己。”话毕，索弼紧紧怀抱着敬花珧绕开了刀剑，护着身后的璞嫣亦步亦趋，只是璞嫣满脸却受了什么打击，眼神充满惊异。

　　敬花珧像是如释负重，呼出最后一口气，“那花珧，便……十分安心了……”竟是缓缓合上了眼睛，索弼呼吸一滞，抿着嘴加快了脚步，这一路虽然只有几十步，索弼却是脑中嗡嗡作响，隐约间回荡的，尽是同样的几句话，“绛榕，这一世你负了我，我却依然爱你如初，可是现在……对不起……对不起……”

　　江卷目睹了一切，立于露台迎风沉默不语，嘴角噙着一丝不明所以的微笑，只是当他看见倒在索弼怀中满身是血的敬花珧，心中还是有一丝震动，“速请大夫来。”江卷闷声吩咐道，随即向楼下的江尨递了一个眼色，江尨心领神会，手中挥舞的剑柄握紧了几分，黑衣人不知为何瞬间开始有所逃窜。

　　眼看着与黑衣人短兵相接已经将近个把时辰，枫太尉也派人前来镇压，不消多时，黑衣人便是伤亡者半数，逃窜者半数，即使是活捉也立刻毒发身亡，面色发黑，七窍流血，身份难以辨识，江尨极其暴躁，生擒之后，几欲想要问出是何人所派，竟是有些无从下手，枫太尉看在眼里，却沉默不语。

　　一个一个死人被拖了出去，地上留下了暗红色的几道印子，气氛甚是压抑，江卷与太尉同侧而坐，却是见惯不怪的神色，江卷率先打破了僵局，起身拱手颔首，“太尉大人，是江某疏忽，没能打点好场面，今夜让您受惊了，深感心中愧疚，甘愿受罚，此次事端既是从我金楼而起，江某定会彻查严办，或能给大人一个交代，还望大人安心。”

　　枫太尉听罢静静放下茶杯，捋了捋胡须，双手顺势交叉放在身前，淡然道，“江老板言重，不过，此等小毛贼，老夫并没有放在眼里，只是，这堂堂金楼地界，竟然如此不安定，是该要好好查办，若是——再伤了什么不该伤的人，那才是江老板的损失。”枫太尉说完，抬头微微瞧了一眼江卷，然后继续淡定自若。

　　江卷双手确有些颤动就立刻收了回来，“是，大人说的是，金楼生意兴隆却是根基不稳，日后还全靠大人提携，不过——”江卷故意停顿了片刻，枫太尉眼望着门口并没有反应，“大人，不知您是否发现，刚刚捉住的黑衣人后颈之上，似是印有浅青色的弯月形标志，却俨然已经刻意洗过，若是如此，大人还是多做戒备以防不测。”两人隔着一张桌子，江卷已经坐回了座椅，语气像是找回了主动权，慢慢说道。

　　枫太尉一副了然于胸的神色，“果然人心叵测，不过江老板不必挂心，老夫既能多年屹立不倒，自然有所防范，若是有谁在背后意图不轨，才是自寻死路，但是，江老板是生意人，安心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待老夫事成之后，定然不会亏待了你。”

　　江卷轻笑道，“那是自然，太尉大人尽可放心。”

　　话毕，枫太尉似是不太满意，轻哼一声，大手按在桌面起了身，“天色不早了，这一夜也是混乱紧张，既然事情已经解决，老夫也有些乏了，且先回府了，索弼——”枫太尉朗声叫道，却没人应声。

　　江卷已经起身相送，上前解释，“啊，太尉大人，索公子刚刚遇险，生死之间为一小女子所救，此刻，那名女子受了重伤，正在医治，索公子因为心生怜悯，正守护在左，恐怕，这一时半会儿有些走不开吧。”

　　枫太尉脸色一沉，“女子？”江卷表情淡淡，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哦？还真是意外所得。”枫太尉面有愠色，语气却依旧沉着，“随他，回府。”寥寥几字却透着一股不可置疑的态度，满头白发却尽是威严之气，说罢便拂袖而去。

　　“恭送太尉大人！”江卷嘴角轻挑，手中的胜算竟是又多了几分，静静目送了太尉离去。

　　璞嫣的暖风阁中，大夫已然为敬花珧敷了药，换下来的衣衫丢弃在床边，就如同开败了的红牡丹，让人看一眼便心生愁云，只是已经过了两三个时辰，眼看着天已经快要将近破晓，敬花珧却依旧双目紧闭，高烧不退，额头汗津津的，不时口中呓语连连，看起来虚弱至极。

　　索弼安静地坐在桌边，一直陪在敬花珧身侧，双手伏在大腿之上微微捏紧，眼神之中有些飘忽，他并不止为何自己仍然守在这里，只是在这一夜，他遇见了一个不寻常的女子，素不相识却敢以命相救，气若游丝却依旧惦念恩人，与那人真是完全的不同呢，如今沉静下来，心中只觉得，这样的女子，外表与内心有一种不可调和的冲突之美，明明自己柔弱不堪却还是想要倾力实现诺言，报恩与人，不由得便放在了心上，若当年是她，那么自己的人生会不会有所不同？

　　璞嫣并没有注意到索弼情绪的起伏，只是伏在案上皱紧了眉头，今夜的事她有些疑惑，江卷本来心思机密且谨慎异常，此次就算再胜券在握，也犯不上在自己的地方动手，且那些黑衣人看起来就训练有素，招招致命，下手狠辣，虽长剑直指枫太尉却尽是杀伐无辜之人，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也着实让其中之人心生寒意，就算是她璞嫣，也差一点就死在今夜，难道，就算是她璞嫣，之于江爷，果真还是不如那些所谓的是非名利重要么。

　　璞嫣转念一想，自己费尽心机留在江卷身边，怎能在一朝一夕之间便抹杀了，她的目标本就是索弼，如今他却正在为另一个女人心猿意马，不禁抬头瞥了一眼，只见他坐在那里微低着头不声不响，也没有打算离去，眼中尽是沉静，却隐约有一丝伤感，璞嫣看得心头一紧，若是因为今夜之事，索弼开始将心思放在了珧儿身上，那自己前段日子的铺垫不就全部付诸东流了？且自己本想对江爷有所助益，眼下这样子自己岂不是没了用处？璞嫣猛然想起了今日舞台上歌姬死去时的惨象，顿时打了个冷战，决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璞嫣调整了一下情绪，脸色恢复些神采，抬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只感觉与平常无异，才慢慢起身往索弼的身边走近了些，路过床边时却是一眼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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